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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宝珠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心绪更是复杂。往日中他便对叶京华的人物人品十分佩服,又感激他对自己万般照顾,现在知道了他是宰相的儿子,更是不知道这些欠的人情该怎么才能还得清。

    叶京华见状,嘴边带上了些许笑意,看着他将燕窝吃了,又让他吃了一碟包子,两份点心,直把赵宝珠喂得肚儿滚圆,面色红润了些才停了手。

    叶京华叹一口气,料到他若是知道便不会吃,温声劝道:“别听他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赵宝珠看着书上的字,心中思绪万般复杂。他能有多大的福气,竟然让宰相的儿子教他读书。赵宝珠心中发虚,若他是以正经读书人的身份与叶京华结交,他又愿意赐教,那自然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也不必心里发虚。

    赵宝珠小声叫他:“少爷。”

    方勤也看见了赵宝珠,叹了口气,有些埋怨地对方勤道:“你早上多那个嘴干什么?他是小地方来的,本就容易多心,你那么说岂不是让你心里难受吗?”

    赵宝珠越想脸上越是羞臊,不禁抬起头,想跟叶京华坦白自己的身份。可是他对上叶京华一双略带忧虑的剔透星眸,又想到若是这时说了,叶京华必定会觉得他是那些蝇营狗苟,估计装作流民来巴结宰相之子的坏人,会赶他出去!

    叶京华听他这样说,面上的笑意渐渐散了,看着赵宝珠乌黑的发顶,拧起眉,声音带上了些冷意:“可是嫌读书累了?”

    用了早膳,赵宝珠跟着叶京华到书房里。近日来叶京华已将大半篇《大学》都教给了他,今天换了《庄子》,翻出一章来让他写。

    赵宝珠闻言一顿,他能有书读便已是万幸,何时嫌过读书苦。可他这是想不出别的借口,遂点了点                                                头,’嗯’了一声。

    叶京华见他应了,眉头皱的更紧。赵宝珠先前都乖的很,比叶府本家里他的那些庶弟庶妹都要用功,他看在眼里也十分喜欢。不知今日闹了什么,竟不愿意读书了。

    叶京华见他犹豫,将手上的书放下,走到叶京华身边,垂头往他桌上看了一眼:“怎么了?可是有不懂的地方?”

    但是他的名帖丢了,阴差阳错下竟稀里糊涂地靠着人家府上,吃的是人家的,用的也是人家的,现在竟然还骗得叶京华教他读书。

    厢房里黑沉下来,赵宝珠躺在床榻里,脑中一会儿是幼时读的四书五经,一会儿是村里老人们讲的京城少爷公子、才子佳人的故事,一会儿又是他中举人,在县令府中去领名帖时,县老爷言语中流露出对圣上的敬佩向往之情。

    邓云被主子瞪了,这才呐呐闭上嘴,不敢说了。心中却还是有些醋,他不是看不过赵宝珠吃燕窝,只是觉得这小子粗野得很,又没有品味,这些好东西给他吃了也是糟蹋。

    “好奇怪的粥,怎么也不见米?”

    在纷乱之中,赵宝珠昏睡了大半夜,却在鸡还未打鸣前便醒了过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痛无比,抬手往额上一摸,触到满手冰凉的汗。

    赵宝珠这才’哦’了一声,垂眼看向面前的瓷碗,见那是一碗粘稠剔透的汤羹,里面有几颗鲜红的枸杞飘着。

    叶京华抬起头,眼神在他脸上晃过一圈,将人叫到近前,握住赵宝珠的手,修长的五指在他的手掌处捏了捏:“手怎得这么冷?”

    赵宝珠舀了一勺,闻了闻,没闻到什么气味,好奇道:“这是什么?”

    他们谈话间,这边赵宝珠已经走到了一片树林里。等到前面没了路,他才猛地醒过神来,左看右看,见四周都是灌木与林子,竟不知道他走到了什么地方来。赵宝珠踮起脚尖看了看,从树顶上远远看到了书房的尖顶,便知道自己没走太远,放下心来。他现在正好不想见

    听他这样说,有人再也听不下去。邓云气闷的声音传来:“你懂什么?这可是上好的燕窝!”

    赵宝珠闻言抬起头,见叶京华眸色温柔,极包容地看着自己,又是鼻子一阵酸涩,呐呐应了声是,转身跑出去了。

    赵宝珠骤然愣住。叶京华手上的动作不停,冷眼看去,眉头微蹙:“邓云。”

    他一摸,眉头便皱了起来,抬手有摸了摸赵宝珠肩膀处的衣物:“早上这么凉,怎么不多加件衣服?”

    “诶?” 邓云看他飘似的走过去,疑惑道:“又怎么了?他丢的魂还没找回来?”

    赵宝珠闻言心中一紧,赶忙摇了摇头,道:“没有。”

    赵宝珠出了书房,也不知道该往哪出去,在院子里失魂落魄地走着。春日渐渐深了,树林中逐渐冒出新绿来,有鸟雀在枝头上叫着。赵宝珠低着头走过小巷,连路过的方勤邓云叫他也没听见。

    叶京华一愣,接着微皱起眉头,缓声道:“怎么了?可是不想读《庄子》?那我们换一本。”

    ‘若是你们进京后有幸,能跟那些个王侯将相的公子说上一两句话,便得好好巴结。若是贵人们能念着你们的好,未来在圣上面前说上那么一句,你们的前程便有着落了!”

