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望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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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撤回身子，又凝眸看向眼前的阑干。

    “是！”高泽领命，正欲退下，却听堂前之人道：“等等。”

    方才柳公在时还好，众人碍于其威信，不好妄动。但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劳累过度，才说了几句话，人就突然晕了过去。

    如今这局面，怕是只有一人能镇得住。

    他几乎是从地上三人的身上跨过去的，不过转息，就已经扑到望月阁的阑干上，探出身子往下望，隐约带出几声“哐啷”脆响，似乎是石头落地的声音。

    凌皓瞬间会意，可又似想到什么，问道:“表哥这会儿怕是还在影卫司，你初到京城，可知道影卫司在哪儿？要不我派……”

    影卫司分外衙和内衙，外衙与三法司的署衙和办事大院相接，皆位于东华门以西。内衙的大门设在衙署内，与外衙以一道内巷相隔。

    薛南星轻轻摇头，“没事，只是觉得这些石头也算特别，只因楼下那些太过夺目，而让它们埋没于此，有些可惜罢了。”

    “新漆？”她问道。

    薛南星在心中略加盘算，人是从望月阁坠下的，若是被人推下，除非那凶手会飞，否则只有三种可能。

    望月阁内拢共十丈见方，许是因为修缮，茶台桌椅都撤了，里头一眼看穿，连只猫都藏不住，更别说藏人了。

    “不可。”薛南星肃然道:“望月楼必须守好，眼下本就缺人，不宜再动。我虽不知影卫司具体在何处，可对京城的地貌图纸却已了熟于胸，知道三法司和影卫司的衙门都在三重宫门外，去到后一问便知。”

    她蹲下身，被袍摆挡住的手从脚底摸出一样半掌大的硬物。她将这东西捏在掌心，起身的功夫，已经不动声色地塞进衣袖里。

    也不知哪儿来的底气，他顿了顿，又说了句:“你尽管去，这里有我，暂且可顶一会儿。”

    今日来参加诗会之人皆是身份显赫，背后牵扯的是错综复杂的家族势力，凌皓虽是琝王世子，但毕竟无实权，只能稳住一时。柳公德高望重，眼下人晕了过去，定会引起众人不安，即便报了京兆府尹派人来查，也未必压得住场。

    薛南星定睛看去——是宋源。

    不多时，两名厮役将阁内的纱圆灯一盏盏点亮。灯烛莹煌，上下相照，整个望月阁瞬间被照得通亮。

    无论是何种可能，只要人还在这楼内，她就有办法将人找出来。

    陆乘渊凝眸看向手中画像，画中之人容长脸，眉眼细长，宽嘴直鼻，相貌平平无甚特别，唯下巴左侧，一颗带须的黑痣格外醒目。

    宋源很快折转身，一手指着栏杆，朝薛南星道:“程兄，你看！就是此处！那人正是由此处被推下的。”

    “是啊！”宋源轻叹，“因此我便将其好生保管在此，想着诗会过后再行处置。”

    “嗯。”薛南星神色凝重，点头应下，对刚赶到的宋源叮嘱道：“劳烦宋世子对照宾客名册一一清点，离开者务必登记清楚，稍后呈王爷过目。”

    薛南星微微颔首，目光却仍是落在那堆石块上。大多石块整齐摆放，唯有几块稍小的散落在周边。

    纵木为阑，横木为干，此处虽是阑干，横木却比往日里常见的宽出两倍，说是案几都不为过。

    陆乘渊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负手起身，淡淡道：“也罢，去吧。”

    她收回目光，转头对凌皓道:“世子殿下，眼下场面混乱，还请殿下先去大厅稳住局势，我去望月阁上看看。至于那具尸体，先找块白布盖上，切勿让任何人移动，等我！”

    薛南星摇头，道:“楼上已着人封起来了，晚些再说，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的麻烦。”

    宋源心知兹事体大，眼看着楼下已经乱作一团，他这个东道主等闲不能避而不视，便随薛南星一同飞奔下楼。

    薛南星移开目光，又问道：“宋世子带人上来时，可有撞见可疑之人，亦或是有何异常？”

    转瞬的功夫，两人已经赶到东西楼连廊的中间，薛南星突然停下来。

    然而，这颗痣醒目地有些画蛇添足了。

    薛南星心道不妙。

    薛南星起身四顾，这才看清周围景象。

    她仰头望向西楼顶层的望月阁，目光逐层往下，迅速扫视。楼上，除了宋源和两名厮役一晃而过的身影，再无他人。楼下，西楼出口已有两名侍卫把守。

    “好！”凌皓点头，高喊着往楼下冲去，“都别乱动！”

    一道熟悉的身影冲过去，扒开人群，一位银发老者出现在人群中，他半躺在另一人怀里，应是昏了过去。

    此时，影卫司内衙，刑讯房东侧的静室内。

    她扫了眼宾客席，不由拧紧眉心，“世子，这回怕是要请昭王前来。”

    陆乘渊问道：“人可还有气？”

