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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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名倒真不知道。寺里的功德簿向来只登记姓氏，隐约记得好似姓李，对，是李施主。”了善又想了想，“翌日一大早我去送早膳时，房内就不见人了，许是天未亮就走了。”

    “来不及了！”薛南星摇头。

    “……办起案子六亲不认的模样也一样。”凌皓又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短暂的沉默后，薛南星突然调转话头，问道：“你方才说五年前东偏院刚修缮好，既是修缮过为何后来又会荒废？”

    玉珠上的一层淡粉色，如被风拂去的晚霞，缓缓褪去，重新转为莹润通透的白玉色。

    她心中揣度着，相国寺乃京城名寺，凌皓身为琝王世子，或许了解些内情。

    语罢，他看了眼薛南星，“对了，就跟你一样，信自己多过信神佛。”

    “您是说，了能是五年前才突然发狂的？”薛南星反应极快。

    时隔五年，薛南星又远在奉川，却仍记得此事，只因那之后朝廷处置了几名外祖父的旧部，他曾多次提及，似对个中真相十分在意。

    凌皓“嗯”了一声，“失窃一事是我后来从表哥那里得知的，假不了。那观音像乃国之重宝，又是在佛法大会前失踪，圣上震怒，下令大理寺和刑部合查此案，可查了数月之久却始终没有实质进展。最后，为平息谣言，便处置了几个办事不力之人，草草结了案。当年大理寺卿也因此事牵连被降级，也就是那会儿，我表哥刚回京就被委以重任，协管大理寺事务，因此我还记得此事，可具体案情细节就不大清楚了。”

    见薛南星的眉心仍是拧着，他猜到这两桩案子怕是有关系，忍了片晌，支支吾吾道:“不瞒你说，我此番路过这修觉寺是从龙门县‘逃’出来的……”

    “呵，还追查？”凌皓一手扶额，“他说……神鬼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那东西不见便不见了，懒得理。”

    薛南星虽不信鬼神之说，可看着眼前的残骸，心中不免再度琢磨起了能的那句诅咒“千手一破，水淹火焚，土葬残躯，永无安宁”。

    “这玉珠……”方丈敛起眼眸，倾身看去，眉宇间渐渐凝起疑惑，“……殿下是从何得来的？”

    “那其他人呢？”

    “那夜之后，先是了能突然疯病更甚，整日念叨着东偏院有神灵不可侵犯，还不时发狂，后又是有人在深夜见到鬼影飘忽，甚至好几位香客都称听见院后有厉鬼哭嚎之声。”他说着，眼中尽是无奈，“佛门净地，若是闹鬼一事外传，定会影响寺内香火，因此老僧不得不下令，不再安排香客入住，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凌皓的双眼瞬间被点亮，他接过玉珠仔细端详，合和于掌心轻轻摩挲，惊呼道:“遇热变红，竟是与那‘千手观音’像一般无二的玉质，是上等之中的上等！”

    他耷拉着头，两手垂于身侧，手指紧紧拽着僧袍，微微有些发颤。

    “方丈见过？”

    薛南星回过神，忽然间，一个念头划过——千手观音？

    了善小心翼翼地抬眼，目光落在面前的锦盒里，歪了下头，“是，此玉珠是我五年前无意所得。”他的余光瞥见一旁的薛南星，见她正面色凝重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薛南星与凌皓目光交汇，同时看向方丈。方丈见事已至此，无法再隐瞒，唯有长叹一声，“因为自那之后，东偏院便闹鬼了……”

    薛南星眉目舒展，“醒得正好！”

    “了善交于贫僧的，约在……”方丈顿了顿，“……五年前。”

    “那此事你可曾告知过其他人？”

    她猛地转身，问道：“世子，你久居京城，可曾听闻五年前相国寺佛法大会一事？”

    玉珠通透无比，光泽莹润，是上等的古玉。

    果然又是五年前。

    了善脊背一僵，不知她为何突然问及东偏院的事，于是抿紧双唇，怯怯地看向方丈，似在惧怕什么。

    陆乘渊……薛南星有些印象，外祖父从前与陆家也算有交情。

    薛南星又问道：“你说的那位香客可是六指？”

    “了能？他向来痴痴傻傻，我从不与他说话。”

    听完这话，薛南星心中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了善沉思片刻，颔首道：“除了方丈，了觉和了悟师兄也都知道，还是他们劝我将玉珠交给方丈的。”

    薛南星绕着土坑转了一圈，又拿起铁锹里里外外翻找起来，仿佛要翻遍每一颗尘土才罢休。突然，一抹不寻常的白光闪过，她弯下身，从土中拾起什么，剥去表面的泥土，一颗指盖大小的白玉珠显露真容。

