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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派活儿呢，就知道当心着这位吴姑娘一准没错！白日里，远溯虽一头扎进吴孟娘的屋子呆了许久，但出来未有吩咐，去问严峙，却见他吹胡子瞪眼就是不理人，一脸的中风样儿，周一康他们也只好闭嘴，继续看管着。吴孟娘要寻远溯，周一康不敢阻拦，陪同她来也算职责所在，没想到真撞上东风了。
审问都免了？远溯头一次觉着她妇人之仁：“不让他们多受磨难了？即便我不狠手讯问，凭他们的罪名，也难逃流放、斩首，你不忍心？是因为……你那位故人？”
我们大人，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一面砸一面暗自咬牙，摆足了架势要找茬儿，却见吴孟娘穿戴整齐地开了门，看到他捧来食盒，还笑了一下：“俊俏郎君，劳烦了。”
吴孟娘轻轻地笑了，月光落在她的笑眼里，将那一双眸子映得煌煌荧荧，真真夺人目精。
总有下回的，总能如愿以偿的，他这么想着，丹唇外朗，勾勒出的弧度，也像一轮弯弯的月亮。
“是呀，只这一次是面粉，之前那可不是。”
吴孟娘还没站定，迫不及待地开口：“白日里你有事忙，我没来得及……”
翌日一大早，鸡都还没啼两声，“吵嚷”又起。
彷佛看到升官发财的门路正在面前缓缓敞开，周一康兴冲冲地应了，走远几步，盘算着，挣下钱先给女儿换个更贵的大夫，也好顺便把夫人陈年的咳疾整治整治……
抬头就要借题发挥，却见远溯抱着胳膊倚门而立，又低下头去。她貌似专心喝粥，实则两只眼珠子不甘心地滴溜溜转，一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容忍样子。
远溯微微侧身，映着月色看她，眉眼都温柔。
“本是想下哑药的，因为吴家村，或者说祸斗，其惩治人的手段之一就是毒哑他们。但是那个哑药，我都撒进井里，用完了，当时又没来得及取水……这个眼毒虽然无法自然化解，但症状还轻，算是我身边最不要紧的毒了……”
夜深了，似乎能听到一只只野猫在叫春，嘶哑、凄厉。
“吴家村哪有人当得上‘无辜’二字？”吴孟娘苦笑了一回，解释道，“她们当然罪有应得，但再怎么论，也是为虎作伥的罪责，苦衷大过于狠心。论罪归论罪，审问时，别多难为她们吧，起码，少用刑，别打她们。”
“所以，那个妄想唐突你的酒鬼哑了……是吴世川做的？”
可这次不同，不闻人声，只有桌椅板凳、杯盘碗碟交相碰撞。除吴世川和江沄外的村民，都被聚集在几间屋子里，一间又一间地吵嚷过，也一间又一间地消停下来了。
严峙忽然有种吃了闷亏的挫败感。但他找茬儿的意志是很坚定的，不会这么就此作罢。可他冷着脸进屋环视了一圈，一时却找不到吴孟娘的错漏，只好先把食盒朝桌上“哐”地一砸。
***
“其实……这毒是我借来的。”吴孟娘浑似无意地别开脸，有些讷讷，“主人告知我何种剂量用多少解药，我便照做，至于为何，我不通医术，自然不知药理。你所用的剂量，就还差这包解药未服用……”
“我们大人……”
一如，往水波不兴的湖中投掷一块石头，荡开一圈圈涟漪后，重归平定。
都说山间月色更通明，这轮十初月确称得上皎皎无片非，不知江浞当晚会否赏得此番风物？月下游山，本是雅趣，奈何旦夕祸福太难预料。
“……不是面粉吗？”
“无须再讲了。”远溯心头提着的那口气松懈下来，转而弥漫起无望的涩味，“我不会对她们用刑，只要她们不生事，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安顿她们。事了，大多数人，我可以放她们自由。”
“严峙和齐览都忙着，我需要人手，周一康倒还可用。”远溯的声音不大不小，只确保一边的周一康能清楚听到自己被指名。可用也的确是可用，但是这么说，主要还想试试他，试试除饭食上的蹊跷外，旁的地方会否再露马脚。
……罢了。反正也非生死攸关的大事情，远溯没心思使性掼气，当下只顾着懊悔：他接下药包的掌心，刚换药包扎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懂人事地隔绝了被她手指抓挠的可能，真是不巧。
