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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睁开眼, 看见一个巨大的、明亮的灯泡。

    林不闻明白了上司的意思：“‘珍珠号’和周围都在陷落，漩涡被打破之后，它们完全可能直接被吞没。如果我们继续待在这里，基本可以肯定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纵是水性一流的他和埃里希，也发现了不同寻常的阻力：他们越往出口靠近，越使不上力，好像海水有万顷威压。

    奥维调整好情绪：“现在怎么办？”

    奥维更是觉得，还不如留在游轮上，和他的小珍珠同生共死呢。

    麦汀汀游到他面前，蓝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声音欢快：“人类先生，您醒啦！”

    他们不甘心。

    待祭司离开后，小人鱼碰了碰他的手背，天真无邪：“人类先生，您感觉好点儿了吗？”

    这些修复的水草像开水里的泡泡一样在他骨缝间沸腾。

    与此同时，林不闻从后背强行箍住他的双臂，和埃里希一块儿合力将他拽出栏杆。

    超速使得眼前的景物已经完全扭曲了，他们后来居上，甚至超过了麦汀汀和埃里希，虽然那两人也只能看见残影。

    奥维大惊失色：“那儿不是冰刀子最密集的地方吗？这不是找死？”

    更恐怖的是，那些冰凌则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奥维手脚乱扑腾，也游不太起来，有时候甚至往后退。林不闻没办法，只能拖着他一边胳膊。

    就在埃里希感到绝望之时，一双柔软的、温暖的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还没等林不闻说什么，他俩的胳膊上也同时感受到一只小小的手掌。

    人鱼当然不会受到海水波动的影响——他原本就是大海的一部分。

    如果在这儿躺的不是埃里希·西奥多，换做任何一个别人，可能早就哭爹喊娘了。

    埃里希做出了决定：“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他抬起左手，碰了碰右肩，像个仪式。

    “皇宫。”

    他们哪里是海里游泳，根本是在沼泽里挣扎！

    捱过了雷暴，捱过了疫病，捱过了恐惧，捱过了死亡和无止境。

    说时迟那时快，埃里希并拢五指，冲着他迅速抓着栏杆的手背劈下手刀。

    “祭司。”男人道，“你断了三根肋骨。不觉得痛？”

    奥维出生在海上，水手世家长大，与风尖浪口相拥入眠，颠簸比平地更叫他习惯。

    小人鱼的眼眸前所未有得明亮：“人类先生，我来帮你啦！”

    就是依然头晕目眩。

    阴沉冰冷的祭司戴着兜帽，遮住了眼睛，连鼻梁到嘴唇都湮没在阴影中，只露出尖尖的下颌。

    好在，很快他又找了回来。

    他牵住埃里希的手，鱼尾轻柔一摆动，动作比冰凌更快，埃里希就这么被他引着向前。

    那林不闻和奥维呢？

    “你不记得了？”祭司说, “小殿下带你从缺口离开，漩涡内外压差大, 人类的身体太过僵硬。”

    他俩浪漫归浪漫，被落在后面的奥维傻眼了：“——那什么，能不能也顺手救救我俩啊！”

    埃里希躲过一小块冰凌：“要从那个被撬开的缺口中离开。”

    三人飘在“半空”，远远望着那些精美无比的装饰、家具一个个一件件下陷，上百万的水晶吊灯顷刻间化为乌有。

    起初在游轮附近，他们还能轻而易举躲开，现在却眼睁睁看着它们刺向心脏——而自己每一个挥动手臂的动作都如同慢动作！

    ……好晕。

    奥维疼出杀猪般的嚎叫，条件反射松了手。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晕车晕船的痛苦。

    西奥多家主常年接受各种体能训练，这一掌下去力道不是盖的。

    离出口处的亮光越来越近时，奥维脑海中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念头。

    身为船长，看着自己的船走向死亡，简直比自己亲历还要难受。

    下一秒就仿佛坐上了过山车，被拖拽着游动的速度之恐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低头一看，竟然是那个海天使幼崽。

    奥维：“……听起来横竖都是一死啊。”

    他现在，是在海底吗？

    他的解释点到即止, 不过也足够埃里希回想起来了。

    埃里希因为那越来越烫的温度皱了下眉：“我为什么受伤？”

    ……是的, 他正睡在一个贝壳里。

    ——救命，这是什么恐怖怪力婴儿！！

    埃里希的眼神在他的面庞上描摹了片刻，回答他之前，先转头问祭司：“我现在可以动了吗？”

    “如果你不嫌疼的话。”祭司回答，“我先走了，小殿下。”

