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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和帝目露精光，打量着萧晔，他说：“同父皇还绕什么弯子？这回的贪墨案，想必你早已知晓。”
景和帝的意思，是要他在两个月内查明真相，再赶回京中接引使团。
说罢，昭宁阖眸。
实在是一个让人诗兴大发的晚上，可惜昭宁没这个兴致，她闻到桂花的馥郁芬芳，只想吃现蒸出来的桂花糕。
据说这两年间，他延医问药的频次大大增加，而药力不能及的地方，他已经开始寻求别的寄托了。
萧晔知道景和帝想说的是什么。
萧晔顿住脚。
然而田修远替她的辩白与澄清，却只能徒增笑料罢了。
“情势复杂，不急于一时，”萧晔道：“太阳快下山了，离前面的驿站还有多远？”
萧晔无意主动去搅这摊浑水，他故作不懂景和帝的意思，道：“父皇英武，儿臣也只不过学到了父皇的万一。”
朝中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重臣们却心知肚明，眼下情势，和景和帝如今的颓势离不开关系，他精力亏空，对朝野内外的掌控早不如前，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紧接着便是景和帝松弛的笑声，“也算了却朕一桩心事，柔妃，你很好。如今，只待使团来访。”
风随马动，闪烁的光影落在他的身后。
“……之前派去的探子，只有一波人回来了。他们说……”
而昭宁的眉眼，仔细瞧来，更是与柔妃颇有几分相似。所以旁人最多笑一笑柔妃的冷心冷情，为了景和帝的宠爱，连血脉相连的女儿都不顾了，并不曾真的把笑谈当真。
景和帝定下的期限很急，萧晔没有太多时间筹措。
萧晔收敛思绪，迈过红木的门槛，波澜不惊地走入旺盛的晨光里。
“有什么可准备的？”昭宁不经意道：“不就是要我去当个搅事精，去祸害萧晔吗？”
柔妃温婉一笑，望了一眼他与景和帝已然迥异的背影，翩跹地退下了。
但昭宁的身份地位一向尴尬，倘若柔妃所言非虚，她若真能脱去桎梏，去到她的生身父母身边，未必是一场坏事。
刘承答道：“约莫还有三里路，
萧晔不觉得这与他有什么干系，故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刘承无奈道：“当地豪族甚多，连在任的父母官都要投其所好，与他们送上财宝，以图安稳度过任期。豪族一手遮天，比土皇帝还土皇帝，我们的人能活着回来，都已是极不容易。”
萧晔答，他虚坐在黄花梨木的靠椅上，腰背如松。
特别这段时日，萧晔查到了此案与三皇子丝丝缕缕晦暗的关联。
仿佛天地真的倾倒在此刻，她也能安然睡去。
然而这回，江省却出了一桩大贪墨案，收上来的税银缺口极大，朝廷派去了几波钦差，可要么查不出下文，要么就无故失踪。
得她命令，原本已经快歇下的宫人们兵荒马乱地又忙去了。
估计在场的纨绔子弟们，比昭宁更不希望这件事情有人知道，只可惜天香楼客似云来，又大多非富即贵，总有认得他们这些当事人的。
被女人打了不是什么好事，况且还是他们说了那样冒犯皇室威严的话在先。
若是能把他逼疯，那就更好不过了。
昭宁独自待在院中，四下无人，她凌空吹了个呼哨。
皇帝看起来已经乏了，他似乎连抬眼都觉得累，吩咐过后，便摆摆手，让萧晔退下。
他心下念头百转千回，几乎要疑心这是皇帝故意要让他听见的。
查案不是一夕之功，已经是金秋十月，他恐怕连南戎使团回去都赶不上。
昭宁不在乎，倒是有人比她更在乎。
做好了，引人忌惮；做得不好，却是他这个太子无能。
——
——三皇子萧明，贵妃所出，母家同样煊赫，如今田皇后称病不出，宫中独一份的热板凳，就在贵妃这里。
景和帝垂眸，眼角的纹路深沉，“自你成年，朕便一直让你去做这件事情，一时要换人，朕也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使一事不急，朕会传信他们，令他们年前再来。”
不过萧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捏了捏紧蹙的眉心，继续等候。
譬如风水命理、道门佛法……
他难免还是陷入了沉思。
萧晔应诺，起身离开时，目光短暂地落在了那把金光闪闪的宝座上。
旋即，他挪开了眼。
直到黑衣女子走了，昭宁才缓缓睁开眼睛。
景和帝没有和他闲话，自八年前的那场引得田皇后重病的事变后，他们的父子亲情也只剩张空荡荡的皮，禁不起小叙。
她说得敷衍：“好了好了，你们安排便是。”
