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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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蝉衣曾听方蝉锦说过，广平王季家出了个在宫里当皇后的女儿。

    两个人接下来各做各的，倒座房里只余下针线在真丝绸缎中穿梭的微末响声。

    那位广平王世子，估摸也是忧心“诸侯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庶人无故不食珍，庶羞不逾牲。?”的规矩，才只给她两片，让她尝一尝鲜。

    正是如此。

    时云咬一口，果然瞪大了眼睛。

    方蝉衣看着瘪瘪的纸包，疑惑不解。

    一看见她就放下活计，给她倒水，又说起方蝉衣不在时候发生的事：“方才杜媪来找您，说是那个叫季泓的小哥又来取豆腐脑，还问起您。杜媪不知道您的行踪，便说您有旁的事忙，给装了两碗您新制的酸辣味豆腐脑，请他先走了。”

    时云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如果什么都要好奇，那她可以不用做自己的事情了，问题根本问不完。

    却有哪个能明白他心中的寂寥与落寞？

    方蝉衣把床榻上放着的竹简重新收回箱子，那是她默好的《鬼谷子》。

    季归帆撩开车帘，看着街边的热闹景象，再想一想府里的清静死寂，心里莫名提不起劲头。

    传话的，和皇帝身边伺候的，都是一路小跑着来回。

    “女公子回来了。”

    结果就是，她一个靠绣艺吃饭的，居然比不上方蝉衣一个，只能抽出空余时间做两针针线的女公子。

    方府外的大街上，小摊贩们正在收拾擦洗，准备收摊；两边店铺的伙计们开始收幌子，用挡板遮门窗；走街串巷的货郎们也陆续归家。街道上人流如织，比早上不知热闹了多少倍。

    “您说的对，既然是别人送来的谢礼，那咱们吃的好，便是承了那人的礼了。”

    “世子客气了，这都是咱家的本分。陛下知晓您记挂他的身子，十分高兴，这会子怕是已经等着了。”

    季归帆淡淡瞧季泓一眼，不理人，直接放了车帘。

    她日子过的轻松，又没有比较，自然怎么轻省怎么来，怎么方便怎么来。

    这位是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了，等闲绝不离皇帝的身，也就季归帆有这个面子，能叫他老人家亲自跑一趟。

    与府里的其他丫鬟比，她的日子过的极好，她只是没有把灯点亮一些做活的意识。

    她事情太多，好不容易处理完，还是要快点把东西做出来才行。

    这个季节，送到她手里的虽然只有两片，但这样品级的牛肉，只可能出现在皇帝的餐桌上。

    这是笔赔本的买卖。

    本是要送给方威的，但他一进家门就找唐氏的麻烦，连给几个子女训话的心思都没有，潦潦草草吃了个早饭，就缩在梁姨娘那里不出来了。

    眼尖的羽林郎立刻弓着腰上前来迎。季归帆从车上下来，先与人见礼，才道明来意。听说他是有一样新鲜的吃食要往皇帝那里送，羽林郎立刻着人前去禀报。

    如今的季府，只有广平王世子一个主子。

    取了绣绷绣线，方蝉衣也坐到了桌前。

    方蝉衣笑着分了一片肉给时云：“这不是狗肉，你自己尝尝。”

    她最近用功的很，日也绣，夜也绣，已经绣完一批外面店铺里的活送了出去。

    季归帆神思怅惘，随驾在车旁的季泓自然明白主子的苦楚。

    若是比不上绥儿，她就得丢差事。

    时云其实不穷。

    时云如今对待方蝉衣上心的很。

    打开后却吃了一惊。

    “主君其实可以在零陵侯府再多住几日，也不影响什么。”

    手头事情差不多忙完，方蝉衣也准备收拾绣线，赶紧把外面铺子里的活赶出来。内宅里接这种活的人不少，活什么时间拿回来，什么时间送出去都是有规矩的。偶尔一两次迟了，铺子掌柜虽然不会说什么，却会给做活的人在心里记一个不好。

    以后还怎么进人家的门。

    叨扰过甚，便是无礼。

    食盒里放的是一碗用呛醋和姜蒜调出来的豆腐脑，另一小盘香油和小葱拌出来的豆腐。文和帝大为惊奇，鼻腔被酸酸辣辣的气味一冲，顿时来了食欲。

    “这是什么肉，看起来和狗肉像，却比狗肉更醇香有嚼劲儿。”

    时云一边说话，一边把桌上放着的一个油纸包推到方蝉衣面前。

    季家在老太爷时获封广平王，自此祖父镇守边郡，数十年不得入长安；父亲从小就被送进宫里去做了伴读，直到祖父离世，他才在今上面前领了实职；姑母入宫后，父亲便利利索索的交了兵权，带着母亲外出游历，已有数年不曾归家；就连老祖母，为了他能继续安稳的长在长安城，都只能进皇家道观里去清修。