    “是的，我记得是五年前……”了善的思绪回到五年前，“那日寺里来了位很奇怪的香客。他明明衣衫褴褛，看上去像是个流浪乞丐，但出手却异常大方，一来就添了不少香油钱，要求我安排间清净的禅房给他歇脚。我想着东偏院的禅房刚修缮好，环境幽静，便带他住了进去。就是那会儿，他身上掉了颗玉珠，我捡起来给他，他竟然说不是他的……”说到这儿，了善眼中仍有不解，“可我明明见到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我拗不过他，就先收了起来。后来我越看越觉得这玉珠是贵重之物，不敢私藏，便交给了方丈。”

    薛南星迎着微弱的光线，惊讶发现，指腹触及玉珠之处，竟逐渐晕染出淡淡红色，恰如一滩血氲。

    “了善师傅不必畏惧，还请将这玉珠的由来如实相告。”薛南星见他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不由放轻了语气。

    她缓缓迈步，身影在禅房前凝固，目光穿透禅房的檐角，由近及远，望向山林。

    方丈回道：“是，了能从前只是稍显痴傻，脑子不大灵光，但平日里还能在寺里干些杂活，自力更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整个人如惊弓之鸟，抖成了筛子，“世子殿下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此时，山林正上方，厚重的云层被阳光撕裂，万道金光直插而下，如道道金箭，形状清晰可见……眼前此景，宛如佛光普照。

    “公子——公子——”此时，梁山的声音遥遥传来，“方丈醒了。”

    听说他幼时谦和有礼，文韬武略、才智超群，可不知怎的，后来承其父亲之志上了战场后，得了个屠城阎王的名号。

    眼下“水淹火焚、土葬残躯”皆已有对应，那“千手一破”又作何解释？

    “不必多礼。”凌皓抬手一挥，直截了当地问道：“五年前，寺里可有来过一位六指的香客？”他与薛南星进门前就已商量好由他来问，身后数名黑甲胄扶刀而立，想来眼前之人不敢隐瞒。

    如今寺内人心惶惶，那人逃开黑甲胄的监视来此，断不是为了挖一副白骨，定还有其它东西值得他冒险。思及此，她突然抬脚，疾步向挖尸的土坑走去。

    “了能呢？”薛南星追问。

    “捡来的？”

    见方丈摇头，薛南星有些意外。

    五年前，相国寺曾宣称要举办佛法大会，展出一件千年难遇的珍宝——千手观音像。相传那尊观音乃上古名匠以心头血融千年古玉之中雕琢而成，千手的每一手都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遇热则红，堪称稀世奇宝。举国上下无数信徒提前数月赶往京城，为的就是一睹观音像风采，沐浴福泽。

    凌皓与薛南星异口同声，“方丈这颗玉珠又是从何而来？”

    “那可曾见过这颗玉珠？”凌皓又摊开掌心，一颗玉珠立于其中。

    听到这话，了善如释重负，紧抠地面的手指稍松了些，说道：“这玉珠是我捡来的。”

    “是！”方丈颔首，侧身俯下，从床头的矮柜里取出一个梨花木锦盒。“啪嗒——”一声，锦盒打开后，一颗白玉珠躺在其间，与凌皓手中那颗一无二致。

    “这么说来，那宝物是真的失窃了？”薛南星问道。

    “我表哥眼下应还在龙门县，你若是想知道观音失窃案的细节，待官道通畅后，我带你去寻他。唉……大不了被他骂一顿。”说完，他泄了口气，好似方才说的那番话下了极大的决心。

    “六指？”了善眼珠转了转，回道：“倒未见他有六指。不过……他右手尾指用白绢布包了起来，还渗出点血。我当时见着，还问他需不需要上药，谁知他霎时变了副脸色，还将我赶了出来。”忆起当时的情景，了善又嘟囔了一句：“脾气古怪得很。”

    “慧能师叔和了静师弟那段时日在外游学，且此时也非大事，我并未与他们提过。”

    既是“活阎王”，那必定是雷厉风行，手段狠厉之人，没理由放任这桩案子不了了之。薛南星又问:“那昭王没有继续追查此案吗？”

    可大会却在开始前夕突然取消，一时间有关观音像的传言满天飞。

    “我虽对祈福之事不甚在意，可未能得见那尊千年难遇的宝物，着实失落了好一阵子。”提及此，他话语中流露出几分少年时的遗憾。

    “竟真的是土葬残躯……”

    几人赶到方丈房，方丈仍是面色苍白躺在榻上，见凌皓和薛南星进来，立刻撑起身子，合十行礼。

    “来人，将了善带来！”凌皓即刻下令。

    问及此，薛南星已是确认了白骨的身份。她继而问道：“你可知道他姓甚名谁？何时离开寺里的？”

    说到这儿，他不忘解释一句:“哦，对了，我表哥就是大晋的昭王——陆乘渊。”

    不多时，了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凌皓双目微闪，颔首道：“何止是听闻，那年我正值十四岁，及冠之年。我娘得知相国寺举办佛法大会，并有意展出国宝‘千手观音’，便想着带我一同前往祈福。可谁曾想，大会前夕突然得了消息说观音像底座损坏，不得不取消。明眼人都知道，这观音哪里是损坏了，分明就是失窃了。”

    “这东西……可是你的？”凌皓的声音从头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