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高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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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使得他看起来平添了几分憔悴和虚弱，可一开口，语气却坚定极了，令人不由自主地听从。

    就是离得太远，说了什么也听不真切，温野菜进来时，他已撑着枕褥坐起了。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怀里的娃娃又剧烈地抽动一下。

    喻商枝捏了捏眉心，强打精神道：“你们今晚最好带着孩子在这里歇下，别贸然出门，不好再让他见风。若是家里有酒，取一些，搓孩子的掌心和脚心。不出意外，一个时辰内热度就能退下去。”

    早上出门去镇上时碰见白屏，温野菜确实和他闲话了两句。【喜孤文学】

    偏偏这时候孩子生了急病，花钱都是次要的，他们夫夫年轻有力气，也攒了些家底。

    十指连心，焉能不痛？

    针刺孩童指尖若蜻蜓点水，仿佛眼皮子眨两下的工夫，就已经结束了。

    否则若成了好心办坏事，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温二妞裹着外衣，在外面关紧了堂屋的门。

    不过小蝶哥儿烧得厉害，已是没什么力气哭了。

    温野菜看见他脸色苍白的样子，顿觉自己确实如昔日爹娘在时教训的那般，行事太莽撞了。

    十宣穴如其名，是指共十个穴位，位于十根指头的手指尖。

    家里虽备了，可也轻易不会点。

    斜柳村的二柱子家养羊，村里哥儿生育就是去他家挤奶。

    意料之外的，喻商枝已经醒了。

    温野菜不假思索道：“这不难，我去点个炭盆。”

    这年头郎中多稀罕，日后他家就有一个。

    他说完，想起什么，示意温野菜把药箱拿过来。

    喻商枝看不见，可不耽误他察觉到掌心下的婴孩体温滚烫。

    大椎穴则在脖颈后，低头时需摸到第七节颈椎下面的凹陷。

    炭盆很快端来了，木炭堆在铜盆里，泛着红汪汪的火光。

    再加上眼睛看不清楚，这……还能给人看病吗？

    不过有些话，需得说在前头。

    哥儿没有奶水，家里条件好的，会去买羊奶或者借母羊拴在家里挤奶。

    这也就是温野菜家常年有病患，才有这条件，换了别家，就算是隆冬也断断烧不起木炭。

    哥儿生育不易，成亲三年，白屏才怀上一个小哥儿。

    虽然热度没有这么快退下去，可没有再抽搐，乖乖地躺在小爹的怀里。

    温野菜听到这，问道：“可要准备什么？”

    温野菜自己则找出火石，擦亮了桌上的油灯。

    喻商枝听了个开头，面色迅速变得凝重起来，一边掀被一边道：“怕是高热惊厥，这是会要命的，快让他们把孩子抱进来，这事耽误不得！”

    过了片刻，就将两根银针取了出来，屏哥儿眼疾手快，赶紧将孩子的衣服穿好，裹上小被。

    至于提起喻商枝给温三伢把脉，也是存了点夸耀的意思。

    村户人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用不上这等金贵东西。

    蝶哥儿还没来得及扁嘴哭出声，针尖已经刺入皮肤。

    这点胡大树夫夫也清楚，一时哪有不依。

    人还等着，他迎上去，把前因后果压低声讲了。

    条件差的，就只能喂米汤、糊糊。

    取了帕子擦去眼角泪花和口鼻旁的秽物，蝶哥儿动了动小手，状况平稳许多。

    不过眼下情形不一样，光靠月光什么也看不清。

    正巧温二妞也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打着哈欠出来，搞清楚状况后瞪大了眼。

    三个大人，再加上温二妞一个小丫头，大气不敢出，齐齐盯着喻商枝的针尖。

    温野菜举着油灯，从针囊里取出一根针，烤了火，转而递给喻商枝。

    怕人家觉得不够上心，不忘补上一句。

    胡大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一个哥儿而已，早晚要嫁出去，就是个赔钱货，何必花那么多钱喂奶？