    薛南星目不斜视，厉声道:“快！兵分两路，即刻封锁西楼和望月楼所有出入口，不许任何人进出！”说着，人已经往二楼连廊奔去。

    “王爷，给那胡知州看过了，确实是这个人让他查探工匠李瀚的线索。他当时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为何突然让他查一个失踪多年的工匠。可那人自称是户部郎中，还持有官印，他便不再怀疑。”

    声音是从楼下大厅传上来的。薛南星往下一望，只见宾客席上，三五人围着，惊呼声从人缝里冒出来：“柳公——柳公——”。

    “有，按王爷的吩咐，一直拿参汤吊着。”高泽回道。

    “如何？楼上可有人？”凌皓急切问道。

    薛南星飞速拾级而上，直至耳畔的嘈杂声渐小，终于行至四楼望月阁门口，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心中大惊。

    真也罢，假也

    两名厮役正撞着门，宋源大汗淋漓立于一旁，一手扶着腰，一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显然还未喘过气来，但面上的惊慌之色倒是散去不少。

    宋源见她盯着这堆石块，上前解释道:“程兄，这些石块与楼下那些奇石一同由山崎运来，我见不够特别，就暂且存放于此。”

    薛南星默然未语，只是迎着外间微弱的光，仔细端详起阑干的每个角落来——未见任何松动和剐蹭的痕迹。

    “程兄，可是有异？”宋源突然问道。

    “好！”凌皓从怀中掏出琝王府的印信，递予她，“后院有马，你拿着这个印信去找表哥。”他看着眼前之人，似有一股莫名的坚定由心底生出。

    薛南星指尖摩挲其上，又低头凑近嗅了嗅。

    望月阁竟然锁了！

    高泽呈上一张画像，画上的血迹将干未干。

    宋源怔了怔，才反映过来，点头道:“是，前几日上的朱漆，算是此次修缮的最后一道工序，工匠们上完漆便算完工了。”

    两名厮役点完灯，恰好走过来，听到二人的对话，也跟着摇头，称未到任何人。

    薛南星没想到这门一下子就开了，还来不及收力，整个人跌倒在地。她强忍着痛，撑起双臂，可还未完全站起来，眼前一道身影飞身而入。

    高泽愣了愣，自家王爷不是不知，即便是无影这样的顶级高手，从祈南来回一趟也要三月有余，眼下才不过月余，怎的就着急问起来了。

    思及此，薛南星当即转身，朝宋源拱手道：“还请宋世子与草民一同下楼，此处交由他二人看守。”说着，又对两名厮役道:“我会再抽一名侍卫上来，这期间切记不许任何人进出。”

    话音落下，她紧握手中印信，即刻转身朝门外奔去。

    “砰——”一声巨响，三人一同跌进门内。

    踌躇之际，凌皓忽觉衣袖被人抓住。他回身一看，当下松了口气。

    宋源摇摇头，不假思索道：“不曾。我们一路上来未见任何人，经过厢房时，门窗也都是紧闭的。”

    最怕……那人已经出了西楼，趁乱混在宾客之中。可她转念又想，望月阁处于四楼，即便下楼的速度再快，也断不可能快过他们从雅室赶到连廊。

    “去了这黑痣，将眉眼画大几分，再拿给无影去查，天亮前给本王一个结果。”

    二人几乎同时转身，直冲门外。

    “六部之中，五品郎中以上者，面上皆无黑痣。但能公然称自己是户部的人，还持有官印者，也绝非泛泛之辈。”陆乘渊叠起画像，腕间轻转，画像横亘烛火之上，哧地燃烧起来。

    要么此时仍在望月阁内，宋源已经带人上去，若真是还在，倒也好办。要么已经出了望月阁，藏在西楼某处，今日诗会，西楼厢房皆是门窗紧锁，即便真的藏了进去，眼下西楼已封，也可瓮中捉鳖。

    唯北侧角落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块，形态色彩虽异于寻常石头，却不及楼下展出的那些绚丽夺目。

    望月楼大厅内，凌皓正是焦头烂额。

    薛南星转眸凝视楼下大厅，目之所及，一片混乱。

    “祈南的消息何时能到？”火光将陆乘渊的脸分割成明暗两面，让人看不清情绪。

    薛南星让两名厮役先行查看门后及角落，看看可有藏身之处，自己旋即朝宋源走去。可尚未走出两步，脚下陡然一歪，好似踩到了什么。

    薛南星二话未说，径直上前，站到两名厮役中间，猛地往门上撞去。

    “还有，还有，你去京兆府，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凌皓吩咐身后的侍从，也快步跟上。

    薛南星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凭阑下望，果然见到盖着白布的尸体横陈于正下方。饶是离了数丈高，也仿佛能闻到冲天的血腥之气。

    琝王府的人训练有素，见二人周身凌厉之气，即刻应下，飞身冲向楼道口。

    眼下可好了，柳公一晕，这些人虽未大闹，却皆是躁动不安起来。凌皓心里也没底，凭他一人还能撑到几时。

    薛南星正思忖着搜楼的法子，望月阁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