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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充满刻骨的怨毒和报复的快意的眼眸在望见梁澈倒地之时突然涌上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和茫然。
“殿下金玉之身，尚立于危墙之下。我等安能高居墙内，坐视不管？”一道苍老却隐含威仪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谢老家主已然立于人潮之中，鬓发虽白，仍似怒目金刚。
【宁煦帝者，乾德帝之女，姓梁，名曰昭。生而敏慧，弱而能言，幼小而善辩，长而有谋，成而端稳。昔帝女访于清河，堪破迷障，安定民心，视安危于不顾，挽狂澜于将倾。自此，民皆颂帝女大善，具雏凤之仪。】
而梁澈则静静地躺在地上，脸上布满令人绝望的死寂，身旁守着平静的梁昭。
——《大越史·女帝本纪》
领头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应是做粗活营生维持生计的，粗硬的鬓发可见斑白，满脸刻上了风霜，身上穿着打满了补丁的旧衣，正一脸仇视地怒视官兵，大声叫嚣道：“现在医馆都已经人满为患了，况且都是重症！官府又能塞下多少人，还不都是给老爷们用的？我们现在不冲出去自寻生路，你让我们一家老小去送死不成？”
是的，或许是得了章静娴的授意，章府的侍卫并未阻止梁昭提着刀一步一步走向她，直到用锐利的刀尖在主子的脖颈下留下细碎的血痕。
梁昭纤长的睫毛在没有血色的脸上打落淡淡的阴翳：“不必了，本宫自有分寸。近日，你们都不宜接近他。”
“找个人向谢老家主通禀一声。”
徐冲有些胆怯地向前两步，却立时被梁昭厉声斥退，她的眼眶有些微红，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所有人，立刻以洁净白布覆助口鼻。民有疾疫者，空舍置邸，为置医药；尔等率人立时接管府衙，腾出空房，安置病人。”
雏凤清于老凤声。
“你们的家人，或许也正在人潮之中，你们当真要为人奴才，断绝生养你们的亲眷的生路吗？”
这时，人群中一阵骚动，一架马车在身边一群身手精干的黑衣人的护送下拨开人流，立于官兵织就的人墙之前。
她死在初夏之际，是她昔日最喜欢的季节，既不必忍受严冬的苦寒也无需熬过酷暑的炎热。在春夏之交的时节，她和哥哥可以在那个破败的庭院中博得喘息之机，虽仍要为生计忧愁，但到底不必忧虑无常的天气。
“诸位不必忧虑，天家，始终与尔等同在。”
章静娴就地伏诛以后，章府的一众侍卫也纷纷立地自尽。
“摆车吧，和本宫前去守城。”
“此时消息应当已经流出，城内必然动荡不安，绝不能让身患瘟疫的灾民流入临近州府，尔等跟随我前去守城，安抚民心。”
她看向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梁澈，道：“他还没死，去寻最好的医者，将他与其余病人隔开。晚间本宫会亲自照料。”
“有心力之人，便来府衙做事，照料伤患。心力不逮之人，安居家中，按时领取救济粮食。只要我们众志成城，撑过两日，特使必会倒来！”
梁昭的喉间有些哽咽，她这几日的经历峰回路转，此刻的颤音竟也不知是为了谁：“章静娴...身患疫病，救治不及，早些时候已然殁了。”
她花了些许时间好好地顺了口气，才从从容容道：“殿下，自古有仇报仇，无可怨尤。纵然世子身份高贵，可他杀得是我的手足恩亲，也该为此偿命吧。”
“如今清河的疫症虽已蔓开，但并不是全无解法。京城早已在数日前便得知此事，特使已在路上。重病者已然安顿，轻症正在极力救治，只要大家同心戮力，何愁不能度过难关？”
梁昭屏息凝神，令自己的声音能够传得更远：“静娴小姐已然殁了。“
章静娴的瞳色很黑，这显得她的眼眸幽深，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嘲意。她被掐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急促地咳喘了两声，喉咙间发出轻微的颤音。
章静娴还在笑，梁昭用两指掐住她的下颚，力道粗暴地捏着她的脸抬起，轻柔但饱含杀意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能将我玩弄于掌心很快意啊，嗯？”
领头的人话风有所松动，但仍旧半信半疑道：“你又是何人？敢有这般大的口气？府衙也是你能轻易允诺的？”
她的嗓音随着血液的涌出而逐渐变得微弱：“唯一的缺憾便是，我说过要保护你...却让你死在了我身前。但没有关系的，很快，我们的仇人们都会来陪我们的...地下将再造一个全新的清河城，到那时...才是真正的众生平等。”