    《进京赶考还分配老公吗?》

    赵宝珠见他对自己如此有耐心,心中更加酸涩,有万般言语堵在胸中说不出口,只得闷声道:“我今天什么书都不想念。”

    ·

    赵宝珠哪里会信,扭过头去,不管叶京华怎么劝都不肯吃。叶京华见状也不生气,将碗拿过来递给旁边的丫鬟,淡声道:

    叶京华正让丫鬟倒姜茶,顺手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补气血的粥,你喝吧。”

    ·

    方勤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算了吧。凭你这张嘴,没得又惹他生气。”

    他心底叹了口气,让赵宝珠在身边坐下,将一只小瓷碗推到他面前:“先吃点东西。”

    赵宝珠蹙着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仍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将手中的笔丢下,垂头道:

    赵宝珠一听立即把头又扭了回来:“啊?” 这么贵的东西就倒了,赵宝珠最见不得浪费粮食,见叶京华回过头来看着他,嚅喏道:“那、那还是给我吃吧。”

    赵宝珠心绪复杂,却无法开口与方勤说,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赵宝珠睁大了眼睛,立即放下勺子,“这么贵的东西,我怎么能吃。”

    叶京华闻言抬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还是不高兴?”

    赵宝珠躺在床铺里,脑子里混乱不堪,喝的药剂上来,睡意也跟着上涌。方勤见他浓密纤长的睫羽缓缓上下扇动,眼眸黯淡下来,便知他是睡意上来了,轻声哄道:

    “算了。” 他抬手摸了摸赵宝珠的头顶:“今日便放你一日假,去院子里玩吧。”

    赵宝珠刚走到主屋,便见叶京华似是刚刚起身,穿着一件月白勾青竹叶的寝衣,正坐在桌边。

    邓云闻言有些悻悻,道:“谁知道他那么禁不住事。” 说罢,他又忧心道:“这怎么办?要不然我现在去给他道歉?”

    赵宝珠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便觉这粥入口微甜,其余的倒没品出什么滋味。赵宝珠吃了,觉得有些像是熬粥时面上浮的一层米汤,抿了抿唇,道:

    方勤见他的样子,心里暗自道了声’娇气’,又命人拿了安神香来点上,往赵宝珠额头上抹了一把,将灯全都熄了,这才走出去。

    他指的是侍候在旁边的邓云,方家兄弟两人。叶京华眼睛都没抬一下便道:“他们吃过了。”

    方勤将赵宝珠好生安慰了一通,见他脸色还是不好看,便叫了厨房熬了一壶安神汤药上来,哄着赵宝珠喝了,又让他躺回床上,用巾帕将他额头上的汗细细擦干净。

    然而这次,赵宝珠提着笔,却迟迟下不了笔。

    “既他不吃,你拿去倒了吧。”

    现在睡也睡不着了,赵宝珠便爬起来,将衣服换了又到泉眼处用水洗了脸。刚将脸擦干净,就听到前面唤他过去。

    “我……我不读了!”

    赵宝珠坐下才看见自己面前单摆出了几只碗碟,里面装了各色粥品点心,显然是单独给他准备的,又开始坐立不安,抬头道:

    “好生睡一觉,明日起来便好了。”

    叶京华的目光在赵宝珠身上转过一圈,本想斥责几句,读书不可辍一日,但转念想赵宝珠昨日被吓得小脸苍白的样子,有将严厉的话吞了回去,缓缓道:

    县令的话在赵宝珠脑中嗡嗡作响,他一时觉得自己的魂飘在天上,一时又觉得身体还陷在叶府上柔软的床铺里。只蓦地想起,那县令也是益州人士,前朝时中了进士,自从被外放当了县令,至今二十年有余矣——

    赵宝珠眨了眨眼,叹了口气,昨夜他睡得不安分,光怪陆离的似乎做的许多梦,但现在一想却想不起来了。只是昨日里听得的消息涌上心头,赵宝珠两眼一花,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要将他自己的魂儿都叹出来一般。

    他这辈子只是听过燕窝,并没有见过,只知道这是上等的补品,一两比黄金还要贵。他本来就已经亏欠叶京华许多,现在该如何是好?

    “这……其他哥哥都吃过了吗?”

    叶京华见他闷声闷气的,脸上没个笑影,没说什么,心里的悔意却深了几分。其实看到那些喜鹊,他便知道叶夫人会上门来。只是没想到将赵宝珠吓着了。

    赵宝珠又是纠结,又是愧疚自己不能跟这等人物坦诚结交,低下头小声道:“我不冷。是刚才用冷水洗了脸,故而手凉了些。”

    ‘你们这些乡县里头的这些平头举子,跟那京城里头的少爷是不能比的。’ 他还记得那穿着八成新青色官袍的县令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摇头晃脑地对他们说:’你们若是在春闱中了进士,在殿试中便能瞻仰天颜,可注意看个清楚。等将来被外放做了官,再进不进得京,见不见得着贵人,可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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