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手术室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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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兽场里对着巨兽直冲上去的勇敢女人。

    一阵不算尴尬但

    身边人突兀地说了一句，打破了只有自己呼吸声和旁屋呕吐声的别样宁静。

    当啷。

    大概是死了。

    她半操控着头发捡起手术刀，闭上眼睛之时，头发便自顾自地动了起来——极其利落地卷起利刃，猛地插入它前主人的身体之中。

    鉴于他没有主动面对过什么事情，梅子喻想给他一个不及格的评价。

    一番自我安慰后，梅子喻心里舒服多了。

    咔咔咔——咔咔咔——

    看了这么多有价值或无价值的、有趣或无趣的、幸福或痛苦的人生，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慨和压抑。

    如果他们是同类，那他们一定都能理解坚持活下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且多么值得被赞扬的事情。

    第三段，退学。

    也可能是自杀。影像里是个背影，这一点无从考证。

    唯一让她高兴的是，那些被她认可但被游戏认定没价值的尸体不会被这样糟蹋。

    《靠刷成就在生存游戏封神》

    “真的？”还想问问他抽烟的感受呢。

    不过她觉得多少有些不公平：既然已经成为了最亲近的人，怎么还能抱有“失望”这种情绪呢？

    之后，陆续出了几个和男鬼的人生很像的尸体，都是在斗兽场见过的老面孔，而且无一例外，在最后一幕都死掉了。

    只是漫长而饱满的吸呼之间，人会情不自禁地发呆，放空，似乎确实有什么东西被吐出去了——某些烦乱的思绪。如果这股气息中含有一丝让人麻木的元素，大概就能将烦闷吐出去，留下一个不会思考但是不再痛苦的自己。

    但接下来要处理的尸体还有很多，不是反思的时候。

    从出现频率来看，人类很依赖它们。

    “能给我一根吗？”

    “小美，我想出去透口气。”

    第四段，没拿到赔偿。回到家里住了几个月又跑出来继续工作，相亲，相亲失败，继续相亲……琐碎无趣、不停重复，又一无所获的一段日子。

    “……”

    第五段，面试失败，找不到工作。

    光芒沉默地点头，梅子喻也沉默了。良久，向他展示了自己空空的手：“我也没有。”

    他也在假装吸烟，不过从姿态看来，比梅子喻熟练多了，大概进入游戏前也没少抽。

    失望？

    “……”梅子喻问道：“抽烟是什么感受？”

    梅子喻很想给她打满分——经历了这样一段毫无波澜和磨砺的人生、又或者平凡本身就是一种磨砺——仍能有面对比自己高大一倍的巨兽时直冲上去的勇气，自然值得一个好评。但这样的想法，显然不会被游戏认可。

    “不，只是止痛。”

    “假的。”

    明确了规则后，工作顺利得超乎想象。很快，又处理完了6具尸体，良心指数涨到了60，法医等级也升到了高级，再加了十具尸体。

    “喔，很爽吗？”

    “……假的。”光芒无奈道：“假装好受一点。”

    她情不自禁地想象着，如果她也有家人朋友，会如何评价她。

    梅子喻一愣，“你是说烟吗？”

    “好受一点。”

    梅子喻：“……”

    这时，梅子喻良心指数已经回到了负10。

    梅子喻略微愣了愣，她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会对面包失望。

    “感觉怎么样？”梅子喻好奇问道。

    小美说道：“当然可以！你已经超额完成工作，可以随意支配你的时间。”

    她反复地呼吸，假装自己真的在吸一支烟，借着这一声声被掩为吸烟是长叹，试图呼出压住心脏的那一块巨石。

    虽然梅子喻要做的仅仅是决策和选择，但长时间浸泡在血腥的气息下，一次次看着这些尸体的生平然后将他们的零件放入篮子里，精神污染也颇为严重。

    有替身操刀，第二份尸体的处理工作快上很多。点击“已完成”时，小美赞美道：“虽然是初级法医，但你已经很熟练了呢！”

    “不抽。”

    她学着那些人的样子，两只手指像是捻着什么，凑到嘴边，吸气，呼气。

    而那些极具价值的尸体，反正已经过了精彩而丰富的一生了，死后被拆了也就拆了吧。

    蛮好的。

    他们也会对她失望吗？会像游戏说的那样，觉得她活着反而是浪费资源吗？

    她的人生简单许多，没有梅子喻那样不幸，也不像男鬼那样传奇，而是一个普通女子的一生。

    第九段，站在阳台向外看的时候掉下去了。

    剖开，拆解。对于喜爱杀戮的替身来说，大概颇具乐趣。

    第四段，决定去面对社会，出去找工作。

    第三段，毕业后找了一份辛苦的低薪工作，每日当牛做马，压抑到极限的时候拍着桌子吵了一架，被开除。

    好简单明了的一生。

    平凡到似乎没什么看点可言，但对于她本人来说，或许这种普通也是一种幸运。在死亡到来之前，她的生命里都没什么意外，没有天降横财，没有家财万贯，也没有莫名其妙的血光之灾。

