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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徐冲未来得及好好喘口气,便有些艰涩地开口:“城门口闹将起来了。”
梁昭从前生在花团锦簇之中,并不觉得那有什么。直到后来,梁澈常留在朱栾殿处理政事,他并不避忌梁昭。梁昭才发现,原来高位者的每一个字,都意味着生杀予夺。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千钧一发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退步或脱身了。要么援兵及时到来或寻求自救,要么便淹没在汹涌的愤怒民意中。
梁景认为梁昭不过是个女儿,并不教她帝王心术;宫内的师傅们教她琴棋书画,四书五经,顶多再添些史料杂记。越京是天下中心,在朝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从帝王口中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关乎无数人命,掀起血海腥风。
第六日...所有人的心便如紧绷着的琴弦一般,此刻已到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时,所有人都吊着一口气,惟恐破坏了摇摇欲坠的平衡。此刻饱受病痛、饥饿等困苦折磨的清河人脸上已尽是狐疑和阴翳。
一传十,十传百,流言的打破以星火燎原之势为人心惶惶的清河注入了安神静气的良药,早在梁昭到达之前,也传入了城门口纠结的灾民和守军们的耳中。
照影脸色凝重,柔声道:“殿下放心吧,照影从未让您失望过。”
照影对此释疑解惑:“殿下在宫中,有专门的马术师傅,尽管许久未骑了,想来行路还是没有问题的。”
徐冲咬牙道:“喏。”旋即他为梁昭在府衙的马房里选了一匹好马。
临近州县的百姓们或许不会感佩他们的孤勇,但清河被困在此处消磨的百姓一定会将他们撕得粉碎。
梁昭正欲开口,却见领头的气焰最为嚣张的络腮胡男子突然间发难,将一把铁锹朝梁昭当头扔了过来,打断了她的发言。黎氏亲卫首领的眼睛自梁昭出现后便一直未离开她,立刻旋身护住了她。
只见一匹身形健美、线条流畅的骏马自街上疾驰而过,马上女子红衣烈烈,光华耀目。身后紧跟着另一匹好马,马上载着的青年矫健英挺,显然也是个中高手。
梁昭翻身上马,姿态流利,动作娴熟,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第三日,世家的赈济宣布告罄。除了还在勉力支持的谢氏以外,其他各家的家主纷纷赶到府衙诉苦,宣称自己并非不尽心竭力,而是实在力有不逮,回天乏术。府衙内库的物资也濒临殆尽,照影正在号召富户捐赠,许诺朝廷必定奉还,并紧急调配和征用了部分屋舍。
街上因着大疫冷清了许多,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纷纷将身子裹得严实,恨不能避着人走,散落在大道的两旁,因此也为中间梁昭的打马前行容留了较大的空隙。
但那男子仗着官兵不敢轻易动手,居然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偌大一个清河,居然要听一个女人差遣,被她在股掌间玩得团团转。咱们的父老乡亲,在这六七日内死了一波又一波,她却毫发无损,此事难保不是她干出来笼络民心的。大家想想,一个女人,不待字闺中,不相夫教子,古往今来哪有什么好事?还天子之女呢,简直是大越女人的耻辱!”
“他们晚来一日,清河就会多死无数生民,难道他们自己心中没有分寸吗?”
梁昭避开他亲昵的触碰,像一个真正虚心求教的学生一般,问道:“你做的决定,从来便不会错吗?”
梁澈发现,当他与她谈及政事、用人、决断、手腕等事情时,她便会精神好转许多,聚精会神地聆听当朝天子的见解。说来,在权谋与心术一道,梁澈可以算她开蒙的夫子。
清河的风声都充斥着山雨欲来的气息。到了此刻,无论是德高望重的谢老家主,还是天皇贵胄的平宁长公主,说得话都不顶用了。清河的百姓只会认为这不过是拖延的借口和欺瞒的技俩。
梁昭在马上点了点头,轻轻唤了声“驾”,便如一道离弦的箭奔腾而出,徐冲打马紧随其后,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大越的帝姬没有叛逃,大越的朝廷不曾背弃。”
她与梁昭目光交接,彼此谙熟了对方的想法,轻声鼓励:“祝殿下平安凯旋。”
第四日,城中发放给百姓的救济之物已经开始缩减,梁昭等人的份例同灾民别无二致,已经难以果腹。民间渐渐兴起小规模的骚乱,怀柔之策难以见效,徐冲用剑与血弹压了动乱,不至于酿成大祸。
梁澈只当她是起了玩性,笑闹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自宫变后,梁昭大多神思恍惚,梁澈发觉她那日罕见的认真,便也耐心回复:“我也是人,不会永远周全。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讲求的是时机,而非对错。”
照影神色冷峻,回禀道:“殿下,延庆传来急报,他们运送的使者途中遇到了山洪...十不存一,延庆已重新遣人前往清河。”
照影揣摩了一番梁昭的神色,对身边人说道:“备车。”
清河地势所致,除与延庆接壤外距其他州郡皆较远。其余州郡有的推诿称自身乏力,有的倒是古道热肠可惜山高路远,而越京本就远在大越另一端,特使一行人据说舟车劳顿,夙夜赶路,也尚未抵达。
“备马。”
“为什么临近的延庆郡的援手还迟迟未至,他们是全死在路上了不成?”梁昭在多日的精神高压下虽始终并未崩溃,但心里决计不会好受,终于勃然大怒。
“平宁公主没有走?”