梁昭略略点了点头，淡淡道：“羽林卫和衙役要发放物资，安置患者，维护城中秩序。交给你们的，当是最艰巨的任务，方可将功折罪。”
梁昭岿然不动：“你哥哥劫掠和妄图染指的是天子之女，如此说来，他便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她目光灼然，转向领头的黑衣人：“你们要留下帮忙就听本宫的差遣，不欲留下就滚回越京。”
城门处大门紧闭，许多士兵严阵以待，将锐利的尖矛朝向城内蠢蠢欲动、忧愤愁苦的百姓。
“那便跟随本宫，前往城门。”梁昭神色肃冷。
“各位都是清河的水土孕育出的子民，诸位的根脉皆在清河，倘若不是事急从权，我相信诸位都愿与清河患难与共。事发突然，我当然愿意理解诸位的心情，但若疾病蔓开，延至各州府邸，那么不仅我们将再无退路，天下又安能寻得容身之处?”
章静娴第一次主动地抓住了梁昭的手，将它死死地抵在颈侧，刀锋划破了如玉的肌肤，让浸凉的鲜血一点一滴地顺着锁骨滑下，蜿蜒在素白无垢的丧服上，显得尤为凄艳。
章静娴一把瘦骨嶙峋，素白的丧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十分空荡，似欲振翅当空，凌风而去。www.cuizhi.me
梁昭起身下马车，面向身前民愤斐然、跃跃欲试的清河人。
“找个能代表清河州府的人，带上官印、尚方宝剑和平宁公主印，向临近州府求援。”
身边洵美且异的少年垂眸不语，忽然间带头于人群中跪下，声线清冷，如珠玉相碰，然饱含虔诚：“参
有人认出她就是“谢姝”，不忿地叫嚷道：“这个害人精怎么还没伏法？不是说她被静娴小姐带走了吗？静娴小姐呢？她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但我记下了静娴的宏愿，章府的大门及名下所有宅院、商户、田产皆用来安置病人，救治患者，无偿使用，章氏誓与众位一道度过难关。”
她满足地，又像是意料之中地笑了：“千刀万剐，也要三堂会审和天子朱批。动用私刑泄愤，你们和我们又有何不同？”
梁昭因长久的嘶声呼喊，声音已有些喑哑，人也因长久的紧绷有些脱力。但她一字一句的，让这句话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是清河的子弟，清河入不敷出，已经给你们发了多久的空饷了？这群狼心狗肺的畜生，也值当你们如此为他们卖命，与你们的父老乡亲们拼个你死我活吗？”
余气一尽，章静娴猛地撞上削铁如泥的寒刃，刀锋割穿了她的动脉，人已经彻底死绝。
“开仓放粮，特遣羽林卫维系秩序，若有存心扰乱者，过问本宫后就地斩杀。”
好似一场经年的大梦初醒，只剩下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官兵们的矛尖仍然向外，只是可见的显然也有了些动摇和踟蹰。
徐冲等人冲破大门进来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图景：周围一干人皆已气绝身亡，章静娴的血漫过价值千金的青玉台阶，将她的丧服染成了红裳。
领头之人屏息凝神道：“殿下尽管吩咐，我等义不容辞。”
“我乃今上独女，大越朝唯一食邑万户的平宁大长公主梁昭。凡我所言，皆出圣意，凡我所往，尽沐天恩。”
回想往后的惊心、背叛与分离，曾经千疮百孔的少年时代，竟然也成了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身前的骚乱愈发不可遏制，有人惊疑不信，有人厉声质问，也有人闻声便开始啜泣，祈求这位活菩萨转世的静娴小姐来世无灾无难，平安终老。
“凡有疫之处，委衙役拈寻药方，于要路晓示或遣医者救济。”
他的喊声便如一石激起了千层浪，一时间呼唤章静娴的声音此起彼伏，似乎希望这位闻名遐迩的一地善人能够继续慈悲济世，给他们吃颗定心丸。
“我这一生虽不能算一帆风顺，也算是尽在掌控之中，临了还能将金枝玉叶的贵人们玩弄于鼓掌之间，此生也算知足。”
梁昭的瞳仁中可见血丝，她几乎是声嘶力竭道：“我知道，在大灾和大疫中，有人折损了你们最重要的亲人、爱人，甚至自己殒命于此。就在刚才，我也失去了自己的...未婚夫婿和挚友。请相信我一定能够同诸位感同身受，府衙、章氏必将倾尽全力挽大厦于将倾。诸位所受之苦难，朝廷必将对施加之人一一奉还，并使诸位生有所养，病有所依。”
正如章静娴所期望的那样，哪怕在最后的余地，也不容他人决定自己的生死。
那领头之人模样乖顺，跪服道：“听凭殿下差遣。www.yurou.me”
徐冲犹疑道：“殿下要不找其他人来照料世子？您实在不应亲身涉险...”
