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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沥抬眼,耳机里其他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梁宛和周沥并排坐在长椅上休息,默契地不说话。

    活着的生命力如此具象。

    “嗯,谢谢。”

    良久,她打完电话,坐在长椅的角落上长舒一口气,仰着头盯着教堂顶看了很久。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还有同伴,快速地坐回他身边。

    梁宛今夜的梦不同以往,外面是冰天雪地,她却在一个温暖的                                                山洞里,枕着一头温暖的狼。狼的身形很大,蜷着身体,她躺在它的怀里。

    “Lee……”梁宛小心翼翼探了一个脑袋出来,“可不可以帮我拿一下浴巾?”

    徐菲林稍稍冷静了些说道:“我也不是故意要打扰你旅行,但Ben这次犯的错误太低级了!现在全部门的人都在给他擦屁股。你们是一个tea这事你也得负责,你给我好好说说他。”

    “抱歉,我在旅游,没有时刻关注信息。”

    谈及德国乃至欧洲市场问题时,浴室里那微弱的水流声戛然而止。周沥抬了抬头,随后加快了语速。

    她该怎么保存这鲜花呢?她不忍心将还未开败的花丢进垃圾桶,可是旅行途中携带又不便。

    “Boss?”

    天空比刚才更暗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就这样赤条条睡了一整晚。

    “你今天……起得比平时晚一些。”

    这时她注意到Lee的双手背在身后,正纳闷——

    “你对花粉过敏吗?”

    众人的画面中,周沥轻声对他们说了一句“wait”,从容不迫摘下耳机,离开了画面。

    挂断徐菲林的电话,梁宛又给陈彦拨过去,无暇顾及周沥在做什么。

    不同于晚餐,酒店的早餐质量要高上许多,这让梁宛对这家酒店的印象好了不少。终于不只有那几样熟悉的欧式早点,也多了其他菜系的选择,其中三文鱼口感颇为惊喜。

    Lee依旧起得比梁宛早,穿戴整齐坐在窗边等她苏醒。梁宛逐渐习惯了一醒来看见他这样,和昨晚相比换了副面孔。

    “好我明白,我马上联系他。Alice姐你消消气。”

    梁宛像一只小乌龟把头缩回壳里般,谨慎地把头从门缝中缩回去。

    “Alice姐。”

    她这发现周沥还也刚刚醒转,就躺在自己身边。他坐起身,戴上眼镜,那双深邃的眼睛又藏了起来。

    风吹过街巷,发丝扬起的时刻也拂动花瓣。鲜艳的颜色近距离在梁宛眼前翩翩起舞,恍惚间,她仿佛置身于一片长满鲜花的原野,无际的旷野里只有她和风。

    在某些微不足道的方面,他们很相似。

    周沥没有处理工作,梁宛也没有沉迷手机。徒步一天后,受了伤的鲜花终于找到一个花瓶安稳住了进去。它浸没在水中,悄无声息见证床上的花朵绽放。

    教堂里游客并不多,很安静。

    窗外正是日出时分,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在混乱的床上缓缓移动。

    梁宛深呼吸,忍不住无声叹了一大口气。

    梁宛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半。

    才见面就敢邀约陌生人的大胆女人?还是眼前这个谨小慎微的小可怜?

    教堂的窗户框着落日,当最后那一抹光沉入底,梁宛和周沥的手机不约而同响起。

    徐菲林的火气颇大,倒不是针对梁宛,电话刚接通,她的情绪没收住,“你怎么回事?给你发了这么多条微信都不回?”

    她一直以来都不明白鲜花作为礼物的意义,不实用,甚至连美丽也是短暂的。她也只在教师节和母亲节给他人送过花。

    陈彦还是一个话多的人,午休时都闲不下来,总会拉着她说话。一来二去,陈彦犯什么错,徐菲林都找梁宛处理,美其名曰他俩关系好,实则是徐菲林不想冒得罪这位祖宗的风险。可梁宛只是一个圆滑生存的人,她与谁的关系都不差,也谈不上好。

    晴空下,梁宛的心里下起阴雨。

    夜晚的交织已成习惯,但今夜谁都没有问一句。

    闻言,周沥把她的衣物拿到床上,单膝半跪在床沿,抚平她头顶翘起的黑发。

    “不好意思打扰你看文件了。”

    她停滞脚步,呆呆站了许久。

    失神片刻后,梁宛注意到这是徐菲林打来的,她挂断电话,改用微信打了回去。

    有时她也会心血来潮买一些鲜花,可放进花瓶里后,一瓶清水一直用到浑浊也不见换。直到桌上落满碎瓣枯叶,直到有一天她意识到花的生命已经消逝,才会第二次欣赏它们。一次是刚买回家,清香盛放;一次是死亡,腐朽难堪。

    “什么?”梁宛回神,是Lee在与她说话,她摇摇头,“不过敏。”

