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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再也不见母亲,母亲备受打击,精神崩溃,大病了一场。

    自从他们离婚后,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提到他。

    两人简单吃过饭,不言不语,气氛压抑。

    对于母亲的反应,其实她早有预料。但没想到钱文茵居然会如此直白坚决地反对。

    谭千渝走回餐厅坐下,摆弄着桌上的软木杯垫。

    “这不还有你帮我嘛?”谭千渝乖巧地陪笑,“我想过了,你和我带也正好,反正段江城也不太参与,跟现在没什么区别……”

    也因此,谭玉全气不过打电话又痛骂了一顿钱文茵,说她教坏女儿歹毒心肠。

    如果不是小三,他的好特助齐令颐拉着,说不定她还要再挨一顿暴打。

    她的家庭并不圆满。

    谭千渝再熟悉不过,这是钱文茵女士的人生信条。

    21岁时的谭千渝,特别特别想离开这个世界。恨不得跪下来剔骨还父削肉还母。

    21岁,当她还是个大学生时,也曾想过一了百了。

    那时要照顾钱文茵的情绪,她不敢说太多,在电话里只好不停地劝说父亲回家跟母亲好好谈谈。后来……后来终未能如愿。

    一生相夫教子,全身心服务丈夫子女,到头来就是这样的下场。

    钱文茵眉头越皱越厉害,最后将油菜往厨房台面上一放:“胡闹,离婚了嘟嘟怎么办?多大的人了,怎么想一出就是一出!”

    谭千渝闻言不语,手指无意识地将杯垫一角立起来,向右一拧,看它没转半圈便跌倒。

    一生相夫教子,年轻时没有钱,便学会为家庭精打细算。年长后不缺钱,已然褪不去那种深入骨髓的节俭毛病。舍不得买太贵的衣服,舍不得用太贵的护肤品,舍不得下馆子,舍不得做保养……然后在这样小心翼翼的生活背面,省下的每一分钱都成了谭玉全出门鬼混的底气,成了他为红颜掷千金搏一笑的风流豪气。

    那种毫无预兆的一瞬间的信念崩塌,远比一点点的失望累积来得更为恐怖。

    再后来……谭千渝气不过,打电话找谭玉全大吵一架。又跑到他办公室去堵他。堵了很多次,终于堵到,将她那高高在上的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以继承谭玉全偌大家业、一身威风的,带把的男孩。

    谭千渝的家没了。徒留这座老房子,父亲不回来,母亲就在这里痴守着。

    那可是个儿子。

    谭千渝将段江城出轨的事略略一说。

    “我再想想。”谭千渝不想与她做更多争辩,但内心已然一片冰凉。

    什么千回百转,什么情深不渝。

    下午钱文茵回房午休,谭千渝不欲再待,还在盘算去哪里,便接到姜也的经纪人王序然的来电。

    有时甚至怨恨这个世界,怨恨这样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受罪?

    活剐了这一身图个清净。

    “谭总,两个消息,”电话那头的女声显得有些激动,“第一个是《飞雪》这两天热度不错,姜也那个角色好像有点起来了,我现在在刷b站,已经有几个他单人的剪辑视频了,数据都还不错,最好的单条播放量大几十万。”

    她将这辈子极尽恶毒的语言都用在了谭玉全身上,气得他当场与她断绝关系。

    是啊,说到底,脱离了父亲,母亲不过一介家庭主妇,又有哪位朋友甘愿冒着得罪父亲的风险,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千渝,你想清楚了,你想替你母亲出气,没问题。但如果要为此失去父亲,那就得不偿失了。”谭玉全是这么对她说的,他面容阴沉,那当中未尽之意,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那年在美国做交换生,接到钱文茵半夜打来的国际长途,惊慌失措地说她父亲失踪了。

    说这些话当然是有代价的,谭玉全给了她一耳光,踹了她一脚叫她滚。

    “你怎么带?”

    钱文茵正在择油菜,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令她成宿地彻夜难眠,泪流不止,甚至好不容易睡了,又梦见一家三口曾经的其乐融融,梦醒时分更觉寒夜彻骨。那种落差,甚至能将一个孩子逼疯,幸而她已然长大。

    这句话就在嗓子眼,她却没办法说出口,只得生生咽下。

    “你不用跟我讲说这种话,我不受你的摆布!你                                                那些东西,我不稀罕,你愿意留给谁就留给谁!”她冷笑,“谭玉全,你既然选择当这种背叛家庭、不负责任的人,我对你没什么话好讲,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把你亲生女儿和原配夫人抛弃了,找了个二婚的小三生儿子才好!”

    钱文茵喜欢干净,家里总是一丝不苟,连地板上也反射着光。恨不得干净得能在上面光着打滚。她人生的大部分时间也放在保持这种干净上。

    “今天小段说要带孩子,我休息一下。”她道,“能跟你一起吃午饭吗?”