    “我有点受不了了。”光芒说道。

    光芒愣了下，然后忽地笑出了声。

    梅子喻将手术刀丢在台子上，轻声说道：“头发，交给你一个工作。”

    这么多年的苦日子没有烟可过不去，但她根本买不起，所以不用担心某日自己沦落到酗酒和烟瘾的地步。

    理解不了。

    良心指数到了90，再拆一具尸体，就可以永远和这个反人类的工作说再见了。

    “你在现实中抽烟吗？”

    这一条通道左右全是如出一辙的血腥手术室，但隔着层玻璃还是觉得空气清新了很多。

    “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像草履虫一样地活着，像垃圾一样死去，同样没什么可说的。来看下一个。”

    他们肯定只会赞美她充满勇气和希望，就像她现在这样赞美着面包一样，也就像儿童文学如此坚决地追随着她一样。

    他没有离开，而就这样和她一样并肩靠在墙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发呆：“假装自己在抽。是个止痛的好方法。”

    第二段，曾经有几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但随着年纪增长，慢慢失去了联系。

    梅子喻点了“下一个”。

    怎么会有人对坚持活下去的人失望呢？

    又是一张熟悉的面孔——面包。

    游戏对男鬼的价值判断像只附着在脑子里的恶心虫子一样让她不适，但现在自我逻辑圆满之后，又觉得那些东西不值一提——从男鬼的一生，到他的人生评价，都一样不值一提。

    梅子喻没有亲朋好友，不太清楚让他们失望是怎样的感觉，大概不会有多难受：她想象中，不会比没有亲朋好友更难受。

    “真的？”

    光芒两手并在唇边，狠狠地挨了一下子，从鼻中呼出一股气。

    头发切的很快，处理到第八具尸体时，小美说道：“恭喜你，由于你熟练操作，现在已经变成了中级法医，额外增加10具可供选择的尸体！”

    第一段，上学，家庭变故，继续上学。

    梅子喻想：如果给她一点点钱和造作的空间，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梅子喻在自己的手术室前靠墙站立，忽然很想来根烟——如果她有的话。

    “呼吸变成了能感知到的东西。”

    这份工作不适合绝大部分的玩家，但很适合头发。

    第六段，找到了一个工作。

    第四个尸体是龟壳的。

    梅子喻难得和游戏三观一致了一次。不过看到那句“垃圾一样”，忽然又觉得心里有些不适——她已经认定了这游戏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可以和游戏想的一样呢？

    在刚才那些人的生前影像里，她看到出现最多的东西，大概就是烟、酒和性。

    第一段，学生时代，成绩不上不下，没有谈过恋爱，老老实实地上课做作业，从未被请过家长，在老师和同学眼中存在感颇为薄弱。

    第五段，与当年老友偶遇，发现已经过上了天差地别的生活，随意交谈几句，发现没什么好聊，便散了。

    大概不会吧。

    很快，第三份遗体推了上来。

    第二段，厌学。

    她听到头发边拆边笑，没一会，男鬼的尸体被划得整整齐齐，变成几个均匀的肉块。器官也被拎出来一一排好，一眼看过去，清晰明白，只要再放进分类的篮子里就可以了。

    第七段，没去，啃老。

    “心痛。”

    梅子喻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也没见什么伤口：“止什么痛？”

    第六段：和老友告别后，回家的路上不知在想什么，晃了晃神，被冲来的摩托撞到路边。

    下一个。

    到第十二具尸体时，梅子喻终于还是感到一丝窒息，让头发暂停了工作。

    第八段，没有朋友，没有钱，蹲在家度过每一日。颓废地熬着夜，某天忽然想出去看看风景。

    梅子喻转头看去，不知何时，光芒来到了自己身旁。他脸色苍白，眉头止不住地皱着，看上去十分哀愁。

    “恭喜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一个除了承载了许多失望之外没什么可说的尸体，让我们继续下一个吧～”

    虽然梅子喻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心里那股压抑也可以被称之为“心痛”，但还是觉得这样讲出来有点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