章静娴苍白秀气的脸几乎蒙上了一层死人才有的灰败阴翳，这让她流转的眼波看上去犹如鬼魅：“殿下！静娴也真心期望你得享高位，一生荣华，颠覆纲常。静娴...先行一步，且在地下恭候诸位！”
乱世桃花逐水流，她偏要就势乘风起。成王败寇，她总不会后悔。
说完那番话后，她仿佛卸下了全身的力气，跌倒在地，兀自吃吃笑着，直到森冷的刀抵上了她的脆弱的、青筋毕现的脖颈。
章静娴也毫不退让，她反而一把抓住了梁昭的手。许是自幼体内落下了寒症，章静娴的手一直冷得像玉骨，让梁昭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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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金玉之身，尚立于危墙之下。我等安能高居墙内，坐视不管？”一道苍老却隐含威仪的声音传来。不知何时，谢老家主已然立于人潮之中，鬓发虽白，仍似怒目金刚。
【宁煦帝者，乾德帝之女，姓梁，名曰昭。生而敏慧，弱而能言，幼小而善辩，长而有谋，成而端稳。昔帝女访于清河，堪破迷障，安定民心，视安危于不顾，挽狂澜于将倾。自此，民皆颂帝女大善，具雏凤之仪。】
而梁澈则静静地躺在地上，脸上布满令人绝望的死寂，身旁守着平静的梁昭。
——《大越史·女帝本纪》
领头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应是做粗活营生维持生计的，粗硬的鬓发可见斑白，满脸刻上了风霜，身上穿着打满了补丁的旧衣，正一脸仇视地怒视官兵，大声叫嚣道：“现在医馆都已经人满为患了，况且都是重症！官府又能塞下多少人，还不都是给老爷们用的？我们现在不冲出去自寻生路，你让我们一家老小去送死不成？”
是的，或许是得了章静娴的授意，章府的侍卫并未阻止梁昭提着刀一步一步走向她，直到用锐利的刀尖在主子的脖颈下留下细碎的血痕。
梁昭纤长的睫毛在没有血色的脸上打落淡淡的阴翳：“不必了，本宫自有分寸。近日，你们都不宜接近他。”
“找个人向谢老家主通禀一声。”
徐冲有些胆怯地向前两步，却立时被梁昭厉声斥退，她的眼眶有些微红，却掷地有声，不容置疑：“所有人，立刻以洁净白布覆助口鼻。民有疾疫者，空舍置邸，为置医药；尔等率人立时接管府衙，腾出空房，安置病人。”
雏凤清于老凤声。
“你们的家人，或许也正在人潮之中，你们当真要为人奴才，断绝生养你们的亲眷的生路吗？”
这时，人群中一阵骚动，一架马车在身边一群身手精干的黑衣人的护送下拨开人流，立于官兵织就的人墙之前。
她死在初夏之际，是她昔日最喜欢的季节，既不必忍受严冬的苦寒也无需熬过酷暑的炎热。在春夏之交的时节，她和哥哥可以在那个破败的庭院中博得喘息之机，虽仍要为生计忧愁，但到底不必忧虑无常的天气。
“诸位不必忧虑，天家，始终与尔等同在。”
章静娴就地伏诛以后，章府的一众侍卫也纷纷立地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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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静娴还在笑，梁昭用两指掐住她的下颚，力道粗暴地捏着她的脸抬起，轻柔但饱含杀意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能将我玩弄于掌心很快意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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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静娴一把瘦骨嶙峋，素白的丧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十分空荡，似欲振翅当空，凌风而去。www.cuizh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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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能代表清河州府的人，带上官印、尚方宝剑和平宁公主印，向临近州府求援。”
身边洵美且异的少年垂眸不语，忽然间带头于人群中跪下，声线清冷，如珠玉相碰，然饱含虔诚：“参
