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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昭轻推了下徐娘揽她入席的手，暗自好笑：面都没看见，还面生呢。
“哟，知书达理，那不就是多方郎君！”徐娘转着眼珠想了想，声量低下去，“不知娘子是要支酒、置宴，还是留宿呀？娘子呀，我们多方郎君最是个出口成章的，学问能考科举呢！但吟诗作对嘛，多少会慢腾斯礼些，你若只是……”
亲人，未可知余生能否见得面的亲人，总勾她感伤。
屏州的民风，说守旧是不当，但要说开明倒也不甚开明。单论此处，寻欢的女客不少，却人人蔽面，其遮掩之态，实在难言坦荡。不过，也正因如此，帷帽覆盖着的昭昭并不惹眼，混在人流中 ，轻轻巧巧就踏进了仙灵画坊的大门。
这里实打实繁华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车如流水马如龙，风景都别有天地。其间，最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一幢，便是仙灵画坊，打眼一看，就是个花天酒地的好去处。
能被事机接纳，根底应该罔所顾忌，因此昭昭问得都是闲话：“亲人呢，他可成家了？”
昭昭微微侧身，没进多方怀里，并且继续装作见不得光的样子，四下看了看，避进屋内。
见昭昭关严了房门，他又调笑道：“娘子怪容易臊的，看来是喜爱遮掩着办事呀……”
昭昭笑着，连声应了，不见云白良，便随口问起他的来历。
徐娘攥着银票，将昭昭直往他怀里推，走前还不忘自报家门：“老身姓王，娘子有事儿招呼我！”
远近只这一辆马车，其主人要么是仙灵画坊的常客，要么，就是哪位鬼祟的达官显贵，总之必不会是受冷待的来客。
她甫一张望，便有异香扑鼻的半老徐娘上前揽客：“哟，娘子面生，头次来吧！来来来，尝一尝我们这儿新酿的茱萸酒，入口醇厚、回味无穷，娘子饮下，还可驱邪避恶呢！”
多方摇曳着腰肢旁观，待关起门来，才没骨头似的欠身，两眼瞟着昭昭，笑得轻挑：“奴家多方，娘子怎么称呼？”
昭昭悄无声息地绕回了正门。
——“可是呢，多方就是个怪脾气，对别人也不这样，偏对赵留鬓没点儿好脸色。这赵留鬓也是怪，竟挺吃这副调调儿，看他跳船还觉得逗趣儿，晚些巴巴请了郎中给多方诊治，生怕他着凉作病呢。”
门里没应声，但不多会儿，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倌开了门，便是那多方。他着一件艾绿的袄衫，领口空了颗扣子，动辄显露春光。鬓发有些散乱，不加冠帽，只懒懒散散地插一只木簪子，倒是手腕间两个金镯子分外夺目，正与刺绣金线的衣领、袖口相呼应。
她虽然很羡慕殷碧沏还有亲人可以找寻，却非为此抱憾，毕竟自记事起就是遗孤，习以为常，也就不存投亲靠友的心思了。若论憾事，比起的未曾有的亲人，她更想揪出害自己留下疤痕的元凶首恶，报仇雪恨。
可殷碧沏是个万事从心过的，在屏州也呆不长久，她只知道云白良是屏州人，这两年落叶归根，一直跟着史先生做事，踏踏实实、老练通达。
与其满心忌惮着行踪无定琚清商，不如忧心一下银钱，也不知道仙灵画坊这般的声色场要多少花销，而且，去都去了，当然要尽兴，不趋时花天酒地一笔，岂不是白去了？
……
门首两盏绛色栀子灯亮起，彤彤宛如红日，映照红男绿女攘往熙来，雀喧鸠聚话蹄涔。
翌日，昭昭将吴堪托付在客栈，决定走一趟仙灵画坊。
昭昭没想太多：“她还能杀了我？遇见了，我立马服软，认错、赔罪，不给她机会发难就是了，你不必陪我受些无名火。”
徐娘了然，摩挲着昭昭的手拉她直向里去：“我们这儿的郎君可多着呢，不知娘子是中意温柔小意的，还是粗犷豪爽的？”
——“害，敢不打嘛，我跟你们说……”
——“哦，你说多方呀，他是个不服管的狐媚子，白日里陪赵留鬓游船，几句话不顺心就冲人甩了脸，跳下船，自己游回来了。你说他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赵留鬓，只挨一顿打都是格外开恩了。”