原来是求情，她倒实是对女人们春风和气。远溯松口问道：“她们无辜吗？”
“我看得清，还有余毒未解吗？”远溯自觉眼睛已无恙了，任她笼在石碑的晦暗里，也了然可见那颗浅淡的小痣。
再晚些时辰，晚过鸡鸣，又晚过日出。
铁画银钩，是好字，坚韧、多姿，正如其人。
脚步声近，是吴孟娘踏月而来，身后，跟着低头倾首的周一康。
远溯想了一会，道：“让他们被惩治，惶惶不安时，再得复旧如初，不费吹灰之力使他们死心塌地……可以一试。”
远溯顿感郁愤，明明已是无恙，此刻却觉眼前迷蒙又甚：“你的毒是借来的？你借来的毒就那么随便地下给我，亏我还……”
严峙“哐哐哐”砸着吴孟娘的门，在尤为安静的吴家村，轰天震地。
***
“我还能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不成？”远溯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瞬间感觉被指戳到，好不心虚，好不郁郁：她这心软的好处，对谁的难处都能体谅，待萍水相逢的无关之人也不外如是，却不常见她对自己软软心肠，难道他就没些难处？
“什么忍不忍心的，又与我的故人何干？”吴孟娘困惑满面，“我说，想让他们多受磨难这话，是不周密了。若你愿意试一试这个法子，能不能，对村里的女人们宽容些？”
她“咦”了一声，摇摇勺子，笑得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是你们大人好南风，还是你好南风呀？”
“我们大人手掌的伤怎么回事，你干的？”
远溯兀自失意了一阵儿，终是认输了，与她保准道：“为我做事的人，我不会亏待了，你放心，不必来给他当说客。”
“我们大人心口的伤怎么回事，你干的？”
吴家村的执迷不悟，远溯也是亲眼见识过的，这个法子应该可行。
“她们几乎都是被拐来的，除了几个老妪。你能想象一睁眼就是生孩子和打骂的日子吗？简直连牲畜都不如。”吴孟娘叹了口气，“生到麻木，生下来的孩子却不知所踪；打到麻木，还要被勒令去凌弱尚未麻木的其他人。人都不死不活了，还会哭、会叫，不分日夜……”
“好，我自会服用。”远溯轻声道，“我一直奇怪，为何伤得是我的眼睛，要说，为表生人僭越的惩治之意，其他部位也使得吧？”
“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多谢你。”吴孟娘反而不自在起来，干笑两声，递过去一个小纸包，还是桑皮纸，“喏，治眼睛的，余下的解药。“
“周大人是朴素的人，听说家中有个常年吃药的女儿，不辞辛苦都只为谋生……”吴孟娘看了他一眼，边说边叹气，喃喃到末了，唯余叹息。
***
《去彼昭昭》
打？远溯皱眉，示意她接着讲下去。
“你们大人、你们大人，你怎么不问你们大人去？哦，你问过了，你们大人不告诉你，是吧？”吴孟娘慢腾腾地舀起一勺粥，慢腾腾地吹了吹，慢腾腾地看着严峙钝口不言。
她真切道：“世子殿下，果然问民所苦。”
吴孟娘也不恼，悠然自得地把桌子搬去窗下，往暖融融的晨光里一坐，高高兴兴地吃起早饭来。
仔细一听，好像是野猫，又好像是女子的哭叫。
周一康赶紧咳了两声。该死！这朽木脑袋真是不中看也不中用，怎么敢杵在这里碍世子殿下的眼！趁还没杵成远溯的眼中钉，他忙亡羊补牢，告退道：“世子殿下，属下回去值守了。”
“放心放心，这毒我早先就吃过，试了无事才给你用的。”吴孟娘连声安抚，直把药包往他手里塞去，“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
“你听说了这事儿，倒省去我许多口舌。是不是吴世川，我不晓得，只觉得效果不错，足以威慑那些乌合之众。”吴孟娘又向他递去一张纸片，“我把配制哑药的方子记下了，药材都好找，很好配制。”
远溯没得专横跋扈的性子去计较鸡毛蒜皮之事，挥挥手以示允准，想了一下，又把他叫回来：“值守的事交给他们，你且稍待一旁，我有别的事要劳你去办。”
夜了，远溯步到村口，在石碑旁拣了个少荫蔽的所在，对月与临风。
严峙的脸，不仅冷，还臭。他凶狠狠走过去，将窗子一挡，叫大半光亮都照不到吴孟娘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开始兴师问罪。