有人认出她就是“谢姝”，不忿地叫嚷道：“这个害人精怎么还没伏法？不是说她被静娴小姐带走了吗？静娴小姐呢？她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但我记下了静娴的宏愿，章府的大门及名下所有宅院、商户、田产皆用来安置病人，救治患者，无偿使用，章氏誓与众位一道度过难关。”
她满足地，又像是意料之中地笑了：“千刀万剐，也要三堂会审和天子朱批。动用私刑泄愤，你们和我们又有何不同？”
梁昭因长久的嘶声呼喊，声音已有些喑哑，人也因长久的紧绷有些脱力。但她一字一句的，让这句话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是清河的子弟，清河入不敷出，已经给你们发了多久的空饷了？这群狼心狗肺的畜生，也值当你们如此为他们卖命，与你们的父老乡亲们拼个你死我活吗？”
余气一尽，章静娴猛地撞上削铁如泥的寒刃，刀锋割穿了她的动脉，人已经彻底死绝。
“开仓放粮，特遣羽林卫维系秩序，若有存心扰乱者，过问本宫后就地斩杀。”
好似一场经年的大梦初醒，只剩下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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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冲等人冲破大门进来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图景：周围一干人皆已气绝身亡，章静娴的血漫过价值千金的青玉台阶，将她的丧服染成了红裳。
领头之人屏息凝神道：“殿下尽管吩咐，我等义不容辞。”
“我乃今上独女，大越朝唯一食邑万户的平宁大长公主梁昭。凡我所言，皆出圣意，凡我所往，尽沐天恩。”
回想往后的惊心、背叛与分离，曾经千疮百孔的少年时代，竟然也成了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身前的骚乱愈发不可遏制，有人惊疑不信，有人厉声质问，也有人闻声便开始啜泣，祈求这位活菩萨转世的静娴小姐来世无灾无难，平安终老。
“凡有疫之处，委衙役拈寻药方，于要路晓示或遣医者救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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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生虽不能算一帆风顺，也算是尽在掌控之中，临了还能将金枝玉叶的贵人们玩弄于鼓掌之间，此生也算知足。”
梁昭的瞳仁中可见血丝，她几乎是声嘶力竭道：“我知道，在大灾和大疫中，有人折损了你们最重要的亲人、爱人，甚至自己殒命于此。就在刚才，我也失去了自己的...未婚夫婿和挚友。请相信我一定能够同诸位感同身受，府衙、章氏必将倾尽全力挽大厦于将倾。诸位所受之苦难，朝廷必将对施加之人一一奉还，并使诸位生有所养，病有所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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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领头之人模样乖顺，跪服道：“听凭殿下差遣。www.yurou.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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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静娴苍白秀气的脸几乎蒙上了一层死人才有的灰败阴翳，这让她流转的眼波看上去犹如鬼魅：“殿下！静娴也真心期望你得享高位，一生荣华，颠覆纲常。静娴...先行一步，且在地下恭候诸位！”
乱世桃花逐水流，她偏要就势乘风起。成王败寇，她总不会后悔。
说完那番话后，她仿佛卸下了全身的力气，跌倒在地，兀自吃吃笑着，直到森冷的刀抵上了她的脆弱的、青筋毕现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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