    但同样的事对于段江城来说却毫无改变。从前的爱好,每周固定频次的健身,该见的朋友,该有的乐趣依旧持续。就连身材也依旧保持着,1米8的个儿,健硕的胸肌、腹肌若隐若现。就连那方面需求也跟小伙子时期几乎差不多。

    “你以为这不重要吗?那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一直隐忍着没跟你爸闹?还不是为了你好好上学啊!多关键的时候,你的心理健康有多重要,妈妈能不知道吗?”

    “渝渝!”钱文茵停下手里的动作,猛地转头逼视她,抬高声音,“你们是搭伙过日子,不是法院里搞审判的,非要揪着彼此错处分个高下吗?能一起赚钱养家就行!要知道,你不是为自己活的!”

    谭千渝终于明白为什么以前父亲谈起自己时,总是说什么,“千渝虽然好,只可惜生成了个女孩。要是个男孩该多好”的含义,那种遗憾的眼神,并不是空穴来风。

    “怎么了?”

    谭千渝感觉心里似是有潮水涌上来,越积越满,越积胸口越发闷,只用力咽了口唾沫,才低声道:“妈,可这是他先犯错的!为什么我要……”

    这套老房子不大,三室两厅,装潢是老一辈喜欢的偏暗系红木色调。进门迎面一片古色古香的屏风,一旁的玻璃柜隔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茶壶。台面上摆着全家福,旧旧的,一家三口,是更年轻一些的谭千渝、钱文茵和谭玉全。

    水池边上有些水迹,谭千渝换好鞋子,慢慢踱步过去,随手拿了块抹布擦了擦。

    “渝渝,你是做妈妈的人了,父母之爱子女,为之计深远,这点道理你不懂吗?”

    “妈,跟你说个事儿。”

    “别告诉我你要请保姆,你知道现在那些保姆都是什么人吗?你真放心把嘟嘟这么个2岁的娃娃丢给个外人看吗?”

    原本存在的一丝丝可以从母亲这里获取理解、安慰、勇气、能量的希冀化为虚无,在她将杯垫轻轻放回桌上的瞬间消散。

    有了嘟嘟后,谭千渝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www.yayishu.com再也没有了小蛮腰和专属于自己的时间。衰老很快,体力不济,无欲无求,整个人沉重又疲惫。有段时间因为堵奶和乳腺炎,反复发烧,胸部疼痛难忍,一度抑郁。

    “怎么没区别?”钱文茵撩起围裙下摆擦了擦手,转身面对她,脸拉得老长,“嘟嘟没爸爸,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吗?”

    是以谭千渝常常在想,结婚生子对于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牺牲倒是更大。

    不是为自己活的。

    “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猪狗不如的畜生!”

    钱文茵开门时显得有些意外:“怎么这时候来了?”又看了看她身后,没找到嘟嘟,脸色划过一丝淡淡的失望。

    不是这样的。

    “我……”

    中年夫妻离心,被丈夫抛弃。身为全职太太,没有独自生存能力。除了谭千渝,谁还记得她也曾是书念到大学的老一代高材生?

    “我可以自己带啊。”

    钱文茵一边把泡发的香菇取出来,兀自细细切着,一边气呼呼道:“我不管!你们爱离婚离婚,爱请保姆请保姆,但别来找我,你们要离婚我不帮你们带孩子!我不想看见你们这幅不负责任的样子,还不够糟心的!”

    但母亲仍不死心,为了挽救家庭,不惜到处去央求父亲的好友们帮忙说和,然无人应。

    只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要给她取个这样的名字?

    几经辗转她终于联系上父亲,却发现他在夏威夷,陪小三度假,顺便等他们的私生子出生。

    突然地,钱文茵提起了她父亲。

    影楼风痕迹很重,谭千渝淡淡瞥一眼便移开视线。

    因为钱文茵的软弱与一味忍让,过往太多太多次出轨都被雷声大雨点小地带过,于是酿成了这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恶果。谭玉全终于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地一意孤行,允许小三给自己生个孩子。

    “行啊,我一个人吃,比较简单。”钱文茵不疑有他,将她迎进来,自顾自回了厨房拾掇。

    从此再不认她这个女儿。

    钱文茵接到电话伤心更甚,好些天视谭千渝为空气,开口就是:“我有教过你这样辱骂自己的父亲吗?”

    这句话像根长针,刺入她的心口,让她隐隐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痛到口不能言。

    让她变成一个巨大的笑话。

    也是在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从小到大最为尊敬、佩服的父亲,当作偶像的父亲谭玉全,是个出轨的惯犯,失败的丈夫。

    “我想跟段江城离婚。”她将抹布叠了叠,在一旁放好。

    那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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