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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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半个时辰后，周玹批完手边最后一本折子，随意扔在案头，这才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常清念。

    常清念怔住，绝没料到周玹会动怒到这种程度，登时惧得不敢再说下去。霎白的小脸上，两弯柳黛颦颦怯伏，翦水秋瞳含着潋滟光盛。

    见常清念还欲狡辩，怒火蹭地自心底腾起，周玹蓦然打断常清念，冷声警醒她道：

    十数步的距离，已足够周玹全然冷静下来。

    “你们娘娘呢？”

    当初蒋昭容献上尤御女，也没见周玹拒绝，如今那尤御女不也好端端地做着嫔妃？

    话虽如此说，但她们都知太后是有备而来。常清念身为皇妃尚且无力反抗，锦音再伶俐也不过是个宫女，又怎么可能坏得了太后的好事？

    常清念只得将未出口的话咽回去，贝齿紧咬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是……太后。”

    周玹踏入永乐宫时，本还疑惑常清念为何不曾相迎。待瞧见眼前这幅景象，眸中渐渐有温柔笑意漫涨上来。

    “娘娘您别难过，说不准陛下瞧不上云裳呢。”

    听出这话苗头十分不对，常清念心底大骇，忙抖着嗓子道：

    “妾身拜见陛下。”

    行至皇极宫外，崔福按着周玹的吩咐，只请常清念自己进去。

    周玹懒得听常清念请罪，步步紧逼道：

    “娘娘，您不必多言，奴婢都明白。”

    顺着常清念的目光，承琴望向案上烛灯，顿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周玹却只觉云裳矫揉得令人生厌，几欲盛怒拂袖而去。他晌午时明言今夜会来，常清念自己躲去藏书阁，把个宫女留在殿里，又是存的什么心思？

    说着，承琴甚至主动将烛火捧来。

    见周玹只是问话不曾怪罪，云裳只当自己入了周玹的眼，心中不由暗自窃喜。

    常清念胆颤心惊，又不敢继续触怒周玹，只得依命跪下。

    见承琴如此，常清念反倒更为犹豫，生怕自己会连累承琴丧命。

    素日烂熟于心的经文，此刻却屡屡抄错，像是故意同她作对一般。

    藏书阁中，承琴跪坐在常清念身侧的蒲团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门外有人在暗处盯着，藏书阁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抬起头来。”

    想不通常清念进献宫女给他是何道理，周玹强压下满心不悦，仍打算先问个清楚，便沉声道：

    见常清念情态可怜，周玹心中略有些后悔话说得太重，却也不愿就此饶过她。

    煎熬之下，常清念忍不住脱口而出道：

    话一出口，常清念立刻便后悔起来。不忍将承琴拖下水，常清念轻声同承琴说清利害：

    “娘娘放心，奴婢都听您的。”

    藏书阁门窗紧闭，待久了便觉闷热得厉害。

    见常清念如此消沉，承琴连忙攥着帕子替她拭汗，想尽办法安慰道。

    常清念路上想了许多应对之法，却未料周玹上来便是这般又准又狠，令她巧饰之语顿时卡在喉咙里。

    “你是何时同太后扯上干系的？”

    周玹并未叫起，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唯有常清念心下紧张，泄出几缕清浅急促的呼吸。

    回想起皇上方才那脸色，崔福暗自摇头，不由替常妃捏了把冷汗。

    “奴婢云裳，拜见陛下。”

    周玹缓步靠近，却在挑开轻纱的前一瞬，指尖陡然凝顿。他心中虽期待万分，但还不至于被冲昏了头。

    眈着那抹映在幔帐上的纤细身影，周玹眯起双眼，似在分辨。他曾抚过常清念寸寸肌骨，虽然隔的时日有些久，但他还没糊涂到连枕边人都认不清。

    常清念和承琴皆是一惊，警惕地望向门口。下一刻，只见紧闭的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

    “当日你搬去永乐宫时，朕吩咐崔福替你择选过宫人。此等貌美不安分的宫女，断不会往你宫里送。”

    随着屋内光线逐渐暗淡，常清念在心中暗自估算时辰，约莫着周玹已经到了永乐宫。

    她先前的遮掩，非但在周玹面前毫无意义，反而会愈发激怒周玹。

    “你如若想挨掌掴，大可说她是你宫里的。”

    周玹只令常清念跪下，而后却再不理会她。长夜漫漫不知何时是尽头，痛楚钻心又无助无望，常清念禁不住开口求饶道：

    实打实地跪在坚硬冰冷的地砖上，常清念没一会便经受不住，只觉膝上像被密密匝匝的银针扎过。

    “但愿锦音能拦住陛下。”常清念撑在案边，合眸长叹。

    蘸了墨的羊毫笔骨碌碌地滚进桌底，最终停在不起眼的角落。常清念索性将那半页经文揉成一团，一并扔去地上，同另外五六个揉皱的纸团作伴。

    “陛下，妾身知错。”