    祭司同样是人鱼。埃里希注意到他的尾巴鳞片是墨色的，颜色很沉，并不像麦汀汀的鳞片那样会发亮，反倒，像是什么特殊的哑光材质。

    埃里希不确定。

    治疗水草带来的灼烫感的确消下去了，但至于感觉好点儿……

    那是个熟悉的、柔软清亮的少年音：“沈先生，他好了吗？”

    被水草接触的伤处隔着皮肤变得灼热, 似乎有什么在底下修修补补。

    埃里希的目光移向旁边, 发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船舱套房里, 而是个贝壳。

    西奥多的大家长从来是对别人发号施令的那一个，但再狂傲的人，在医生手里也得乖乖的。

    丧尸感觉不到具体的疼痛，不过对温度还是有感知的。

    难道，要死在冰块儿下吗？

    麦汀汀比埃里希的位置往前一些，这反倒让人类有了绝佳的观赏视角。

    祭司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一会儿小殿下会来跟你解释。现在，不要动。”

    他猛然回过头，看见一双带着笑意的蓝眼睛。

    埃里希除了与他十指紧扣以外，已经没有别的回应方式了。

    他不再动，等着那烫得像烙铁一样的水草切割自己的身体。

    “嗯。”埃里希说，“谢谢你救我。”

    麦汀汀作为尊贵的小王子，并不需要回以同样的礼仪，只是点了点头。

    哪怕以断了好几根骨头为代价，也是无比好的结局。

    麦汀汀那跑调的歌声真的结束了漩涡的桎梏, 将他带出了已经被困在里面长达数年之久的结界。

    一桩建筑史航船史上的杰作，在从世人视线中消失数年后，终于在另一个纬度中同样走到了尽头。

    奥维哭丧着脸：“我的珍珠，我美丽的珍珠 ……”

    几乎在三人离开的同一秒，整个天文台毫无征兆地完全塌陷下去。



    第87章 身份对调IF（9）

    不对, 不是灯泡。

    鳞片也能哑光吗？

    埃里希从模糊的梦境中挣扎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根据他已有的知识储备，一般而言，这种深居某处、有着神秘力量的种族，都会非常信奉族群里祭司之类的人物。

    祭司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头都没回：“进来看他吧。”

    整艘船开始解体了。

    然而即便如此，还能听见小东西咯咯的笑声，仿佛一手拖一个成年人在海里坐过山车是个无比有趣的游戏。

    一时间没能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埃里希扭过头, 打算起来。

    麦汀汀垂下眼睛，抿起嘴羞涩一笑。

    死了这么长时间，他常年接触的都是冷冰冰的物体和同类，麦汀汀已经是这几年里碰触过最温暖的存在了。

    “你是谁？”

    林不闻本来不满他对他们的救命之恩没有反应，见一向大大咧咧的奥维难得露出如此伤心的神情，最终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浑圆莹润，似乎有流光环绕, 看起来倒像个硕大的珍珠。

    既然还能转头, 说明起码脖子没断。埃里希看向声源处，是个全身都被灰色袍子遮住的家伙, 声音是个男人。

    “别动。”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断了好几根骨头。”

    埃里希紧皱的眉头总算松开，刚要松口气，外面的动静又让他重新提起来。

    “死人是不会觉得痛的。”埃里希想, 祭司实在不太像个人名，“我在哪里？”

    有些丧尸从陨落的大船中逃了出来，但还有一些永远和它埋葬在了一起。

    埃里希开口，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

    祭司抬起胳膊, 几根半透明的水草从他宽大的袖口钻出，覆上埃里希的腹部。

    他也就小臂那么一点儿大，奥维心生绝望，就算能游泳，又怎么可能拖得动他们这加起来一两百公斤的大男人呢？

    埃里希每次看到他都莫名地心里发软，又不大愿意表露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我的朋友们还好吗？”

    小人鱼的长发飘在身后，轻拂过埃里希眼前，如同一捧馨香的雪。他皮肤白皙，腰腹以下全是雾蓝色晶莹的鳞片，拖着比自己还要高大的成年人毫不费力，自如地向上，偶尔还会转过头冲埃里希笑。

    为什么自己床上会有颗珍珠？

    可此刻见两人围堵而来，竟然有些瑟瑟发抖：“你们要干什么……诶诶诶不要乱来啊！我会喊救命——”

    风水轮流转，有了麦汀汀的助力后，他和人鱼的速度融为一体，反倒是下落的冰刀子在他眼中成了放慢的那一个了。

    漫长的一个世纪过去，祭司终于收回刑具：“好了。”

    不过埃里希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目光是很尊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