    慢节奏的旅行正在往她身体中注入能量,而在北京工作时,纵有美景,她也没有时间与精力去驻足欣赏,浑身充斥褪不去的班味。休息天她也只想在家里睡觉看剧。

    梁宛对他的态度就是:不讨厌,但他也实在令她头疼不已。

    “我不睡了。”

    周沥接到的是爷爷的电话,简短谈话后便结束。一抬头,看见梁宛拧着眉头,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遇到烦心事了。他刚才无意听见了她手机中传出的声音,不难猜出是工作问题。

    从来都不用酒店提供的浴巾,这个习惯周沥和梁宛都有。昨天晚上做完后,梁宛枕着周沥直接睡倒,今早起来他们也默契地都淋浴了。

    此时此刻,她却忽然明白了旁人收到鲜花时的心情。

    “你饿了吗?我们去吃饭吧。”

    “是这一条么?”

    消停了几天之后,工作的魔爪还是越过大洋伸向了她。

    一首轻音乐,一首抒情英文歌,融合交织在一起,仿佛本就为一体。

    黎明到来,卑尔根在朝阳下逐渐显露其面貌,金色爬上一座座房屋的尖角。

    “谢谢。”梁宛接下花,心里却犯了难。

    梁宛起初不敢看他,因为他一句“昨晚睡得晚”又想起自己夜里的行为,余光瞥见他已经穿上衣服,怔了一秒后才放松地去看他。

    陈彦是个听劝的人,每回说的话他都用心地听。梁宛觉得他应该是骨子里少根筋,每隔一段时间就必定要翻车一回。

    滴滴滴,梁宛随着闹钟惊醒。

    “嗯,昨天睡得晚。”周沥拾起床头边的白T穿上,他没有故意想要看她窘态的恶趣味,一身便服后才开始走动,“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他们没在青\天白日时这样赤条条相见过,梁宛一边拉高了被角,一边涨红了脸。直视前方,前日的鲜花盛放着向她说早安。

    花香比色彩更先一步占领她的感官。

    她的生活很简单,吃穿活着。和周沥的短暂际遇,是平凡里的意外。

    她连一瓶鲜花都照料不好,真的可以负担起一个生命吗?

    于是这一束花就这样陪同了他们一天,跨越半个卑尔根。

    原来彩色的生命跃入眼中是这样的感受。

    如果说奥斯陆适合阴雨绵绵天的宁静,卑尔根则更适合晴天的和煦。赤橙黄蓝的房屋点缀这座城,像油画上跳跃的颜料点,天真烂漫如童话。

    “今天醒这么早?”

    梁宛不住地颤动眼睫,低头,咬着唇清了清沙哑的嗓子。

    睁开眼就翻阅工作群,没有什么大事,她放下心,困倦地揉着头发。

    这是梁宛二十八岁的人生中——第一次收到鲜花。

    “这小兔崽子!这都几次了!”徐菲林逮住一个人就忍不住吐槽,可气归气,又不能真的让陈彦卷铺盖走人。

    梁宛一边整理被压坏的花瓣,一边心想,她真庆幸Lee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对她来说,不断与人交流是很费神的一件事。尤其在疲惫时,有个人陪着她一起安静最好。

    这时才发现徐菲林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工作群里似乎也乱套了。

    梁宛的体力不好,城市漫步的兴奋退去后,只剩腿部的酸软和无力。

    《离航》

    梁宛不禁想,倘若她真的有了孩子,她会有时间照顾吗?到那时,是不是要换一份清闲些的工作?

    梁宛扭头。

    一捧花束跳到她面前。

    轮到梁宛洗漱的时候,周沥又开启一场临时短暂的会议。他戴上眼镜,一边翻阅资料一边提问。

    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可她是如此渴望一个人进入她的生命。一个和她有剪不断牵绊的人,一个足矣接纳她满腔爱意的载体。

    这一会儿,她又主动打了一个电话,苦口婆心地在于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想恼又不敢恼的表情。

    酒店下方的街角开着一间花店,静静躺在阳光下。梁宛今日才发现它的存在。店门外缤纷的鲜花蝴蝶一般飞进眼底。

    陈彦那个祖宗原本就是有关系的空降兵,一开始部门里的人私下里都对他有意见,但因他性格不错,做事也不偷懒,逐渐就与同事打成一片。只可惜他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总是会犯一些不该犯的错。

    梁宛没戴耳机,尽管手机紧贴着耳朵,还是有不少声音外泄。她不动声色地往长椅最边缘挪了挪,尽量远离Lee。幸好他也在打电话,没有往她这里看。

    周沥进入卫生间后,梁宛才开始穿衣。

    周沥低头,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手机上,若有所思。

    日落时分驻足在卑尔根大教堂前,它还安安静静躺在梁宛的帆布袋中,袋底落了些花瓣。

    或者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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