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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惊雨望着镯子沉思,此物实在贵重,倒不是因其价,而是萧筠那番话,以及那是兰妃的遗物,给她准儿媳的,一向自私自利的她竟也生了惶恐之心,不敢受。

    待车轮滚动时,他想起那滴眼泪,恍若还残留在他指尖,他又道:“不急着回宫,今日无聊,想听戏。”

    可她不想回去,那是林二小姐的家,却不是她的家。

    郑小娘听后,软瘫在地上哭,聒噪得很,林惊雨转身走出屋子。

    “我看你翅膀真是硬了,这是要与我断绝关系了,我是你娘,一辈子都是你娘,你一辈子都要听我的,我叫你不准接近太子,你就给我要点脸,太子永远是你姐姐的,你永远不配,永远不配!”

    林惊雨被淋成了个落汤鸡。

    “我呸,太子妃之位是婉婉的,岂是你一个庶女可高攀的,你给我本本分分做人,别去争那些有的没的。”

    听惯了,她也不恼,只是嗤笑一声,“既然小娘不识好歹,那女儿也不好说什么,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我母女两各自安好。”

    萧沂远远望向跪在墓前的小姑娘,天色太暗,看不清,但十有八九就是林惊雨。

    林惊雨跪下,用袖子擦去墓碑上的泥土,旁边的灯笼在风中一明一暗,林惊雨一点也不害怕,因为祖母在这。

    林惊雨走在上京城的大道,店铺早已关门,摊子也收了,方才的闹市,如今空荡荡。

    “太贵重了,怕磕着。”

    林惊雨一笑,“你这丫头尽逗我。”

    “可是祖母,你夸夸我好吗,妉妉如今很棒。”

    “你去干什么。”

    郑小娘厉声,紧接着她抬手将镯子狠狠砸在地上,顿时镯子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妉妉想听祖母讲故事了,想吃祖母做的狮子头,祖母教妉妉练的字,妉妉写得很好看,琴棋书画,妉妉现在样样精通,他们说妉妉是京城第一美人,妉妉还未施展抱负呢,妉妉得是京城第一才女才对。”

    一瞬间,墓地上的野草枯枝如恶鬼招手。

    只有在祖母面前的时候,她才不用虚情假意,永远肆无忌惮。

    林惊雨宣泄完冷静下来,她承认,她有些害怕了。

    林惊雨冷声,“你若不想死,就把你的贱脚抬开。”

    “祖母,你看,你不在的日子,连老天也欺负我。”

    “找个店铺,修镯子。”

    林惊雨讥讽道,“那是兰妃的遗物,是兰妃留给未来儿媳的,此世间唯有一件,亦是当年皇上赠与兰妃的定情信物,你说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比得上它。”

    是祖母发现她,将她抱去顾芳园,找大夫看病,养了一阵子才捡回命。

    “女儿与太子情投意合,太子承诺女儿此生非我不娶,阿娘放心,女儿怎会丢人,女儿是要做太子妃的,往后荣华富贵,尊贵无比。您若安分些,我自然也会孝敬你,等我日后做了皇后,您就是皇后的亲娘,如此荣光,不好吗?”

    林惊雨抬起手,晃了晃手上的镯子,笑着道,“您瞧,这是第一步,往后还有很多戏等着小娘看呢。”

    祖母怜惜她,不舍她,将她留了下来,自此她才换来七年有人疼的日子。

    想至此,她又抬起手,“罢了,还是摘下吧。“

    只有她,才那么爱哭。

    “我偏不。”林惊雨恼了,她抬头,一字一句冷声道:“我偏要勾引太子,我偏要做太子妃,我偏要夺走林琼玉的一切,叫你看着她对我卑躬屈膝”

    “孙女不孝,没有带祭品就来看望祖母。”

    她这一生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小娘抱她回去时,她死死抱着祖母的大腿,哭喊着不走。

    泪水糊眼,女子微睁着双眼。

    婉婉的,她不配。

    “你干什么。”

    可无奈,她是她的亲娘。

    “你知道这玉镯有多贵吗?”