徐冲带着一身的风露匆匆赶来,他在连日的周转中也显出了疲倦,但经此一役,也算是打磨了锐气,瞧着倒是成熟稳重了许多。
他们中有的人凶神恶煞,一副不好打发的混不吝模样;有的人獐头鼠目,或许心下暗暗捉摸着能在这次动乱中捞到什么好处。
这次不同前几次的小打小闹,显然有人蓄谋已久,抄起了趁手的农具、铁器等装备,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正与城内守军、衙役和几个羽林卫对峙。
但更多的,是真正面黄肌瘦、病气沉沉、被有心煽动或真正被逼入绝境的普通灾民,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也是梁昭真正觉得于心有愧之人。
“府衙可能会成为他们下一个泄愤之地,你也要处处小心。”
这个决定是梁昭定下的,因此她也承担着最大的压力,需要直面千夫所指。她立誓一定要保住清河地界以外的大越子民,不让瘟疫之祸流窜各州,便势必会牺牲部分清河的百姓,乃至她自己都会成为这个鲁莽决策下的代价。www.qingxi.me
第二日,难得平静,虽仍有小小争执与风波,但都被照影和薛玹联手弹压平息了下来。www.cuichuan.me梁昭征用了梁澈的旧地,在府衙中总揽全局,偶尔亲自出面安抚来平息局面。
梁昭微笑地注视他:“让他们信服是我的职责,保护我免受伤害,是你的职责。”
“平宁公主不是早走了吗?”
有人认出了那个青年正是一直在城中巡视、维持治安的徐冲,也有人细细打量那英姿飒爽红衣姑娘,惊觉那居然是之前露过面的平宁长公主。
他们拒绝同徐冲或是黎氏的首领对话,扬言要见龟缩在府内不出的公主本尊,否则便火烧城门口。左右如今城内守备乏力,便是捉了他们,也无余力看守,若是就地斩杀,又因人多势众且民怨沸腾,恐招致更大的祸事,因此徐冲只得骑马奔波前来请示。
他们并未做错什么,却平白承受了这么多苦难,还要因着所谓的大义连日困在此处,已然被折磨得心力憔悴。只要有一个人打头阵,他们便要将积蓄在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大不了拼个头破血流,也胜过如今软刀子割肉般的难耐。
梁昭却抬手阻止了她,缓缓道:“既然清河的百姓觉得我已经逃出此地,我便要让他们亲眼看着。”
第五日,医师们和临时上阵的新手们有部分病倒累倒,需要源源不断的新人顶替上阵,然而越来越多的患者致使医师们人手不足。患者们身受瘟疫之痛,而久候不至,情绪越发激昂。
梁昭翻身下马,看向那群反叛者。
她被这些从前难以企及的、大越的核心机密浇灌,逐渐也生出了自己的一套谋略与对策。正如梁澈所言,落子无悔,但当她切身站在他们中央,感受着他们信任的崩溃与重建,求生的绝望与祈求,她还是无法做到毫不动容。
如此,竟几乎造成了清河的绝境。
但他带来的却并非好消息。
他将热泪一淌:“我的八十老母,年少妻儿均因瘟疫病逝,她梁昭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公主愿意用自己的贵命来赎罪,来补偿我们这些贱命吗?口口声声庇佑清河,我们连个能指望的影子都瞧不见!这是人命,不是给你一个女人耍弄的游戏!朝廷在哪儿,整一个花架子的废物女人在这,这算什么,算什么!”
