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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轩窗大敞,落日余晖泄到桌面,屠郎中落拓的身姿笼罩着一层暖光,桌上一副洛神踏月图刚好收尾。屠鸾踩准时点走过去,从屠郎中手上接过画笔,熟练得放入画缸中濯洗。

    屠鸾说出这一句,暗地里都唾弃自己虚伪,不知道屠郎中自己听着会不会脸红。

    屠鸾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说道,“父亲,女儿心中的确有顾虑。”

    “今日下朝时,太常寺的徐少卿拉着为父说了会儿话。”

    屠郎中方才气急败坏,没有想到这一层。

    屠郎中在官场上哪怕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思虑整晚,是绝不肯下决定的。对待女儿的婚事却如此草率,可见亲身女儿的终身幸福,在他眼里有多微不足道!

    与容琰分别后,屠鸾回到了屠府,累了一天,她径自回到自己的卧房,更衣沐浴,傍晚她没多大食欲,用了一碗小米粥,屠郎中命人来传她去一趟书房,她简单拾掇了一下,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父亲放心,今年重阳宴的魁首,依旧是女儿的。”对于自己的画技,屠鸾信心满满。

    屠鸾盈盈笑道,“许久没见父亲作画,画工不见生疏,反而精进了。”

    屠鸾竖起三根手指,“女儿指天起誓,从未主动招惹过北胜世子,父亲不信女儿吗?”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书生,不出十年就青云直上,把官从穷乡僻壤升到了天子脚下,外人只看得见表面风光,哪管得了背后的弯绕。他屠郎中这辈子离了女人,能挣得这般成就?她娘也就是错生了女儿身,当年若选个有血性的,也不至于只得了薄薄一张纸厚的福气。

    屠郎中不仅没脸红,还泰然自若得接受了。“你知道就好,北胜世子那里,你找机会回了,明日我就同徐少卿说。”

    屠郎中瞪了她半晌,败下阵来,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北胜王府齐大非偶,为父也是为了你好。”

    眨眼间,昔日糯米团子一般的女儿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屠郎中一边感叹岁月催人老,一边指了指下首的座位,“你坐下,为父有话同你说。”

    太常寺徐少卿,徐锡远的爷爷。屠鸾大概猜到屠郎中接下来会说什么,屠郎中向来只在意自己的仕途和脸面,要他设身处地得为自己考量,她早就不报希望。事已至此,慌也无济于事,屠鸾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屠郎中猛然站起,狂躁地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等他灌了一杯茶入肚,心头的躁郁才渐渐平复了。他走到屠鸾面前,脸色铁青,“我知你素来心高气傲,没攀上国公府,便将主意打到了北胜王府头上。我屠家就没有出金凤凰的命,你母亲心气高,也就嫁了我这样的。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父明日就会回复徐少卿,应下这门婚事。”

    屠鸾从容应对,“即使没有父亲盯着,女儿也有日日练习,一刻都不敢懈怠。回头女儿让云竹送两幅最近作的画过来,父亲一看便知女儿到底有没有偷懒。”

    屠郎中一听,眉头差点拧成了麻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开始满屋子来回走,嘴里连声嚷着“这可怎么办”,仿佛真的快要大难临头了一样。

    “今日狩猎时遇到北胜世子,世子邀女儿参加重阳节的花灯会。”白日里屠鸾一直为容琰的要约心神不宁,这会儿却万分庆幸,正好可以抬容琰出来当幌子。

    屠鸾心下生出不好的预感,但还是听话坐于下首。

    屠鸾的心揪成一团,冥冥之中,好像老天都在给她与容琰制造机会。她起身走到屠郎中身前,屈膝跪地,“父亲息怒,并非是女儿有意攀附,我与世子统共只见过三次面,不知道世子为什么会突然邀请女儿参加花灯会。”

    就算屠鸾从心底里看不起窝囊自私又凉薄的屠郎中,面上却不敢露出一星半点儿的轻视。她起身为屠郎中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顺着屠郎中的逆鳞,“父亲息怒,女儿自知人微望轻,从来就没肖想过不匹配身份的东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自是要听父亲安排的。”

    屠郎中洗净手,坐到茶案前自己动手倒了一杯温茶。“为父今日太忙,没空抽查你的功课,也不知道你的画技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屠郎中气性消去一些,“既然知道,你还”

    屠鸾见他没说话,便继续往下说。“世子会想,是徐家想同他北胜王府抢人?还是屠家太不识抬举?无论朝中大臣和陛下私底下是怎么想北胜王府的,但只要北方一日得仰仗北胜军,北胜王府的地位就没人能够撼动半分。父亲,这个当口若屠家应下这桩婚事,就是在折北胜王府的面子,便是容世子宽宏大量不追究,传到太后耳朵里,那毕竟是六岁开始就养在身边的孩子,被人这样埋汰,还能善罢甘休吗?”

    屠鸾心里升起一股快感,她最喜欢看屠郎中被自己一顿吓唬后忧心忡忡的样子,是一种经年怨气一朝释放的痛快。

    屠鸾自觉多气一分,都是在浪费气力。轻描淡写得道,“父亲,倘若明日就答应了徐少卿,这当口上我再拒绝世子,世子会作何感想?”

    屠郎中极为满意她的乖巧,“业精于勤而荒于嬉,你不愿学习女红,为父也都依你了。在作画一技上,可不能给为父丢人。”

    谁知屠郎中脸色大变,反应极大,“你又是几时攀上的北胜世子?”

    屠鸾绞着手帕,似有些为难。屠郎中看出来了,直言道,“你心里有顾虑?”

    屠郎中缓缓道,“徐少卿有个孙子,和你年纪相当,生得仪表堂堂,两家家世也配,算是门当户对。你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若能早日把婚事定下来,就当是了却为父一桩心事。”

    屠郎中感到不耐烦,“有顾虑就说!”

    就算屠鸾早几年就知道自己老爹骨子里是个什么货色,还是免不了被气得七窍生烟。她娘眼瞎选了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她也就不能选一个太中用的,生怕麻雀摇身变凤凰,反衬得他更加窝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思虑长远,自然都是为了女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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