    “云裳是妾身……”

    按照嬷嬷的教导，云裳轻轻抬起脸儿，眉眼却温驯地低垂，刻意模仿着常清念素日语气和神态，柔声道：

    “常妃娘娘，陛下命您即刻前去皇极宫。”

    “承琴，本宫想赌一把。”

    烟霞长衣从肩头滑落的轻响，和着道沉稳步履声在殿中乍起。

    云裳微微迟疑，念及太后嘱托，最终昧心答道：

    《娘娘巧呈窈窕》

    只是每本批完的折子，皆无一例外                                                地被摔回案上。扬带起一阵微风，刮过常清念脸颊。虽是初秋夜里，却冷得跟刀子似的。

    来人怀中抱着犀角柄拂尘，衣角绣满鹤纹，俨然是内侍总管崔福。

    常清念垂眸迈过门槛，羽睫簌颤，心道周玹这时候宣她过来，应当是没有临幸云裳。

    承琴语气坦然，朝常清念笑道：“但奴婢不怕。”

    常清念苦笑一声，没有接话，侧眸望着案前烛火。火光映照在女子清丽面容上，却照不亮她眼底落寞。

    常

    “从前朕对你有多上心，眼下便有多失望。”周玹冷声道。

    “那宫女已进了宫正司，早晚都要开口的。”

    周玹并非没有察觉到常清念的异样，只是此刻他正在气头上，不愿轻易心软。况且他也要看看，常清念究竟要如何来圆今夜的谎。

    帘后女子先是一愣，旋即分拨纱幔，在周玹眼前折身行礼，声如娇莺般请安道：

    常清念没敢抬头，只顾盯着自己绣鞋鞋尖，一步步向殿中走去。直到余光瞥见紫檀木案沿，常清念才停下行礼道：

    “陛下，妾身……”

    常清念屏息凝神，缓缓仰首，却见周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深邃眼眸中似有暗流涌动，教人捉摸不透。

    听得“太后”二字，周玹了然轻哂，不免心寒地质问道：

    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又难免悬悬起来，纳闷周玹为何不收下云裳？

    “是常妃让你在这的？”

    既如此，周玹责罚起来便不再顾惜，沉声命道：

    “噤声。”

    “谁？”

    周玹虽看上去不曾失态，但听他语气凉得彻底，常清念便知周玹动怒不轻。

    常清念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只觉身上又冷又疼，折磨得她苦不堪言，费了番心力才听懂，周玹早知云裳来路不明。

    周玹自觉心绪平复些，终于开口替常清念解惑道：

    见常清念的神情明显是思索对策，而非困惑不解，周玹便确认今夜之事她全然知情，亏得他还想替她开脱。

    “你该知道，朕如今是在给你机会。”

    周玹语气稍缓，可观其神色，赫然是冷淡薄凉。

    常清念笔尖悬停，豆大的墨珠滴落在宣纸上，瞬间晕染开来，沾污了一片工整娟秀的簪花小楷。

    在常清念惊诧的目光中，崔福躬腰说道：

    几乎已确认眼前之人并非常清念，周玹毫不眷恋地收回手指，语气中已染上了几分冷漠，斥问道：

    正当踌躇不定之际，门外忽然响起轻微声响，仿佛有人过来。

    此刻她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半分心思抄写经书？

    夜色渐浓，永乐宫中纱幔掩垂，内里隐隐透出朦胧烛火，依稀可辨一女子玉立亭亭。

    “不曾。”

    “胫衣挽去膝上，跪下。”

    -

    周玹眼睑略垂，扫过云裳身上半遮半掩的纱衣，眼神顿时冰冷得没有半分温度。

    “身上可来着月信？”

    尽管明知答案，周玹还是不肯罢休地问道：

    周玹合起掌中奏折，省去无谓试探，径直朝常清念发问道。

    “仔细想清楚，该如何同朕回话。”

    甫一开口，却被周玹冷漠地挡了回去：

    常清念很快调整过来，佯装若无其事地开口。

    被困在藏书阁已有半个多时辰，承琴满喉苦涩，焦急问道：

    “朕问你，那个宫女是从哪来的？”

    常清念知晓此事再瞒不住，自己坦白说不准还能换个从轻发落，索性心一横，泣颤说道：

    “回陛下，正是。”

    此事断无法欺瞒，常清念虽觉祸患临头，却也只得如实答道：

    “启禀陛下，常妃娘娘去了藏书阁。”

    “一旦藏书阁烧起来，太后也许会推波助澜，放任我们被烧死，而非放我们出去。”

    “娘娘，这可怎么办啊？”

    一片静谧当中，只听得上首纸页翻动，周玹似是取过奏折批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