有一次梁昭实在没有忍住,询问梁澈他的有些决定是否太过严苛残酷。
徐冲有些犹疑道:“殿下以身涉险,属下担忧有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暴民会伤了您...”
] “殿下。”徐冲未来得及好好喘口气,便有些艰涩地开口:“城门口闹将起来了。”
梁昭从前生在花团锦簇之中,并不觉得那有什么。直到后来,梁澈常留在朱栾殿处理政事,他并不避忌梁昭。梁昭才发现,原来高位者的每一个字,都意味着生杀予夺。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千钧一发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退步或脱身了。要么援兵及时到来或寻求自救,要么便淹没在汹涌的愤怒民意中。
梁景认为梁昭不过是个女儿,并不教她帝王心术;宫内的师傅们教她琴棋书画,四书五经,顶多再添些史料杂记。越京是天下中心,在朝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从帝王口中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关乎无数人命,掀起血海腥风。
第六日...所有人的心便如紧绷着的琴弦一般,此刻已到牵一发而动全身之时,所有人都吊着一口气,惟恐破坏了摇摇欲坠的平衡。此刻饱受病痛、饥饿等困苦折磨的清河人脸上已尽是狐疑和阴翳。
一传十,十传百,流言的打破以星火燎原之势为人心惶惶的清河注入了安神静气的良药,早在梁昭到达之前,也传入了城门口纠结的灾民和守军们的耳中。
照影脸色凝重,柔声道:“殿下放心吧,照影从未让您失望过。”
照影对此释疑解惑:“殿下在宫中,有专门的马术师傅,尽管许久未骑了,想来行路还是没有问题的。”
徐冲咬牙道:“喏。”旋即他为梁昭在府衙的马房里选了一匹好马。
临近州县的百姓们或许不会感佩他们的孤勇,但清河被困在此处消磨的百姓一定会将他们撕得粉碎。
梁昭正欲开口,却见领头的气焰最为嚣张的络腮胡男子突然间发难,将一把铁锹朝梁昭当头扔了过来,打断了她的发言。黎氏亲卫首领的眼睛自梁昭出现后便一直未离开她,立刻旋身护住了她。
只见一匹身形健美、线条流畅的骏马自街上疾驰而过,马上女子红衣烈烈,光华耀目。身后紧跟着另一匹好马,马上载着的青年矫健英挺,显然也是个中高手。
梁昭翻身上马,姿态流利,动作娴熟,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第三日,世家的赈济宣布告罄。除了还在勉力支持的谢氏以外,其他各家的家主纷纷赶到府衙诉苦,宣称自己并非不尽心竭力,而是实在力有不逮,回天乏术。府衙内库的物资也濒临殆尽,照影正在号召富户捐赠,许诺朝廷必定奉还,并紧急调配和征用了部分屋舍。
街上因着大疫冷清了许多,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纷纷将身子裹得严实,恨不能避着人走,散落在大道的两旁,因此也为中间梁昭的打马前行容留了较大的空隙。
但那男子仗着官兵不敢轻易动手,居然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偌大一个清河,居然要听一个女人差遣,被她在股掌间玩得团团转。咱们的父老乡亲,在这六七日内死了一波又一波,她却毫发无损,此事难保不是她干出来笼络民心的。大家想想,一个女人,不待字闺中,不相夫教子,古往今来哪有什么好事?还天子之女呢,简直是大越女人的耻辱!”
“他们晚来一日,清河就会多死无数生民,难道他们自己心中没有分寸吗?”
梁昭避开他亲昵的触碰,像一个真正虚心求教的学生一般,问道:“你做的决定,从来便不会错吗?”
