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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不欲管这些事,二位声音再大,也传不出这大殿,传不进太后耳中。”

    晋太后曾在皇帝年幼时代为处理政事,可后来深居简出,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据说太后与洪太师父女间多有争执,以至于洪太师出殡都没来送最后一程。但万事都不绝对,真到了洪家危急存亡的时候,难保太后不会出面调和,令局面再生变动。

    宿凌放下了手中在做的事。

    “哀家来此,是为一些旧事。”

    未曾想到,宿凌竟在百忙之中回了一句,道:“故居或是宫廷,抑或其他,任太后去留。”

    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反过来要压垮自己,洪继昌再也忍不住了:“你眼里还有没有血脉亲人?!”

    他从记事起,就是晋太后在养育他。生病了是她在床前悉心照顾,就连平时吃饭睡觉这些琐事,她都亲力亲为

    “是你?长姐,你没死?”

    可如今……

    渊太后望着这个昔日爱人的儿子,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只目光犀利地追问:“你凭什么?”

    木珠静静地垂在腰间,安蕴秀伸手握住,平静地谈起往事:“当时的说法是,安蕴林冬来偶感风寒,久病不治,于十月初九暴毙家中。”

    “她承认了!承认了!”

    虽未明说,可几乎所有人都能猜到,这个孪生妹妹安蕴秀是谁。

    渊太后紧紧地握着晋太后的手。

    今时不同往日,身份变了,说话的分量也变了。如此坦然地表明自己的身份与过往,放在以前几乎是不敢想的事,可眼下,殿中只有一片唏嘘,没人敢跳出来说半个不字。

    当年海文柏拼尽全力护送自己逃出生天,却再难回到森严的宫廷,从此浪迹天涯自缚自罚。而妹妹受父亲诘难、与爱人分离、守着旁人的江山等一个注定不会很好的结果,这么多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渊太后想起了海文柏,他与妹妹没有再见过面,但是沧海帮的商队遍布大江南北,总有一匹布料几经辗转进了宫,被手巧的绣娘制成衣裳,穿在了晋太后身上。

    底下众人的窃窃私语不时传来,侍从正要开口训斥,忽然见原本面色惊恐的洪继昌也迟疑起来,仿佛自己也没料到会有一个“太后”冲进来救他。

    安蕴秀抬手,轻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一方大殿两对姐妹,就这么各自低声诉说与安抚。

    渊太后心弦一动,终于湿了眼眶。

    渊太后不欲与他们多说,冷哼一声,强硬地将泛滥的情绪收回,道:“听说大晋多实施仁政,小蕴秀,哀家得空倒是能传授你几个干脆好用的招式。”

    妹妹嫁的是自己的心上人,是为自己守着这里的一切,甚至因为自己,她连和大晋先帝日久生情的可能都碾灭了。如今,难道还要因为这些,继续去守那个冷冰冰的皇陵?

    说了这么久,前朝的事情终于传到了后宫,久未露面的晋太后也终于赶了过来。只不过她直直掠过正在被压下去的几人,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喊的却是:“姐姐,是你吗?”

    另一边,两位太后久别重逢的感伤也告一段落,晋太后一边拭泪,一边说了自己之后的打算:“我准备去守皇陵。”

    大晋的局势,恐有大变啊。

    “!”

    时光荏苒,自己对这个地方唯一的眷恋,只剩下替她苦苦支撑的妹妹。

    倒是上首的宿岑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洪继昌父子连带薛成弘一同被押解下去,路上还在不停地控诉,叫嚣着要见晋太后一面。却不知,外头的喧闹正是因为晋太后驾临。

    “这是谁”、“不是太后”、“有些眼熟……”

    “当年会试路途遥远,许多同年于赴京途中患疾,无缘会试。各位或许记得,当时也曾有临州解元安蕴林病逝的消息。”

    他一开口,令众人更加笃定风往哪边吹、怎么做才是明智的选择。皇上这不是明摆着偏袒小舅子……啊不,这不是爱护皇后重用安大人嘛。

    “你们不是在处置佞臣么?”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太后……?”

    方才殿中发生的一切,渊太后听得清清楚楚。明面上是为侄女鸣不平,可不知怎得,尘封的记忆也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罪臣被拖下去了,也意味着这场朝会的结束。何况此刻皇帝正聚精会神地探索着匣子,两位太后也执手相望,似乎有话要说。众人自觉地退出殿中,心中却还在不断回味方才听到的消息。

    渊太后终于斜眼看他了:“像你这种拿女儿当棋子、像他这样拿妹妹当工具的亲人?还是像他这样拿妻子当垫脚石的亲人?”

