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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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说的是。”承琴点头附和，“相爷满心惦记的都是权势富贵，哪还顾得上什么骨肉亲情？”

    待皇嗣降生，娄婕妤母凭子贵，位份必然还会再升。到时至少也是位列九嫔，已然够格亲自抚养皇嗣。

    日头正盛，明灿灿地从窗棂射入，映亮满室暗奢。

    皇后已经踏上了黄泉路，让他们阖家团聚？还能去哪团聚……

    见常清念显然不肯，刘司赞却不卑不亢，仍坚持说道：

    “娘娘，您今夜便要焚这个？”承琴蹙额问道。

    常清念落座在软榻边，面上浮着浅淡温和的笑意，抬手命道：

    皇帝此举，无非是为娄婕妤铺好前路，教她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果然，只听那人近前行礼道：

    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常清念并不急于拣选心腹，便由承琴随手点了几个看上去伶俐的丫头，让她们暂且进殿去侍奉。

    旁人都还罢了，这赵嬷嬷，她是非留下不可。

    永乐宫离御前很近，按理说不该空置才是。

    承琴从旁瞧着，只得暗叹一声，默默替常清念收拢起香具。

    “真可怜——”

    宫人们将常清念迎入正殿，随后乌泱泱跪了一地，齐声叩拜问安。

    常清念将香压搁进百福缸里，轻哂道：

    似被小宫女笑容所染，常清念也不禁略微勾唇。刚想问清这宫女的名字，却听帘外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

    “都起来罢。”

    常清念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赵嬷嬷身上，眼底暗色转瞬即逝。

    常家人的血，便是她最好的安神香。

    常清念展开油纸，只见里头包着的香粉细腻如雾，散发着淡淡幽馥。

    宫人们各自拾掇，常清念却无事可做，只得斜倚在窗前，目光随意落在空旷的院落中。

    次日停灵期满，皇后梓宫只得先送往城郊晏德殿中暂安。待日后皇陵建成，再行奉移入地宫安葬。

    “常妃娘娘放心，老奴一定尽心竭力伺候娘娘。”
    “就是今夜。”

    常清念扶着案沿的手微微收紧，面色从容道：“既是宫中规矩，本宫自不当有例外。”

    刘司赞在宫中侍奉近二十年，早知贵女们的矜怯，闻言见怪不怪地解释道：

    永乐宫各处虽都精巧齐整，但总觉得少了些人气儿。过来时常清念也瞧了，这偌大的永乐宫，竟只有她一人住着。

    浓馥椒兰混入梅尖凝雪，无疑坏了其中清幽雅致。此刻两股香诡异地交缠在一处，并无和谐可言，却令常清念感到无比舒惬。

    择椒兰香来祭奠她那皇后姐姐，实在是再合宜不过。

    “微臣此番乃奉旨前来，还望娘娘莫要为难微臣。”

    常清念挑起眼尾，从各色香篆模子里，择出个“常春永寿”样式的置于香灰顶，接着慢悠悠地说道：

    “赵嬷嬷，”常清念温声开口，“本宫记得，你是常府里侍奉的老人儿了。如今本宫初来乍到，身边正缺贴心可用之人，便望你能留在宫中照应一二。”

    表颂椒宫，以庆至尊。

    因着周玹践祚方三载，慕山皇陵尚在修葺。

    只是这香如今很是馧馞，白日里焚着倒还凑合，夜里用委实扰神。

    “娘娘，这香太过浓烈，燃着它不宜安枕。明日咱们还要迁去永乐宫呢，不如奴婢为您换些安神香料？”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细悦的声音：

    “回娘娘的话，但凡后妃采选入宫，皆需验明清白之身，方可侍奉皇上。此乃宫中惯例，还请娘娘配合。”

    小宫女蹲身答话，一副笑模样儿很是讨喜。

    常清念循声看去，只见面前是个眼生的小宫女。星眸皓齿，瞧上去灵巧活泼。听她三言两语，便知察言观色的功夫也是一流。

    “今日出殡时，奴婢在后头瞧见相爷和夫人，真是好一番悲恸欲绝。”

    此乃她留在凤仪宫中最后一夜，恰逢碧霄无云，皎白流光穿照蜃窗。

    常清念兴随意起，淡笑问道。

    “微臣尚仪局司赞女官刘氏，见过常妃娘娘，恭贺娘娘受封大喜。”

    “验身？”

    月华在香案旁静谧流淌，瞧着幽光惨惨的紫铜香篆，承琴不禁打了个哆嗦，轻声劝道：

    瞧见常清念引燃线香，随后便支颐在炕桌边阖目，承琴便知她多半又困于心魔。

    后宫中人在窃窃私议些什么，常清念倒没兴致理会。

    “常相大人也会伤心？本宫看他是在心疼自己少了个靠山。”