梁澈发现,当他与她谈及政事、用人、决断、手腕等事情时,她便会精神好转许多,聚精会神地聆听当朝天子的见解。说来,在权谋与心术一道,梁澈可以算她开蒙的夫子。
清河的风声都充斥着山雨欲来的气息。到了此刻,无论是德高望重的谢老家主,还是天皇贵胄的平宁长公主,说得话都不顶用了。清河的百姓只会认为这不过是拖延的借口和欺瞒的技俩。
梁昭在马上点了点头,轻轻唤了声“驾”,便如一道离弦的箭奔腾而出,徐冲打马紧随其后,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大越的帝姬没有叛逃,大越的朝廷不曾背弃。”
她与梁昭目光交接,彼此谙熟了对方的想法,轻声鼓励:“祝殿下平安凯旋。”
第四日,城中发放给百姓的救济之物已经开始缩减,梁昭等人的份例同灾民别无二致,已经难以果腹。民间渐渐兴起小规模的骚乱,怀柔之策难以见效,徐冲用剑与血弹压了动乱,不至于酿成大祸。
梁澈只当她是起了玩性,笑闹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自宫变后,梁昭大多神思恍惚,梁澈发觉她那日罕见的认真,便也耐心回复:“我也是人,不会永远周全。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讲求的是时机,而非对错。”
照影神色冷峻,回禀道:“殿下,延庆传来急报,他们运送的使者途中遇到了山洪...十不存一,延庆已重新遣人前往清河。”
照影揣摩了一番梁昭的神色,对身边人说道:“备车。”
清河地势所致,除与延庆接壤外距其他州郡皆较远。其余州郡有的推诿称自身乏力,有的倒是古道热肠可惜山高路远,而越京本就远在大越另一端,特使一行人据说舟车劳顿,夙夜赶路,也尚未抵达。
“备马。”
“为什么临近的延庆郡的援手还迟迟未至,他们是全死在路上了不成?”梁昭在多日的精神高压下虽始终并未崩溃,但心里决计不会好受,终于勃然大怒。
“平宁公主没有走?”
徐冲带着一身的风露匆匆赶来,他在连日的周转中也显出了疲倦,但经此一役,也算是打磨了锐气,瞧着倒是成熟稳重了许多。
他们中有的人凶神恶煞,一副不好打发的混不吝模样;有的人獐头鼠目,或许心下暗暗捉摸着能在这次动乱中捞到什么好处。
这次不同前几次的小打小闹,显然有人蓄谋已久,抄起了趁手的农具、铁器等装备,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正与城内守军、衙役和几个羽林卫对峙。
但更多的,是真正面黄肌瘦、病气沉沉、被有心煽动或真正被逼入绝境的普通灾民,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也是梁昭真正觉得于心有愧之人。
“府衙可能会成为他们下一个泄愤之地,你也要处处小心。”
这个决定是梁昭定下的,因此她也承担着最大的压力,需要直面千夫所指。她立誓一定要保住清河地界以外的大越子民,不让瘟疫之祸流窜各州,便势必会牺牲部分清河的百姓,乃至她自己都会成为这个鲁莽决策下的代价。www.qingx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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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昭微笑地注视他:“让他们信服是我的职责,保护我免受伤害,是你的职责。”
“平宁公主不是早走了吗?”
有人认出了那个青年正是一直在城中巡视、维持治安的徐冲,也有人细细打量那英姿飒爽红衣姑娘,惊觉那居然是之前露过面的平宁长公主。
他们拒绝同徐冲或是黎氏的首领对话,扬言要见龟缩在府内不出的公主本尊,否则便火烧城门口。左右如今城内守备乏力,便是捉了他们,也无余力看守,若是就地斩杀,又因人多势众且民怨沸腾,恐招致更大的祸事,因此徐冲只得骑马奔波前来请示。
他们并未做错什么,却平白承受了这么多苦难,还要因着所谓的大义连日困在此处,已然被折磨得心力憔悴。只要有一个人打头阵,他们便要将积蓄在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大不了拼个头破血流,也胜过如今软刀子割肉般的难耐。
梁昭却抬手阻止了她,缓缓道:“既然清河的百姓觉得我已经逃出此地,我便要让他们亲眼看着。”
第五日,医师们和临时上阵的新手们有部分病倒累倒,需要源源不断的新人顶替上阵,然而越来越多的患者致使医师们人手不足。患者们身受瘟疫之痛,而久候不至,情绪越发激昂。
梁昭翻身下马,看向那群反叛者。
她被这些从前难以企及的、大越的核心机密浇灌,逐渐也生出了自己的一套谋略与对策。正如梁澈所言,落子无悔,但当她切身站在他们中央,感受着他们信任的崩溃与重建,求生的绝望与祈求,她还是无法做到毫不动容。
如此,竟几乎造成了清河的绝境。
但他带来的却并非好消息。
他将热泪一淌:“我的八十老母,年少妻儿均因瘟疫病逝,她梁昭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公主愿意用自己的贵命来赎罪,来补偿我们这些贱命吗?口口声声庇佑清河,我们连个能指望的影子都瞧不见!这是人命,不是给你一个女人耍弄的游戏!朝廷在哪儿,整一个花架子的废物女人在这,这算什么,算什么!”
有一次梁昭实在没有忍住,询问梁澈他的有些决定是否太过严苛残酷。
徐冲有些犹疑道:“殿下以身涉险,属下担忧有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暴民会伤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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