“对，不费吹灰之力，审问都免了，就能让她们乖乖开口，多好。”有如一记重锤被轻轻落下，吴孟娘言语轻巧，仰起脸来赏月亮。
] 这是派活儿呢，就知道当心着这位吴姑娘一准没错！白日里，远溯虽一头扎进吴孟娘的屋子呆了许久，但出来未有吩咐，去问严峙，却见他吹胡子瞪眼就是不理人，一脸的中风样儿，周一康他们也只好闭嘴，继续看管着。吴孟娘要寻远溯，周一康不敢阻拦，陪同她来也算职责所在，没想到真撞上东风了。
审问都免了？远溯头一次觉着她妇人之仁：“不让他们多受磨难了？即便我不狠手讯问，凭他们的罪名，也难逃流放、斩首，你不忍心？是因为……你那位故人？”
我们大人，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一面砸一面暗自咬牙，摆足了架势要找茬儿，却见吴孟娘穿戴整齐地开了门，看到他捧来食盒，还笑了一下：“俊俏郎君，劳烦了。”
吴孟娘轻轻地笑了，月光落在她的笑眼里，将那一双眸子映得煌煌荧荧，真真夺人目精。
总有下回的，总能如愿以偿的，他这么想着，丹唇外朗，勾勒出的弧度，也像一轮弯弯的月亮。
“是呀，只这一次是面粉，之前那可不是。”
吴孟娘还没站定，迫不及待地开口：“白日里你有事忙，我没来得及……”
翌日一大早，鸡都还没啼两声，“吵嚷”又起。
彷佛看到升官发财的门路正在面前缓缓敞开，周一康兴冲冲地应了，走远几步，盘算着，挣下钱先给女儿换个更贵的大夫，也好顺便把夫人陈年的咳疾整治整治……
抬头就要借题发挥，却见远溯抱着胳膊倚门而立，又低下头去。她貌似专心喝粥，实则两只眼珠子不甘心地滴溜溜转，一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容忍样子。
远溯微微侧身，映着月色看她，眉眼都温柔。
“本是想下哑药的，因为吴家村，或者说祸斗，其惩治人的手段之一就是毒哑他们。但是那个哑药，我都撒进井里，用完了，当时又没来得及取水……这个眼毒虽然无法自然化解，但症状还轻，算是我身边最不要紧的毒了……”
夜深了，似乎能听到一只只野猫在叫春，嘶哑、凄厉。
“吴家村哪有人当得上‘无辜’二字？”吴孟娘苦笑了一回，解释道，“她们当然罪有应得，但再怎么论，也是为虎作伥的罪责，苦衷大过于狠心。论罪归论罪，审问时，别多难为她们吧，起码，少用刑，别打她们。”
“所以，那个妄想唐突你的酒鬼哑了……是吴世川做的？”
可这次不同，不闻人声，只有桌椅板凳、杯盘碗碟交相碰撞。除吴世川和江沄外的村民，都被聚集在几间屋子里，一间又一间地吵嚷过，也一间又一间地消停下来了。
严峙忽然有种吃了闷亏的挫败感。但他找茬儿的意志是很坚定的，不会这么就此作罢。可他冷着脸进屋环视了一圈，一时却找不到吴孟娘的错漏，只好先把食盒朝桌上“哐”地一砸。
***
“其实……这毒是我借来的。”吴孟娘浑似无意地别开脸，有些讷讷，“主人告知我何种剂量用多少解药，我便照做，至于为何，我不通医术，自然不知药理。你所用的剂量，就还差这包解药未服用……”
“我们大人……”
一如，往水波不兴的湖中投掷一块石头，荡开一圈圈涟漪后，重归平定。
都说山间月色更通明，这轮十初月确称得上皎皎无片非，不知江浞当晚会否赏得此番风物？月下游山，本是雅趣，奈何旦夕祸福太难预料。
“……不是面粉吗？”
“无须再讲了。”远溯心头提着的那口气松懈下来，转而弥漫起无望的涩味，“我不会对她们用刑，只要她们不生事，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安顿她们。事了，大多数人，我可以放她们自由。”
“严峙和齐览都忙着，我需要人手，周一康倒还可用。”远溯的声音不大不小，只确保一边的周一康能清楚听到自己被指名。可用也的确是可用，但是这么说，主要还想试试他，试试除饭食上的蹊跷外，旁的地方会否再露马脚。
……罢了。反正也非生死攸关的大事情，远溯没心思使性掼气，当下只顾着懊悔：他接下药包的掌心，刚换药包扎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不懂人事地隔绝了被她手指抓挠的可能，真是不巧。
原来是求情，她倒实是对女人们春风和气。远溯松口问道：“她们无辜吗？”
“我看得清，还有余毒未解吗？”远溯自觉眼睛已无恙了，任她笼在石碑的晦暗里，也了然可见那颗浅淡的小痣。
