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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上一热,是玉河吻上来。十二年后,功成名遂的玉河的吻。

    “李修第一个未婚妻本来体弱,没过门便病死,第二个却不是。那家治家不严,女儿婚前同人私奔,对外只好说溺亡。他父亲弟弟都知情,只瞒着他。此后,外头便传出他克妻的话,门当户对的再没人愿意嫁他。他及第后倒是有好些人说亲,可没多久便丧母,按大周例,两年之内可仕不可娶,于是又搁置下来。最近他似乎孝期满了,说不准过两月便会随便挑个小家碧玉成亲。”

    “你来定。”

    醉眼朦胧间,面前人的长发仿佛散开了,两颊鼓起微微的婴儿肥,锐利的脸庞轮廓便柔和下来。那是十六岁的玉河。

他三日破案,我本还想升他一升,结果刚给他主审之权,他转头就提当年劝战这茬,难道战场上这种惨案是我能预料的吗?但凡他李撰之有一点眼色,也不至于还是个区区推官。既然他自讨苦吃,就别怪我不惜才。”

    玉河不再答话,静静地端详这小院。

    使团在京城安顿下来,休整一月,到期之后,玉河却不会随他们上路。

    “你不惜我惜。表哥,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至今未娶,有什么内情吗?”

    彼时的玉河初涉朝政,稚嫩得可怜。北央君一家向来远离朝堂,这小姑娘决心要闯进掌权之人狭窄的圈内,一时屡屡碰壁。他觉得有趣,问她:“你父亲如此与世无争,你一个女儿家却在钻营什么?”

    新帝即位,南圩归顺,此次燕墟带来的礼物别出心裁,是一座高楼。由国内最好的能工巧匠亲绘的图纸,长公主亲自来监工,给足了大周面子。

    皇帝闭眼揉着额角平定气息。玉河晃动酒壶:“没了。”

    半夜,大家亢奋求教之时,燕墟一个匠人谦虚道:“我们其实也有要向周学习的地方。”周人连忙问是什么,那人便说,听说周地有个顶尖的巧匠,是北境军营出身,他在极寒之处建造出的营房里腊月不必生火,如若这次能找到这项巧艺用在高楼顶端,便完美了。这个巧匠一提,大家都知道,只是他早已去世。有人便说起他从前所在的那队伍里说不定有人还记得做法。十八年前巧匠所在的最精锐的百人营回京之后并入了京师卫队,叫“青天营”。不过年岁久远,如今已经散了。但既然燕墟敕造官要找,自然没有问题。

    另一边,玉河在宫中住下来。头一次回母亲的娘家,阖宫都殷勤捧着,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她也不客气,说为怀念亡母,要住她住过的宫殿,用她用过的旧人,总之一应都要照着从前的怀献公主来。皇帝和太后拗不过她,只得答应。皇帝说:“你和你娘亲真是一个脾气。”因为十三年前她来的时候,亦是同样的要求。

    说罢便站起,拍拍他的肩膀,翩然走了出去。

    “哼,他们冷落她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公主能换他们三十年安康吧。”

    “哦……”

    这次她吻他嘴唇,缠绵辗转,多情又无情。

    皇帝仰头饮干杯中酒,眼神有些迷离,笑吟吟的:“表妹怎么报答我?”

    层层申报上去,皇帝批准,派了专人去寻青天营老兵下落。

    重重的,印在脸颊的,孩子气的。

    那年她求他不要提亲,他答应了,换来一个吻。

    男人正在抗婚。

    祭典司和度支司还在讨论如何安置公主,玉河先自掏腰包买下了城南一处大宅,第二日就开始装修布置。在此期间,她先和从燕墟带来的敕造官暂居宫内,与工缮司议定楼宇建造事宜。

    他情难自抑,攥住她的手腕。玉河轻笑,退开来。

    “那还是老规矩吧。”他半真半假地点点面颊。

    夜风进入微敞的窗。

    燕墟国土大,但崇山峻岭多,宜居之地较少。近年来燕地财政状况极佳,人口翻了一番,四处建城,大兴土木,修筑工艺便遥遥领先于周。此次说是送楼,也是送技艺,算是极有诚意的一份礼。燕墟敕造开图纸,工缮司司造官几乎全员到场观摩,抱着学艺之心进去,怀着惊艳之情出来。匠人们缠着燕墟远客谈到深夜,舌人嗓子几乎冒烟。

    “先皇后出嫁前住的竟是这样的地方。”西西好奇地左右环视。

    三十年前,就在此地,怀献公主披上嫁衣。马车卫队绵延出城,一路向东。

    “快说。”

    “那么,下次再叙。表哥。”

    玉河摇摇头:“嫁公主好比是赠一件珍贵的贡品,只是表示诚意,离握手言和还远。接下来使臣斡旋,利益交割才是重头戏,大家生意谈拢了,方有太平。说到底这太平和她也没有关系。燕周两国,表面恭敬礼待,可谁把她当个人呢?怕只有父皇了。”

    地方小,住不下旁人,玉河将自己的手下几乎全部遣散,只留了侍从西西。

    少女不以为意地笑了。良久,她说:“我与世有争。”

    这是母亲出阁前住的地方。还是少女的母亲。

    玉河便住进了母亲曾居住的福宁阁。这里在御花园以南,极为偏僻破旧,修整了三四日才勉强有了能居人的样子。三十年前在这里服侍的宫女太监已经不可寻,十三年前的倒还能找到几个,被尽数调到玉河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李修论战片段化自《墨子·非攻》,《吊古战场文》和《守在四夷论》。

    “巧了,这我还真知道,”两人皆已微醺,说话遮拦愈发少,“他弟弟李仅从小跟我一同骑射围猎,有时会谈起他这哥哥。”

    “好。说吧。”

    她道路的尽头是一个男人。

    低矮的斑驳的墙,花枝树枝一齐从墙外攀进来。前院铺的是规规矩矩,有了裂痕的石砖,门前有一面青石影壁,已经看不出上头雕的是什么。后院还大些,没有铺砖石,杂草被清理后便光秃秃的,从前应是个幽静的小花园。里头有过一口井,如今已被填上了。那时候,她想必常常从井里打水上来,浇灌她宝贝的花草树木。

    皇帝这便不再说话,支颐望着对面,似乎等她履行诺言,又似乎等她反悔。

    两人坐在窗前,看外头忙碌安置行李的身影。

    “府里的老人都说皇上皇后是神仙眷侣,”西西伏在桌上叹口气,“可惜我那时太小,都记不得了。”

    “和你可不行。”她无视他意乱,抖抖手臂,他只好松开。

    “有什么奇怪?当年燕周两国几乎要开战,是否能谈和还有待考量,万一不成,那公主能有什么好下场?先周帝两个大公主明明都适龄,但他可舍不得。唯有生母是宫女,父亲的面都没见过一次,身份低微受尽冷遇的小妹是最佳人选,”玉河冷笑一声,“‘怀献’公主,匆匆赐予的封号都如此讽刺,人被他们当物件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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