“朕的儿女里，数老大你的礼数最周全，”景和帝嘴上夸奖，笑意却未达眼底，甚至不如方才与柔妃调笑时真切，他说：“起来吧，来人，给太子看座。”
好在昭宁名声不好，传到最后，可畏的人言中，是她又多了一条罪状。
远离故土多年，柔妃说话的腔调早已与宫中其他中原女子无异。
萧晔明了。
——
景和帝与柔妃那轻佻的语气，仿佛谈论的不是他们的小辈，而是宫中的某位后妃。
想到这儿，昭宁恶劣地勾了勾唇角，心头升起了一些难以描述的期待。
况且她本就想扒开萧晔光风霁月的外衣，去看一看他的芯子是不是和她一样都是黑的。
但，昭宁的身世……
和前往北境平叛是同样的道理。
“……那孩子，原也不是臣妾亲生呢，陛下能借此次使团来访的机会，让她认祖归宗，真真是好事一桩，臣妾倒要替她先谢过陛下了。”
渐凉的秋夜里，昭宁窝在摇椅上，任夹杂着兰桂香的风扑面而来。
你一言我一语，便传开了。
昭宁在酒楼掌掴安定侯世子的事情，终究还是传扬了出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柔妃竟还朝萧晔关怀了一声：“太子殿下，当心脚下。”
可若不是她的孩子，她当年入宫，又何苦背着这口“黑锅”？早早抛开便是了。
所以，皇帝近乎直白地切入了正题，“朕知道，晔儿一向恭谨。朕时常会想，若你旁的兄弟，能学到你的几分知进退、懂礼节便好了。www.cuirong.me”
然而景和帝与柔妃的话语近似调情，谈的也是昭宁的身世，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
整饬好一行人后，再点上若干信得过的侍从，他们就这么启程去往江省。
墙头应声翻下来一个带着银面具的黑衣女子。
“礼不可废，这是儿臣该做的。”
最近，景和帝纳了两个宫女为后妃，却只是因为她们的生辰八字，据说与龙气有益，连封号都是按着“仙人”所言起的。
萧晔听完，道：“只谈听到这些？”
柔妃对她熟视无睹，宫中早有人因此疑心昭宁非她的亲生女儿。
萧晔与这位庶母妃不熟，他未置可否，迈过门槛，径直走进殿中。
昭宁好似没有在听，她在躺椅上翻了个身，整个人侧了过去，拿团扇掩住面庞，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中原大地周边群狼环伺、个个虎视眈眈。启朝在军饷上的支出无法俭省，而盐税就是支撑百万兵户饷银里的重要名目。
偷听非君子所为。www.minglang.me
他的父皇，不再年轻。
最近正是收盐税的日子。
侍卫刘承与萧晔并辔而行，交代着他打探到的情况。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朕，有意任你为顾命钦差，前往江省查案。”
见昭宁没骨头似的窝在躺椅里，黑衣女子嘲讽：“心可真大。准备好了？”
这种为人棋子的感觉不甚美妙，哪怕执子的人是皇帝。
身为太子，这是自己避不开的责任与担当，然而私心里，萧晔却知道，这绝非一件好差事。
谁都可能袒护萧明，他却没有理由。
然而景和帝已开尊口，为臣为子，萧晔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他起身，坦然应下：“儿臣听命，定不辱使命。”
马车憋闷，萧晔一向不爱坐，他更乐意自己骑在颠簸的马背上。
身在皇家，但凡有一争之力的，没谁会一点想法都没有。
“父皇。”萧晔一丝不苟地见礼。
她吩咐宫女紫菀去小厨房给她叫一道桂花糕来。
殿内话音渐熄，里头侍候的内侍推开门，躬身引柔妃退下，又请萧晔进去。
萧晔压下胸膛翻涌的情绪，又问：“父皇，那接引南戎使团一事……”
正如那年，她想要得到太子殿下的眷顾，好好活下去，就要陪他演那一场兄友妹恭的戏，为他搏一个好名声。
“你最好是明白，”黑衣女子冷然道：“他们一行人两日后便会出发，你明日就走，在他们下一程的驿站等着他们。”
跪下领命的时候，萧晔心知肚明，景和帝有意遣他去查案，或许正是因为他与三皇子不睦。
会有人生来就锦衣玉食，然而那不是她的命，她想得到的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
眼下，为了在夜里想吃桂花糕也有人奉上的尊贵自由，昭宁不介意本色出演做一个坏人。
殿外，萧晔迈步，正欲走开几步，可殿内景和帝与柔妃的谈话，还是影影绰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天上不会白掉馅饼，她很清楚。