***
“娘子楼上请，楼上请！”徐娘顿时喜笑颜开，忙拥昭昭去到一间厢房，叩门道，“多方，多方，快迎贵客！”
昭昭走两步顿一步：“嗯，嗯……知书达理些的……”
“成家大约不曾，云大哥吃住几乎都在客栈里，我没觉察他常与什么人来往。”殷碧沏说着，忽而有些失落，拧紧的眉头慢慢松散、低垂，“就算有亲人，也是见不得面的亲人吧。”
——“那怎么还挨打呢？”
——“啧，他怎么敢呢……使使劲儿傍上赵留鬓这棵大树，不比在这儿卖笑松快吗？”
《去彼昭昭》
昭昭不声不响地塞了张银票到她手中。
进得城去，昭昭先漫无目的地乱逛了一通，待到天擦黑，才顺着人流蜂拥，行至仙灵画坊所在的街市。
殷碧沏仍是一脸忡忡，苦思冥想了会儿，取来帷帽给昭昭戴好，认真叮嘱她道：“遇见就跑吧阿姐，跑快些，别让她看到脸。你们许久未见，一时之间应该不容易相认。”
——“那个被打的小倌，我们刚看到的那个，犯什么事了？长相挺不错，怎舍得打他那么惨？”
昭昭掩在暗处，正犹豫着要不要顺手翻捡一下车厢，只见那扇小门“嚯”地被推开，两个仆从说说笑笑地走出来。他们装束不同，一个应是仙灵画坊里的龟公，另一个则像是外客身边跑腿的下人。
龟公打扮的那人，手中三个酒囊，扔了一个给车夫，于是，三人倚门对饮，聊起闲天来。
见昭昭不搭理他，他也不当回事，自言自语道：“天天应付男人，还没伺候过小娘子呢……”
“遇见琚清商怎么办呀？”殷碧沏愁得直拧眉头，“仙灵画坊，说不定就是她的地盘呢，阿姐，我同你一起吧。”
“你还有一幅图，我呢，只有一片疤痕。”昭昭往小腿上指了指，安慰她道，“事在人为，但尽人事了，起码不必引以为憾。”
“是，是头次来。”她佯装不谙世事的生涩样子，手扯帷帽，边左顾右盼边悄声道，“我，我想寻位郎君……”
昭昭没有大模大样地走正门，先在周围绕了绕，行不多远，绕到了偏门。门敞着，里面亮如白昼，有龟公、妈儿等人进进出出，踩着嬉闹之声忙碌。沿着偏门旁回环的粉墙走去，望见墙角有一紧闭的小门，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正穷极无聊地瘫在车辕上望天。
] 昭昭轻推了下徐娘揽她入席的手，暗自好笑：面都没看见，还面生呢。
“哟，知书达理，那不就是多方郎君！”徐娘转着眼珠想了想，声量低下去，“不知娘子是要支酒、置宴，还是留宿呀？娘子呀，我们多方郎君最是个出口成章的，学问能考科举呢！但吟诗作对嘛，多少会慢腾斯礼些，你若只是……”
亲人，未可知余生能否见得面的亲人，总勾她感伤。
屏州的民风，说守旧是不当，但要说开明倒也不甚开明。单论此处，寻欢的女客不少，却人人蔽面，其遮掩之态，实在难言坦荡。不过，也正因如此，帷帽覆盖着的昭昭并不惹眼，混在人流中 ，轻轻巧巧就踏进了仙灵画坊的大门。
这里实打实繁华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车如流水马如龙，风景都别有天地。其间，最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一幢，便是仙灵画坊，打眼一看，就是个花天酒地的好去处。
能被事机接纳，根底应该罔所顾忌，因此昭昭问得都是闲话：“亲人呢，他可成家了？”
昭昭微微侧身，没进多方怀里，并且继续装作见不得光的样子，四下看了看，避进屋内。
见昭昭关严了房门，他又调笑道：“娘子怪容易臊的，看来是喜爱遮掩着办事呀……”
昭昭笑着，连声应了，不见云白良，便随口问起他的来历。
徐娘攥着银票，将昭昭直往他怀里推，走前还不忘自报家门：“老身姓王，娘子有事儿招呼我！”
远近只这一辆马车，其主人要么是仙灵画坊的常客，要么，就是哪位鬼祟的达官显贵，总之必不会是受冷待的来客。
她甫一张望，便有异香扑鼻的半老徐娘上前揽客：“哟，娘子面生，头次来吧！来来来，尝一尝我们这儿新酿的茱萸酒，入口醇厚、回味无穷，娘子饮下，还可驱邪避恶呢！”
多方摇曳着腰肢旁观，待关起门来，才没骨头似的欠身，两眼瞟着昭昭，笑得轻挑：“奴家多方，娘子怎么称呼？”
昭昭悄无声息地绕回了正门。
