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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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碗筷，轻叹道：“因为学武，我的父母、妻子、孩子、兄弟，满门上下一百多人，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泉水顺着岩缝缓缓淌过，叮咚叮咚......

    长生认真想了想，然后狠狠点了点头。

    长生真想怼一句，不吹牛会死吗？

    “老夫首战告捷，信心大涨。过得几日，这些人又来约战，老夫自然不惧......没想到，他们竟暗中埋伏了大批好手。这一战，我单人匹马，拼死冲杀，侥幸逃得性命。可我的家眷族人，却成了他们泄恨的对象......”

    无论寒暑、昼夜，这里总是挺立着一棵苍松。

    “彼时老夫已近古稀之年，仕途之路也到尽头。便只想着好好完成皇帝的差事，功成身退，安享晚年......”

    清晨的阳光，温暖而舒适。

    哪怕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那会儿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等他火气消散殆尽，才冲着长生方向，招了招手。

    剩下还有小半锅，全部用食盒装好。

    “桀桀桀，等我破掉这招，我要杀光你们......”

    长生先给阿花盛上一碗，放在地上凉起来。

    “可有家人？”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战绩是真的。

    他赤着双足，跑出山洞，径直推开观门。

    门前延伸的几丈平地，在晨辉的照耀下，宛如披上金色绸缎，熠熠生辉。

    每次练习过后，除了神清目明，记忆力也提升不少。

    长生提着食盒，走进道观的大厅，在北侧角落，轻轻往墙上一推。

    长生心里呵呵，嘴上却道：“前辈，如果重来一次，您还会习武吗？”

    “蠢材，练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诀窍，你还自诩为武学天才？”

    阿花当先跃出，欢快地晃动着尾巴，奔到悬崖边上。

    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因为穿越，灵魂产生了变异，前世经历之事，看过的书本，学过的知识，本应随着重生穿越，渐渐淡忘，如今却感觉越发清晰。

    就这样折腾了许久，直到肚子传出咕咕声，他才颓然收手，一屁股坐到地上。

    可他出招却极缓慢，一招一式，似乎要想很久。

    万物入耳，心中却是万籁俱寂。

    老头沉默良久，才缓缓张开嘴巴。 “元丰五年，老夫中的状元。政和元年，任福州知府。皇帝搜罗天下道家之书，计五千四百八十一卷，合称为《万寿道藏》，令我在福州主持雕版印行一事。”

    长生挨着阿花盘膝坐下，双眼微闭，两手相叠放于脐下。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自鼻中吸气。

    其实听到这里，面前老者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长生五岁开始练习，至今已练了两年。

    恍惚间，长生似乎进入一种奇妙的境地。

    练完早功，望着云海发了会呆，长生这才开始做生火做饭。

    如此反复数次，周身顿时充满融融之意。

    不到半个时辰，便熬出一锅香气浓郁的野菜粥。

    老道抱起他，从此成为他的师父，也成为他唯一的亲人。

    这短暂的沉默间，他忆起刚来这世界时，尚是襁褓之中的婴儿。

    “老夫花了四年时间，将所有书册，逐字逐句校对。没想到，竟将所有道经融汇贯通。天下之理，一法通，万法通。唉，我由道经之中，悟得武学之理，从此走上一条歧路......”

    想想一名八十老翁，提刀追杀一群成名多年的江湖高手，画面着实有些辣眼睛。

    轻轻柔柔一句话，却似闪电击中了老人。

    他拿出前世陪女友逛街的耐心，既不出声，也不离开，就在一旁静静候着。

    长生咬紧牙关，乖乖走近去。

    阿花越发来劲，蹭蹭后背，舔舔手掌，尽情撩拨着小主人。

    黄裳：“......”

    也就是说，此人如果没老糊涂，他的实际年纪，应该早过百岁。

    这下，老头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

    “宣和二年，波斯明教在中土作乱，皇帝命我领军剿灭。不料明教之中，高手着实不少，竟杀得我军连连溃败。眼看就要大败而回，老夫担心被皇帝问罪。无奈之下，只得亲自上阵。没想到，明教那些所谓的护教法王、光明使者，皆是土鸡瓦狗，被老夫一连斩杀几人。”

    平地尽头，原本幽深的悬崖和连绵的山峦，尽被云海遮蔽，此刻在霞光的晕染下，仿佛绚丽的画卷。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婴儿绝望而洪亮的哭声，穿透了风雨，将一位路人吸引过来。

    一碗糙米，半碗小米，几把野菜，再加上山泉水。

    山林间，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捉虫。

    讲到这里，黄裳的眼睛又变得通红。

    老头时而暴怒，时而安静，脑袋拍得啪啪作响。

    这人双目凹陷，面容似乎比昨日更为苍老。

    今日这人竟破天荒的讲起往事，长生自然求之不得。

    从政和元年，到绍兴二十八年，以他粗浅的历史知识算来，中间约莫有四十年。

    他曾听师父提过，宋室早已南渡，如今应是绍兴二十八年。

    长生沉默片刻，答道：“只有师父。”

    眉间的戾气也渐渐散开。

    射雕世界妥妥的第一高手。

    老头充满痛苦的表情，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凡尔赛之味。

    长生每日要送两顿饭，早知道这人的脾气。

    师父曾说，这门吐纳之法，除了强身健体，并无它用。

    过了盏茶功夫，老头一拳击出，想想不对，中途又突然撤回，不想却狠狠击到自己脸上。

    长生推墙而出，眼前竟是一片松林。

    长生心中一个咯噔。他似乎有些明白老人平日的愤怒从何而来。

    少许功夫，便走到尽头，仍是一扇墙壁。

    如无意外，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黄裳。

    “嘎吱”一声，墙壁向后滑开，露出一条曲折、幽暗的通道。

    再给自己盛一碗，吹散热气，然后就着咸菜，慢慢吃完。

    长生听到这里，心中倏然一惊。

    那个雨夜，“母亲”将不足满月的他，丢弃到荒山之中。

    眉宇间更是透着一股阴鸷，令人心悸。

    这人身材极为高大，手长脚长，确是练武的好架子。

    对于老头的来历，师父总是讳莫如深。

    想了想，又取出煮熟的腊肉，切了几片放进去，最后盖上盖子。

    刹那间，这张枯藤般的老脸上，掠过无数表情。

    老头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米粥，呼哧呼哧几大口，就吃得精光。

    长生不敢多看，放下食盒，便要离开。

    长生想到自身遭遇，忍不住安慰道：“前辈，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当第一缕晨曦穿过缭绕的云雾，映照在绝壁之上，长生缓缓睁开双眼。

    一呼一吸间，小腹时收时鼓。

    通道极小，仅容一个成年人通过。

    “一入江湖，恩怨难逃。小子，老夫奉劝一句，学什么，都不要学武！”

    若是这时他敢出声，定会被对方臭骂一顿。

    没想到，老头打开食盒后，竟微微一愣，突然叫住他：“你想习武？”

    “对，我是蠢材，我是废物！”

    这......这是祥瑞啊！

    不远的大树下，一个灰衣老者，正在练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