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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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小碗端过来吹了吹，喂了年年一勺，看小哥儿咂咂嘴咽了，又把第二勺送到温野菜的唇边。

    现下家里还时常拿这几句话出来说笑。

    他放轻了脚步声，没去打扰。

    现也不知是不是应在了这张嘴上。

    卢杜仲乃小方脉一科的夫子，直接从家里拎了个小女儿玩的布娃娃充当教具，跟下面的学生一通比划。

    自这日起，住在附近的人家，每日辰时初便可听见学塾中传来学子们朗朗的诵读声。

    好在最后的结果比预想中要好上太多。

    喻商枝一手牵着年年，一手揽着温野菜，忽而听夫郎在耳畔道：“方才在书房，看了一眼你写的书稿，倒是喜欢里头的一句话。”

    他们二人从医半生，见过的病患不知凡几，随意撷取几个例子，都足以令人听得目不转睛。

    而是象征着在这个时代，一次关于国医传承的全新尝试。

    喻商枝作为医塾山长，同时亦是大方脉的讲师。

    一会儿说想要弟弟，一会儿说想要妹妹，一会儿又说都想要，没点正形。

。

    课室内一时“咔嚓”声不断，听得人暗暗牙酸。

    ……

    负责外科的，乃是后来一名主动上门自荐的庞姓郎中。

    最好是多讲故事，以此引起这些半大孩子们的兴趣，免得他们一上来就产生畏难情绪。

    对于喻商枝而言，他们并非自己一人之弟子。

    只是此时这些年幼的学子们尚不知晓，看起来脾气最好的喻山长喻夫子，将来会是对待功课最严苛的那一个。

    久而久之，这本册子的内容愈发丰富起来，标题后的署名也愈来愈长。

    回到眼下，喻商枝见温野菜坐安稳了才问道：“夜深露重，你们怎么过来了？”

    他们穿上统一的绀色学生袍，由喻商枝领着，于医塾正堂的孙思邈画像之前，口诵《大医精诚》文段，就此拜入杏林之门。

    新医学堂中，妇科是归在大方脉里的。

    不过这一晚，他最后还是以另一种方式尝到了流沙奶黄馅儿的滋味。

    开学第一日，各科夫子均需试讲一堂课。

    这期间，喻商枝坚持不断向内添补新的想法，又拉着医塾内各位郎中夫子们一道编撰，增添其中类目。

    考虑到座下学生几乎全无基础，喻商枝特地提前安排夫子们莫要一上来就讲那些个难懂的医理。

    香软又绵长。

    他对这等甜腻的东西，每每是吃几口就够了，故而只看着温野菜吃，并未相陪。

    温宅书房内，灯火明亮。

    ……

    所有将在医塾授课的夫子，今日亦齐聚一堂。

    温野菜应了声，仰头看向喻商枝。

    “哪一句？”

    若是初时打不好基础，再往后怕是难免有人会打退堂鼓。

    三年后，喻商枝将积累一箱笔迹各异的书稿聚拢一处，利用闲暇时间，从头到尾再度一一订正。

    把温野菜烦得不轻，直说到时候给你生一对儿算了。

    回廊中间圈出一个四方的小院，前任宅子主人再次造了个小小的景致，其中恰好有一株杏花。

    不过年年比起喝汤，更愿意吃里面的雪梨粒子。

    由书房回卧房，需要穿行过一条回廊。

    只是无论后面增了谁的名姓，喻商枝三个字都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人。

    喻商枝将其借鉴过来的同时，在此之上单独辟出一门产科，专研妇人与哥儿生产怀孕相关的疑难杂症，以期有朝一日，在大本时代有限的医疗手段下，能够有效解决生产死亡率高和新生儿存活率低的两大难题。

    进了屋，温野菜迫不及待地拿了奶黄的月饼掰开一半，赶着流沙淌出来之前放进嘴里。

    “我看你不是醉猫，倒成了馋猫。”

    他们依照当初入学时的约定，践行诺言，背起药箱，离开县城，散去各处。

    国医之道精深广博，只会越学越难，往往穷其一生都探索不尽。

    ***

    他们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名姓、师承，以及未来将在医塾教授哪一门科目。

    这是刚刚没吃到，这会儿依旧惦记着。

    喻商枝推门而出，外面已经归于静谧。

    喻商枝没让他俩进屋，自己接了预备送进去，路过碧纱橱时见其后人影绰绰，时不时传出年年嘀嘀咕咕的声响，还有范春燕哄着他躺下睡觉的话语。

    喻石榴三口回了家，温二妞和温三伢也回了房，常凌领着小五和小六去了医馆看门。

    因他虽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对医术的兴趣，却只是有，但不太多。

    有的回到原籍，为乡亲们问疾看诊。

    大抵分为大方脉、小方脉、外科、眼科、口齿科。

    “刚才是姐姐和二妞看着，这会儿章嫂子应当是给领去碧纱橱里换了衣裳。这孩子今晚兴奋得很，我看一时半会哄不睡。”