再晚些时辰，晚过鸡鸣，又晚过日出。
铁画银钩，是好字，坚韧、多姿，正如其人。
脚步声近，是吴孟娘踏月而来，身后，跟着低头倾首的周一康。
远溯想了一会，道：“让他们被惩治，惶惶不安时，再得复旧如初，不费吹灰之力使他们死心塌地……可以一试。”
远溯顿感郁愤，明明已是无恙，此刻却觉眼前迷蒙又甚：“你的毒是借来的？你借来的毒就那么随便地下给我，亏我还……”
严峙“哐哐哐”砸着吴孟娘的门，在尤为安静的吴家村，轰天震地。
***
“我还能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不成？”远溯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瞬间感觉被指戳到，好不心虚，好不郁郁：她这心软的好处，对谁的难处都能体谅，待萍水相逢的无关之人也不外如是，却不常见她对自己软软心肠，难道他就没些难处？
“什么忍不忍心的，又与我的故人何干？”吴孟娘困惑满面，“我说，想让他们多受磨难这话，是不周密了。若你愿意试一试这个法子，能不能，对村里的女人们宽容些？”
她“咦”了一声，摇摇勺子，笑得像是发现了什么趣事：“是你们大人好南风，还是你好南风呀？”
“我们大人手掌的伤怎么回事，你干的？”
远溯兀自失意了一阵儿，终是认输了，与她保准道：“为我做事的人，我不会亏待了，你放心，不必来给他当说客。”
“我们大人心口的伤怎么回事，你干的？”
吴家村的执迷不悟，远溯也是亲眼见识过的，这个法子应该可行。
“她们几乎都是被拐来的，除了几个老妪。你能想象一睁眼就是生孩子和打骂的日子吗？简直连牲畜都不如。”吴孟娘叹了口气，“生到麻木，生下来的孩子却不知所踪；打到麻木，还要被勒令去凌弱尚未麻木的其他人。人都不死不活了，还会哭、会叫，不分日夜……”
“好，我自会服用。”远溯轻声道，“我一直奇怪，为何伤得是我的眼睛，要说，为表生人僭越的惩治之意，其他部位也使得吧？”
“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多谢你。”吴孟娘反而不自在起来，干笑两声，递过去一个小纸包，还是桑皮纸，“喏，治眼睛的，余下的解药。“
“周大人是朴素的人，听说家中有个常年吃药的女儿，不辞辛苦都只为谋生……”吴孟娘看了他一眼，边说边叹气，喃喃到末了，唯余叹息。
***
《去彼昭昭》
打？远溯皱眉，示意她接着讲下去。
“你们大人、你们大人，你怎么不问你们大人去？哦，你问过了，你们大人不告诉你，是吧？”吴孟娘慢腾腾地舀起一勺粥，慢腾腾地吹了吹，慢腾腾地看着严峙钝口不言。
她真切道：“世子殿下，果然问民所苦。”
吴孟娘也不恼，悠然自得地把桌子搬去窗下，往暖融融的晨光里一坐，高高兴兴地吃起早饭来。
仔细一听，好像是野猫，又好像是女子的哭叫。
周一康赶紧咳了两声。该死！这朽木脑袋真是不中看也不中用，怎么敢杵在这里碍世子殿下的眼！趁还没杵成远溯的眼中钉，他忙亡羊补牢，告退道：“世子殿下，属下回去值守了。”
“放心放心，这毒我早先就吃过，试了无事才给你用的。”吴孟娘连声安抚，直把药包往他手里塞去，“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
“你听说了这事儿，倒省去我许多口舌。是不是吴世川，我不晓得，只觉得效果不错，足以威慑那些乌合之众。”吴孟娘又向他递去一张纸片，“我把配制哑药的方子记下了，药材都好找，很好配制。”
远溯没得专横跋扈的性子去计较鸡毛蒜皮之事，挥挥手以示允准，想了一下，又把他叫回来：“值守的事交给他们，你且稍待一旁，我有别的事要劳你去办。”
夜了，远溯步到村口，在石碑旁拣了个少荫蔽的所在，对月与临风。
严峙的脸，不仅冷，还臭。他凶狠狠走过去，将窗子一挡，叫大半光亮都照不到吴孟娘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开始兴师问罪。
“对，不费吹灰之力，审问都免了，就能让她们乖乖开口，多好。”有如一记重锤被轻轻落下，吴孟娘言语轻巧，仰起脸来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