    黄内官又是一路小跑着，终于将食盒送到文和帝案头时，只觉自己一身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时云凑头过来，看见这两片肉，不由笑起来：“女公子这位朋友真有意思，专门托了人，却只送来两片狗肉。这又不是金贵的东西，我家也能吃得起的。”

    这世上的人总想着位极人臣，谁又能承受上位者的忌惮。

    油纸包里包的，竟是两片用香料、花椒和酱油卤出来的切片牛肉，这两片肉纹理分明，卤的内里色彩鲜嫩，外皮油亮，一看就是上等好品的牛肉，用的也绝非王公诸侯府邸的手艺。

    叫她怎能不急。

    她如果这时候再送东西给方威，就变成了寻唐氏不痛快。

    比不过方蝉衣，也就是少赚几个钱；

    何况，方家这样的小官人家吃牛肉，是逾制。

    可惜她自己不知道，还因为活越做越轻松沾沾自喜。

    往日，唐氏身边只有她一个负责绣活的。

    季归帆笑点了一下头，对黄内官抱拳作揖后离开。

    车子晃晃悠悠的穿过一段蜿蜒小巷，往皇宫方向去，很快就停在了南宫门口。

    被发现是要受罚的。

    是以，季家主君承继广平王之位后，在长安呆了两年，就带女君游历四海去了。太夫人也去了道观清修，每年只有除夕正旦两天住在府里。

    她一个做下人的，日日守在宅子里，这世上多的是她没吃过的东西。

    也不在意黄内官如何回应，文和帝甩甩常服宽大的袖口，亲自动手，掀开漆纹精美的食盒。

    “听闻陛下这几日胃口不佳，食盒里是建威将军府厨房刚制出来的豆腐脑，滋味不错，某特地拿来给陛下品尝，还请黄内官帮忙呈上去。”

    “这是杜媪交给奴的，说是季泓小哥给您的谢礼。”

    这可不是季泓一个小厮能送的起的谢礼，反而像是他主子的手笔。

    太子用四驾的铜制安车轺车，他也用四驾的铜制安车轺车；太子用漆皮车厢，鎏金五末，他也用漆皮车厢，鎏金五末；太子用朱班轮、青华盖，他也用朱班轮、青华盖。

    不能做。

    正因季氏一门如此识趣，他才能十几年如一日的受金椅子上那位宠信。

    所以，方蝉衣一说，她就明白了。

    小时候读书，方蝉衣曾经看到过，古代有专门的立法保护耕牛，普通百姓吃牛肉是犯法的；县衙郡府管辖地界内的官员，即便有机会吃上牛肉，也是老牛病牛；其余官员，除非王公贵族，或者在皇帝面前特别得脸的名流文士，才能在祭祀典礼上分到一点牛肉。

    文和帝看他额头汗水遍布，气喘吁吁的样子，笑骂道：“想想当年，你可是能连跑十里地不红脸的。现在倒好，温室殿距宫门就那么几步路，就能把你累成这样。亏的是悬悬把东西送到了南宫门，要是送到北宫门去，你岂不是要半路厥倒？”

    毕竟，她现在不但要拿外面的活计和方蝉衣比，还要拿府里的活计和绥儿比。

    是以，季归帆只在宫门口等了两刻，便将食盒交到了前来取东西的黄内宫手里。

    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器具摆设，亦或是服制车撵，他都获赐与当朝太子比肩。

    时间一长，不知不觉的她就懒怠了，拿出来的绣样儿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加上唐氏一直没说什么，她便越做越顺手，越做越觉得没必要钻研别的样式。绣艺自然而然的便退步了。

    她在时云的灯旁边又点了一盏灯，不等时云问，就笑着解释：“咱们虽然穷，但买灯油的钱还是能拿出来的，灯点的亮一些不容易坏眼睛。以后，就算我不在屋里，你做绣活的时候，也把两个灯都点上。”

    因为绣艺比不上方蝉衣，她少赚了好几个钱。

    世人只知他风头无两，独步一时。

    方蝉衣自然不能告诉时云，这是牛肉，否则，一定吓死她。

    她能把自己会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技能归咎成爱读书，喜欢听府里的老媪老翁们说话，喜欢自己琢磨。却不能在完全没吃过的情况下直接说这就是牛肉。

    南宫宫门距离皇帝常居的温室殿不近不远。

    方蝉衣也咬了一口牛肉，假作不解的皱眉思索片刻，附和时云的话：“我也吃不出这是什么肉。管它呢，反正是别人送的，好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