    “您又得说我想些有的无的。”

    “可是祖母,您不在的日子,妉妉又受委屈了。”

    “我不会让你夺走婉婉的一切。”

    好冷,好饿,好难受,好怕。

    望着郑小娘气得发抖的样子,林惊雨转身走向暖阁,不想再与郑小娘纠缠,忽而她的手被死死拽住。

    “你还心疼上了,太子那么多奇珍异宝,不过是随意赏了你一个不要的,也就你以为可以野鸡飞上枝头,当个宝。”

    但绝非怜惜她。

    她握着碎玉,在闷热的黑夜里叹了口气。

    林惊雨回到院子,吩咐探枝把镯子收起来。

    她嘶嚎着,永远不配。

    她委屈的哭声,与呼啸的狂风一道在瘆人的墓地回荡。

    《同林鸟,各自飞》

    “探枝这是实话实说,小姐有太子的喜爱,那这太子妃之位也不远了。”

    三岁那年,小娘为争宠,浑然不顾高烧的林惊雨。

    狂风呼啸,雨水与泪水一同砸下,渐渐倾盆大雨,冲刷着西郊泥土。

    确实新奇,但他不是个好奇之人,实乃是声音熟悉,鬼使神差让他多停留一阵。

    天黑得可怕,雷声骤响,将黑夜劈出一道口子,惨白照着大地,势浩大。

    林惊雨轻蔑的瞥了眼地上的女人,离开再也没有回过头。

    “要是祖母不会老,就会永远保护妉妉了。”

    “好好好,你快去,多少银子都行,从我床头的匣子里拿。”

    郑小娘顿时惊恐地结巴,“你……你别吓我,怎么办,那……怎么办,我不想死,太子不是喜欢你吗,你快去求求太子。”

    她俯身将一根根碎玉捡起,捡到最后一根时,碎玉被郑小娘踩在脚下。

    林惊雨愣了片刻,又是这样,每当她奢求阿姐的东西时,都是这副下场。

    灯笼早已被雨水打灭,四周漆黑一片,天地间唯有远处马车有一盏灯亮。

    “祖母,妉妉真想永远也长不大,您也不会老。”

    她的亲娘便是这么卑贱,没有脑子,贪生怕死。

    “磕了就磕了呗,等小姐日后做了太子妃,有的是镯子戴。”

    探枝还要劝,忽然探枝的脸颊被狠狠甩了一巴掌,探枝捂着脸抬头,见是郑小娘。

    探枝不解,“小姐为何要收起来,这镯子戴在小姐手上,当真是好看。”

    萧沂送老师赵乾至西郊,刚与之告别,就听一个女子,大半夜跑到墓地,开始哭喊起来。

    林惊雨捡起最后一块碎玉,缓缓一字一句:“小娘放心,我会求太子留你全尸。”

    “小娘这话可说得太早了,阿姐和太子八字还没有一撇,怎算是我阿姐的郎君了。”

    “哪来的孤魂野鬼,在墓地里哭得这么狼狈。”

    萧沂神色凉薄,他放下帘子,“嗯。”

    只听男子笑语,声如冷泉,与耳畔的风一道送来。

    只是今天,哭得有些可怜。

    林惊雨眉一蹙,“小娘这么晚来女儿屋里,是专门来动女儿的丫鬟吗?“

    所有倒霉尽数放在她身上,迷糊中她抱紧自己喃喃:“祖母,妉妉很怕,你能不能救救我。”

    男人掀开帘子,望向墓地。

    朦胧中,她看见一抹光亮愈近。

    马车口坐着一个头戴斗笠的侍卫,木二询问,“殿下,我们走吗?”

    一把倾斜的伞,一道颀长的身姿,挡住了风雨,以及骇人的雷电与黑夜。

    “林惊雨,谁给你的本事,与亲娘这般讲话。”

    祖母死后,她在那的最后一丝挂念没了后,那座宅子便不是她的家了。

    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糊了满脸,仿佛要将所有委屈,所有思念,一并在这个夜晚,在祖母面前哭出。

    “我说呢,怎么这般晚回来,原是在外勾搭你阿姐的郎君。”

    此刻,他承认他是个好奇之人。

    她诧异转头,不知郑小娘搞何名堂,下一刻,镯子被强硬夺走,白嫩的肌肤划出红痕,林惊雨痛得皱了皱眉。

    这话她已听了十七年,有时她真分不清,到底她是小娘的女儿,还是林琼玉。

    只是可惜,只有七年。

    *

    她是小娘所生,祖母养大。

    “皇后意选婉婉为太子妃,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莫要给我丢人,跑去勾引你未来姐夫。”

    于是兜兜转转,她走到了西郊的墓地,她的挂念在这。

    寒风瑟瑟,林惊雨蜷缩着,抱作一团,她衣服湿透,下摆全是泥巴,手上擦破的伤口还未处理,有些发炎。她今夜还未吃饭,肚子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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