    宿岑声音冷肃,正要开口宣判时,忽听外头嘹亮地传来一句:“太后驾到——”

    这其中又是怎样曲折的故事,众人无从得知,只能看到此刻洪继昌激动地想上前相认,却被沈听澜稳稳拦着。渊太后则是目光温和地打量着上首的皇帝,自始至终没有给洪继昌一个眼色。

    前朝与后宫所隔甚远,太后就算能听到动静,也不该来这么快才对。

    洪天璟立刻捕捉到讯息,激动地叫道:“安蕴林是她兄长,她不但女扮男装,还冒名顶替!陛下你来看,各位且来看!!”

    彼时洪太师尚有问鼎天下的野心,用先帝的身份名正言顺地结束纷争内斗后,合该是要他让位的。而洪太师的所有动作,他当时寄予厚望的洪继昌自然知晓。

    然而“太后”已经步履从容地出现在殿中了,她身量略高,步伐潇洒,与平时的雍容模样有些出入。宿岑正觉得疑惑,就见她摘了锥帽,露出一张与晋太后截然不同的面容来。

    “后来洪家与徐家结盟破裂,徐知府父子死在京郊,也是洪家所为,这件事在方才罗列的罪行第七条有详尽缘由与证词。除此之外,徐知府夫人日前上京来领尸,对于当年安解元之事也有更多补充,诸位可移步来看此卷。”

    她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只有满心的愧疚。

    “你……是来害我的?”

    洪继昌喃喃自语,表情从不可置信,清晰地过渡到大喜过望:“长姐?!”

    “然而事实是,洪家操纵会试,意图为临州知府之子徐开荣大开方便之门。安蕴林偶然知晓此事,便遭到了两家合力追杀,最终尸骨无存。他的孪生妹妹安蕴秀也因此险遭灭口,不得不亡命天涯。”

    “亲人?”

    被叫喊着来看的众臣却是自觉避开目光,半点没有理会他。

    他不由得蹙起眉头。

    洪家的事该怎么清算就怎么清算,但是之于被家族轮番利用的洪云韶,却不必被他们的罪行连累。

    “那就是大渊也可以了?”

    渊太后不自觉地看向上首的宿岑,朝臣退下后,殿中只有宿岑并几个重臣,对着自己带来的那个匣子仔细研究。发落洪家,必是经过宿岑的授意,那么妹妹的去留呢?她宁愿奉献一生,但在这位逐渐长成的大晋帝王眼中,又算何种行径?

    眼见皇帝越看脸色越差,洪继昌心中惶恐,在皇帝动了嘴唇想要说话时,先一步惊叫道:“太后!”

    打断她们温情的是一封军报,这几日宿凌那边动静很大,接二连三地有军情。安蕴秀抬手去接,阙香也借机休整情绪,变回那个端庄得体的皇后,转而吩咐宫人去薛成弘府上走一趟。

    笑话,洪天璟只听出了女扮男装冒名顶替,可安大人分明是在说她与洪家有血海深仇,得知了这层渊源,众人就更不可能不知死活地凑上去替洪家出头了。当下便极有默契地垂首,不发一言。

    渊太后恍惚一瞬。

    宿岑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场众人也是压抑着心跳,见证着一件比一件石破天惊的事。唯独洪继昌,听到这话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渊太后。

    堆成小山的卷轴被一个个打开,在众臣当中传阅。洪继昌看得心惊肉跳,在卷轴最终回到皇帝手中时,他终于坚持不住跌坐在地。

    方才在殿后,她什么都听到了,寥寥数语,原先怎么都想象不出来的艰难情景就这么生动地浮现在眼前。阙香眼眶湿润,好                                                在如今千帆尽过,自己也终于能毫无顾忌地叫她一声姐姐。

    众人疑惑不解,而只有资历深的老臣,还依稀记得当年名动京城的洪大小姐。相貌同面这这位比起来,好像是有五六分相似。

    片刻后,殿中已无闲杂人等,阙香自后殿走出来,一来便上前给安蕴秀一个拥抱。

    能让沈听澜充作侍卫的也就只有渊太后了,那渊太后为何到了这里?洪继昌又是为何称之为“长姐”?洪太师的长女,不是嫁与李尚书为妻了吗?

    安蕴秀和江与舟对视一眼,如今洪家还涉嫌谋害皇帝,倒是不能直接处置了。见渊太后没有插手的打算,她便吩咐将人拖下去打入天牢,待此案审定之后再做判决。

    是了,太后,怎么忘了还有个出身洪家的太后!

    《女扮男装升官指南》

    宿岑要说的话被打断,神色不虞。然而洪继昌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喊得一声比一声高:“太后、我……微臣要见太后!”

    他踉跄着想要靠近细看,却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沈听澜轻松挡开。众臣有些躁动,自从看到沈听澜的脸,才恍惚记起这个“有些眼熟”的人是谁,人家还真没有冒充太后!

    “太后不必去守皇陵。”

    一旁呆愣的洪天璟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跟着高声喊姑姑,甚至趁着混乱,匆忙给守在角落里的人使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去请人。

    渊太后一挥手,便有仆从捧上来一个匣子,她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关于,贵国先帝为何自登基后身体越来越差,最终不过而立之年便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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