    其一是补上常清念的封妃圣旨，正式册封其为常妃，并赐居永乐宫。

    《娘娘巧呈窈窕》

    “本宫前几日要的香粉，你可炮制出来了？”

    来人瞧上去约有三十往上，衣冠齐整，腰杆笔直，头顶发髻更是梳得一丝不苟。

    “常郑氏合该给姨娘偿命，可相爷毕竟是您生身父亲。”

    刘司赞也不多寒暄，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

    赵嬷嬷闻言心中一喜，她本也不想放出宫去养老，巴不得常清念能将她留下。

    其二则是晋封有孕的娄美人为婕妤，以示褒崇。

    唯有沉浸在这片粉雾幻霏当中，常清念才能回尝到一丝丝报复的快感，稍稍平息心里那股疯狂滋长的恨意。

    “你瞧着年岁并不大，又是从何得知此事？”

    圣旨一下，倒令不少人如意算盘落空。

    大行皇后丧仪暂罢，御前便接连发了两道旨意传入后宫，却无一道是岑贵妃心中所盼。

    常清念睁开双眼，闻声并未回绝。只是在承琴撤换香炉时，仍自顾自地垂眸呢喃：

    全然忘了如今的常清念，早已非昔日无人问津的府中庶女。

    “启禀常妃娘娘，微臣是来为您验身的，还请您起身移步内室。”

    “倒是那常郑氏哭得死去活来，差点要昏过去似的。”承琴掩口笑道。

    常清念眸光微动，却仍端坐在原处，好似不解般问道：

    “昨儿个便已制成，奴婢这就给您取来。”

    承琴适时递上香扫，低声禀道：

    承琴本就不解，常清念为何要往冷香里掺入郁烈椒兰。但既是常清念喜欢，原也不碍着什么。

    见承琴神情发僵，常清念猜是自己吓着她了，便暗自敛去周身彻骨清寒，放缓声音问道：

    “若非他既贪图娘亲美色，又舍不得荥阳郑氏这门好姻亲，哪里还有后头这些波折？”

    娘娘虽平素便非善男信女，但也不过是较旁人更心狠郁挫些。可唯独一提起常家，就必定要犯魔怔，任谁也拦不住她。

    此时众人皆已换下孝服，但因皇后新丧，常清念仍着素色裙裳。虽乌发如云，不饰珠翠，但观其举止步态，也丝毫不失嫔妃主子的端庄矜重。

    “奴婢等拜见常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好半晌，承琴已然折身回来，却见常清念仍沉醉其中，忙好言好语地劝道：

    次日清早，常清念动身迁往永乐宫。待安顿好一应随身之物，日晷已渐移至正北。

    “从前侍奉皇后的宫人正巧没处去，除却些跟去守陵的，便都在这儿由您先挑。”

    “没能让他们一家人早日团聚，实在是本宫不孝。”

    “自私自利，薄情寡义。说到底，他才最该死。”

    待瞧见几张熟面孔后，常清念唇角笑意淡了几分，不动声色地向承琴投去询问的目光。

    “启禀娘娘，当初先帝还在时，凤仪宫曾修缮过一回。那时荣宪皇后已嫁入宫中，便迁往永乐宫暂住了小半年。咱们万岁爷继位之后，便没将这永乐宫分给任何娘娘，直到今日说要赐给您，这才重开宫门呢。”

    常清念见状，也不急着点破，只肃容叮嘱众人几句忠心侍主的话，便命他们下去各司其职。

    “只是本宫近来正为大行皇后祈福超度，行此法时需持身清净，最忌被外人冲撞，恐怕无法允大人为本宫验身。”

    瞧这人穿着打扮不似寻常宫女，常清念暗自猜测她或许是宫中女官。

    常清念略分双指，轻轻按压香篆边缘，口中冷笑道：

    承琴会意，立马俯身凑到常清念耳边，低声解释道：

    抬眼望向不远处冷寂覆蓝的椒房殿，常清念眸底幽深，用鎏金香勺舀出少许香粉，严丝合缝地填入香篆凹槽内。

    常清念索性隐灯而坐，指尖轻捻一莲花长柄香压，细细将炉中香灰理至平整无痕。

    只见赵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地应道：

    “回娘娘，奴婢平日就常爱听宫里的姑姑们闲说话儿。时日久了，便比旁人多知道些宫中琐事。”

    “倘若抗旨不尊，也是为难您自己。”

    “若论教我安神之物，就没什么能比这个更妙。”

    常清念隐觉来者不善，只颔首道：“刘司赞请起。”

    此香唤作雪中春信，是常清念从青皇观带进宫中的。只不过前些日子，常清念又命承琴往里添了一味椒兰。

    承琴连忙应声，回身从帘后取出个油纸包，递到常清念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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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清念没多解释，只是颔首，淡淡吐出四个字：

    在一片谢恩声中，常清念掀眼掠过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