——“可是呢，多方就是个怪脾气，对别人也不这样，偏对赵留鬓没点儿好脸色。这赵留鬓也是怪，竟挺吃这副调调儿，看他跳船还觉得逗趣儿，晚些巴巴请了郎中给多方诊治，生怕他着凉作病呢。”
门里没应声，但不多会儿，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倌开了门，便是那多方。他着一件艾绿的袄衫，领口空了颗扣子，动辄显露春光。鬓发有些散乱，不加冠帽，只懒懒散散地插一只木簪子，倒是手腕间两个金镯子分外夺目，正与刺绣金线的衣领、袖口相呼应。
她虽然很羡慕殷碧沏还有亲人可以找寻，却非为此抱憾，毕竟自记事起就是遗孤，习以为常，也就不存投亲靠友的心思了。若论憾事，比起的未曾有的亲人，她更想揪出害自己留下疤痕的元凶首恶，报仇雪恨。
可殷碧沏是个万事从心过的，在屏州也呆不长久，她只知道云白良是屏州人，这两年落叶归根，一直跟着史先生做事，踏踏实实、老练通达。
与其满心忌惮着行踪无定琚清商，不如忧心一下银钱，也不知道仙灵画坊这般的声色场要多少花销，而且，去都去了，当然要尽兴，不趋时花天酒地一笔，岂不是白去了？
……
门首两盏绛色栀子灯亮起，彤彤宛如红日，映照红男绿女攘往熙来，雀喧鸠聚话蹄涔。
翌日，昭昭将吴堪托付在客栈，决定走一趟仙灵画坊。
昭昭没想太多：“她还能杀了我？遇见了，我立马服软，认错、赔罪，不给她机会发难就是了，你不必陪我受些无名火。”
徐娘了然，摩挲着昭昭的手拉她直向里去：“我们这儿的郎君可多着呢，不知娘子是中意温柔小意的，还是粗犷豪爽的？”
——“害，敢不打嘛，我跟你们说……”
——“哦，你说多方呀，他是个不服管的狐媚子，白日里陪赵留鬓游船，几句话不顺心就冲人甩了脸，跳下船，自己游回来了。你说他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赵留鬓，只挨一顿打都是格外开恩了。”
***
“娘子楼上请，楼上请！”徐娘顿时喜笑颜开，忙拥昭昭去到一间厢房，叩门道，“多方，多方，快迎贵客！”
昭昭走两步顿一步：“嗯，嗯……知书达理些的……”
“成家大约不曾，云大哥吃住几乎都在客栈里，我没觉察他常与什么人来往。”殷碧沏说着，忽而有些失落，拧紧的眉头慢慢松散、低垂，“就算有亲人，也是见不得面的亲人吧。”
——“那怎么还挨打呢？”
——“啧，他怎么敢呢……使使劲儿傍上赵留鬓这棵大树，不比在这儿卖笑松快吗？”
《去彼昭昭》
昭昭不声不响地塞了张银票到她手中。
进得城去，昭昭先漫无目的地乱逛了一通，待到天擦黑，才顺着人流蜂拥，行至仙灵画坊所在的街市。
殷碧沏仍是一脸忡忡，苦思冥想了会儿，取来帷帽给昭昭戴好，认真叮嘱她道：“遇见就跑吧阿姐，跑快些，别让她看到脸。你们许久未见，一时之间应该不容易相认。”
——“那个被打的小倌，我们刚看到的那个，犯什么事了？长相挺不错，怎舍得打他那么惨？”
昭昭掩在暗处，正犹豫着要不要顺手翻捡一下车厢，只见那扇小门“嚯”地被推开，两个仆从说说笑笑地走出来。他们装束不同，一个应是仙灵画坊里的龟公，另一个则像是外客身边跑腿的下人。
龟公打扮的那人，手中三个酒囊，扔了一个给车夫，于是，三人倚门对饮，聊起闲天来。
见昭昭不搭理他，他也不当回事，自言自语道：“天天应付男人，还没伺候过小娘子呢……”
“遇见琚清商怎么办呀？”殷碧沏愁得直拧眉头，“仙灵画坊，说不定就是她的地盘呢，阿姐，我同你一起吧。”
“你还有一幅图，我呢，只有一片疤痕。”昭昭往小腿上指了指，安慰她道，“事在人为，但尽人事了，起码不必引以为憾。”
“是，是头次来。”她佯装不谙世事的生涩样子，手扯帷帽，边左顾右盼边悄声道，“我，我想寻位郎君……”
昭昭没有大模大样地走正门，先在周围绕了绕，行不多远，绕到了偏门。门敞着，里面亮如白昼，有龟公、妈儿等人进进出出，踩着嬉闹之声忙碌。沿着偏门旁回环的粉墙走去，望见墙角有一紧闭的小门，门前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正穷极无聊地瘫在车辕上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