也就是启朝没有女帝的先例，否则恐怕公主们也是敢闯一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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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帝的意思，是要他在两个月内查明真相，再赶回京中接引使团。
说罢，昭宁阖眸。
实在是一个让人诗兴大发的晚上，可惜昭宁没这个兴致，她闻到桂花的馥郁芬芳，只想吃现蒸出来的桂花糕。
据说这两年间，他延医问药的频次大大增加，而药力不能及的地方，他已经开始寻求别的寄托了。
萧晔知道景和帝想说的是什么。
萧晔顿住脚。
然而田修远替她的辩白与澄清，却只能徒增笑料罢了。
“情势复杂，不急于一时，”萧晔道：“太阳快下山了，离前面的驿站还有多远？”
萧晔无意主动去搅这摊浑水，他故作不懂景和帝的意思，道：“父皇英武，儿臣也只不过学到了父皇的万一。”
朝中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重臣们却心知肚明，眼下情势，和景和帝如今的颓势离不开关系，他精力亏空，对朝野内外的掌控早不如前，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紧接着便是景和帝松弛的笑声，“也算了却朕一桩心事，柔妃，你很好。如今，只待使团来访。”
风随马动，闪烁的光影落在他的身后。
“……之前派去的探子，只有一波人回来了。他们说……”
而昭宁的眉眼，仔细瞧来，更是与柔妃颇有几分相似。所以旁人最多笑一笑柔妃的冷心冷情，为了景和帝的宠爱，连血脉相连的女儿都不顾了，并不曾真的把笑谈当真。
景和帝定下的期限很急，萧晔没有太多时间筹措。
萧晔收敛思绪，迈过红木的门槛，波澜不惊地走入旺盛的晨光里。
“有什么可准备的？”昭宁不经意道：“不就是要我去当个搅事精，去祸害萧晔吗？”
柔妃温婉一笑，望了一眼他与景和帝已然迥异的背影，翩跹地退下了。
但昭宁的身份地位一向尴尬，倘若柔妃所言非虚，她若真能脱去桎梏，去到她的生身父母身边，未必是一场坏事。
刘承答道：“约莫还有三里路，
萧晔不觉得这与他有什么干系，故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刘承无奈道：“当地豪族甚多，连在任的父母官都要投其所好，与他们送上财宝，以图安稳度过任期。豪族一手遮天，比土皇帝还土皇帝，我们的人能活着回来，都已是极不容易。”
萧晔答，他虚坐在黄花梨木的靠椅上，腰背如松。
特别这段时日，萧晔查到了此案与三皇子丝丝缕缕晦暗的关联。
仿佛天地真的倾倒在此刻，她也能安然睡去。
然而这回，江省却出了一桩大贪墨案，收上来的税银缺口极大，朝廷派去了几波钦差，可要么查不出下文，要么就无故失踪。
得她命令，原本已经快歇下的宫人们兵荒马乱地又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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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女人打了不是什么好事，况且还是他们说了那样冒犯皇室威严的话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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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独自待在院中，四下无人，她凌空吹了个呼哨。
皇帝看起来已经乏了，他似乎连抬眼都觉得累，吩咐过后，便摆摆手，让萧晔退下。
他心下念头百转千回，几乎要疑心这是皇帝故意要让他听见的。
查案不是一夕之功，已经是金秋十月，他恐怕连南戎使团回去都赶不上。
昭宁不在乎，倒是有人比她更在乎。
做好了，引人忌惮；做得不好，却是他这个太子无能。
——
——三皇子萧明，贵妃所出，母家同样煊赫，如今田皇后称病不出，宫中独一份的热板凳，就在贵妃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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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昭宁名声不好，传到最后，可畏的人言中，是她又多了一条罪状。