    温野菜本想避开，奈何嘴唇都碰上了勺子，索性就张口抿掉。

    他们当中有些识字不多，初时医书看得半懂不懂，甚至不舍得用学塾发放的笔墨，得了空就在院子里的地面上用树枝学写字。

    喻商枝摇摇头。

    到了今日，总算大功告成。

    大方脉即后世所谓“内科”，小方脉则是儿科。

    此番他从家里带来好些个祖传的膏药等给学生们展示，还现场用木头示范如何给错位的骨头正骨。

    有的索性当游方草医，主动远赴他乡，摇起医铃，走街串巷，积累经验。

    三年前，这本手册得成初稿，刊印成册后因自觉不够成熟，故而仅在医塾内当做入门教材使用。

    其实家里本没有吃夜宵的习惯，是最近喻商枝总是忙到很晚，温野菜才时常嘱咐厨房里做点小食送来。

    “还不是你的宝贝哥儿，吵着要见了你才肯去睡觉，我看他就是想来蹭一口银耳汤喝，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小吃货。”

    “原是那句，那是过去喻氏医馆堂前楹联，乃我喻家先祖亲笔所书……”

    第一批学子共二十一人，其中三名姐儿、两名哥儿。

    “还是吃奶黄的？我出去给你拿一个。”

    后者则赶紧起身，把温野菜扶着，落座在自己刚刚的位置上。

    如同漫天星火，又如点滴之水，滋润着广大而贫瘠的乡野之地，那一点点象征着生命的绿苗。

    这事确定了后，年年日日比他俩还盼着这孩子。

    几个月前温野菜胃口不舒，自己把山楂丸子当零嘴吃了几日也不见效，后来喻商枝察觉后给他把了脉，才知晓是再度有了喜。

    后面跟着温野菜，还有端着木盘，其上温着一碗银耳雪梨汤的泽兰。

    泽兰进来将银耳汤放下就退了出去，年年早就挤到喻商枝的书桌一侧。

    有些从小没有正经念过书，定力不足，记忆力欠佳，而学医又有大量需要牢记的内容。

    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海棠色的衫子，从书房另一端小跑而至。

    十月中旬，济民医塾正式开学。

    银耳汤里加了冰糖，喻商枝不嗜甜，分量不多。

    有些手笨，总是掌握不好针灸的针法，遂日日拿着自己练习。

    喻商

    喻商枝失笑。

    喻商枝本还担心，这些请来做夫子的郎中，大都是因为家学渊源而从了医，怕是不知道该怎么轻松一些授课。

    年年这孩子，抓周时抓了个金饭碗，家里人本还猜测这是什么意思。

    喝完摆摆手道：“我不喝了，你们爷俩分。”

    “这一半给你。”

    他为新写就的序言落下最后一字，刚待墨痕微干，便听得窗外有脚步声传来。

    济民医塾的分科比照陶南吕曾经同喻商枝讲过的，太医院下属新医学堂的分科。

    喻商枝近来忙于国医手册的二次修订，每每从医馆回来还要伏案至深夜方休。

    一家三口不由地站定，赏了一会儿景。

    他们手牵着手，略过杏花，继续往前行去。

    温野菜想了想道：“莲蓉的也要一个。”

    “就是新序言里最后的那句赠言。”

    喻商枝拿他没办法。

    就在这样的日复一日中，他们像那新生的马驹或是幼鹿，跌跌撞撞着成长。

    温野菜点了一下手边小哥儿的脑门。

    一堂课下来，引经据典，娓娓道来，有如春风化雨，深入浅出，显然最是受学生们欢迎。

    这些孩子出身贫苦，得此改命的机会，一个个都是百倍的刻苦，生怕学无所成，无以回报。

    于是他们便将需要记忆的抄写在纸上，揣在袖中，早晨背、晚上背、吃饭时背、乃至说梦话时都在背。

    半晌后冷不丁冒出一句，“还有月饼么？”

    待到一碗汤分完，也到了回房歇息的时候。

    郭乔和许广年纪偏大，担心自己精力不足，此前单单各领了一门眼科和口齿科。

    花儿白中带粉，覆上一层清冷月色，如滚了银边的一朵绯云。

    泽兰和佩兰守在门口附近，听了喻商枝的吩咐，自去端了月饼来。

    甚或有扎了针忘了摘就跑来上课的，活似一个个小刺猬，令夫子们哭笑不得。

    他家的医馆传承三代，本来就已治疗跌打损伤闻名，教授外科最是合适不过。

    此时距离济民医塾落成已过去三年，第一批学子业已学成出师。

    冬去春来，转眼间又到了杏花满枝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