远离故土多年，柔妃说话的腔调早已与宫中其他中原女子无异。
萧晔明了。
——
景和帝与柔妃那轻佻的语气，仿佛谈论的不是他们的小辈，而是宫中的某位后妃。
想到这儿，昭宁恶劣地勾了勾唇角，心头升起了一些难以描述的期待。
况且她本就想扒开萧晔光风霁月的外衣，去看一看他的芯子是不是和她一样都是黑的。
但，昭宁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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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原也不是臣妾亲生呢，陛下能借此次使团来访的机会，让她认祖归宗，真真是好事一桩，臣妾倒要替她先谢过陛下了。”
渐凉的秋夜里，昭宁窝在摇椅上，任夹杂着兰桂香的风扑面而来。
你一言我一语，便传开了。
昭宁在酒楼掌掴安定侯世子的事情，终究还是传扬了出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柔妃竟还朝萧晔关怀了一声：“太子殿下，当心脚下。”
可若不是她的孩子，她当年入宫，又何苦背着这口“黑锅”？早早抛开便是了。
所以，皇帝近乎直白地切入了正题，“朕知道，晔儿一向恭谨。朕时常会想，若你旁的兄弟，能学到你的几分知进退、懂礼节便好了。www.cuirong.me”
然而景和帝与柔妃的话语近似调情，谈的也是昭宁的身世，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
整饬好一行人后，再点上若干信得过的侍从，他们就这么启程去往江省。
墙头应声翻下来一个带着银面具的黑衣女子。
“礼不可废，这是儿臣该做的。”
最近，景和帝纳了两个宫女为后妃，却只是因为她们的生辰八字，据说与龙气有益，连封号都是按着“仙人”所言起的。
萧晔听完，道：“只谈听到这些？”
柔妃对她熟视无睹，宫中早有人因此疑心昭宁非她的亲生女儿。
萧晔与这位庶母妃不熟，他未置可否，迈过门槛，径直走进殿中。
昭宁好似没有在听，她在躺椅上翻了个身，整个人侧了过去，拿团扇掩住面庞，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中原大地周边群狼环伺、个个虎视眈眈。启朝在军饷上的支出无法俭省，而盐税就是支撑百万兵户饷银里的重要名目。
偷听非君子所为。www.minglang.me
他的父皇，不再年轻。
最近正是收盐税的日子。
侍卫刘承与萧晔并辔而行，交代着他打探到的情况。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朕，有意任你为顾命钦差，前往江省查案。”
见昭宁没骨头似的窝在躺椅里，黑衣女子嘲讽：“心可真大。准备好了？”
这种为人棋子的感觉不甚美妙，哪怕执子的人是皇帝。
身为太子，这是自己避不开的责任与担当，然而私心里，萧晔却知道，这绝非一件好差事。
谁都可能袒护萧明，他却没有理由。
然而景和帝已开尊口，为臣为子，萧晔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他起身，坦然应下：“儿臣听命，定不辱使命。”
马车憋闷，萧晔一向不爱坐，他更乐意自己骑在颠簸的马背上。
身在皇家，但凡有一争之力的，没谁会一点想法都没有。
“父皇。”萧晔一丝不苟地见礼。
她吩咐宫女紫菀去小厨房给她叫一道桂花糕来。
殿内话音渐熄，里头侍候的内侍推开门，躬身引柔妃退下，又请萧晔进去。
萧晔压下胸膛翻涌的情绪，又问：“父皇，那接引南戎使团一事……”
正如那年，她想要得到太子殿下的眷顾，好好活下去，就要陪他演那一场兄友妹恭的戏，为他搏一个好名声。
“你最好是明白，”黑衣女子冷然道：“他们一行人两日后便会出发，你明日就走，在他们下一程的驿站等着他们。”
跪下领命的时候，萧晔心知肚明，景和帝有意遣他去查案，或许正是因为他与三皇子不睦。
会有人生来就锦衣玉食，然而那不是她的命，她想得到的一切都需要付出代价。
眼下，为了在夜里想吃桂花糕也有人奉上的尊贵自由，昭宁不介意本色出演做一个坏人。
殿外，萧晔迈步，正欲走开几步，可殿内景和帝与柔妃的谈话，还是影影绰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天上不会白掉馅饼，她很清楚。
也就是启朝没有女帝的先例，否则恐怕公主们也是敢闯一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