    就算连夜赶路，去别的村寻草医，乃至去镇上看大夫，怕是半路孩子就不行了。

    小儿高热，常常在针刺十宣穴之外，配合大椎、曲池两个穴位行针。

    能看见时，他目测即可丈量穴位位置，这会儿看不见，以指丈量，同样十分熟练。

    喻商枝看起来太过可靠，一时间竟没人顾得上询问，一个瞎子如何下针。

    高热针刺放血，需取十宣穴。

    胡大树夫夫一听，旋即愣住了。

    喻商枝用皂角净手后擦干，让白屏把孩子抱得近些。

    胡家的小哥儿胡蝶刚出生没几个月，她还抱过呢。

    白屏慌张地一把攥住胡大树的衣袖，胡大树见状，用力抹了一把脸，下决心道：“大半夜的，只有喻郎中能救命了，我们信！”

    温野菜得了这句话，遂忙道：“大树哥，你带着屏哥儿进屋去坐，我这就去叫人。”

    原本村里就没人见识过喻商枝的医术，难免有些顾虑。

    可伴随时间的流逝，看着喻商枝的动作，他突然又生出希望。

    今夜把孩子交到对方手里，全然是由于并无其它更好的办法。

    “什么症状，何时开始的，你们仔细说来。”

    温野菜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硬着头皮掀开了里屋的帘子。

    曲池穴位于人体的手臂外侧，屈肘成直角时，肘弯横纹尽头即是。

    他指着床榻，待摸到襁褓后又迅速道：“把裹的被子解开些，不能闷着。”

    只见这外面来的小郎中，虽然目无焦距，可动作却熟练得很。

    他娘不乐意，日日在家里给屏哥儿甩脸色。

    很快，温二妞去院子里端了一盆水进来。

    针刺时，要按照从拇指到小指的顺序，依次而过。

    “胡大哥，屏哥儿，我早上有句话没讲，现今却不得不先同你俩说好。商枝他伤了眼睛，病好之前都看不太清楚，不过昨儿给三伢把脉，是没耽误的，你们若是信他，就进屋等会儿，我去叫人。”

    事实上，这对于喻商枝不成问题。

    喻商枝摸准穴位，利落下针，又稳又快。

    喻商枝早就搬了条凳坐在床边，外衣披在肩头，因是夜半睡醒，束起的发髻散乱，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鬓边。

    指尖的伤口只一点点，不需要按压，不多时就会自己止住。

    “外面可是出什么事了？”他起得有些急，太阳穴突突地胀痛。

    又指使二旺去门后的缝隙前趴着，一下子连最后一点风也挡在了外面。

    温三伢体弱畏冷，开春之后家里依旧备着木炭。

    喻商枝夜里睡觉轻，加之又在病中，更是不安稳。

    他的话问出来，白屏一时还没反应，只一味盯着孩子流泪。

    灯油价贵，烧一晚就是好几个大钱。

    毕竟整个村里，就数白屏与他关系最近，年龄也没差太多。

    对方问起喻商枝的情况，他便如实说了。

    一群人赶着，抱着孩子进了堂屋。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他们便是豁出去了。

    哪成想晚上就出了这事，他直觉是自己给喻商枝揽了麻烦，可人命关天，不能坐视不见。

    今晚这一顿闹腾，狗叫加上人声，实在很难不醒。

    挤出来的血洇在一张旧布上，被温野菜接过丢进一旁的水盆里。

    每次羊奶买回来，更是总少不了一顿鸡飞狗跳。

    既是担忧，也是仍对喻商枝怀揣些许不信任。

    胡大树立在一旁，将夫郎揽入怀中，不住安抚。

    “今日下了场急雨，怕是染了风邪。现在要紧的是下针放血，把热退下来，止住抽动，等明日再去抓药也不迟。”

    胡大树和白屏一听喻商枝愿意治，慌慌张张送了孩子进里屋。

    针尖刺下去的一瞬，白屏几乎不敢看，这针刺在孩子的指尖，如同刺在他的心尖。

    记

    屋里的气温升上来，小蝶哥儿的外衫也被脱去了。

    说话间他搓了搓双手，去试孩子的体温，这会儿可没有体温计，全凭郎中的经验。

    他最怕的，是救不回来。

    “快把孩子放下。”

    “商枝也病着，吃了药就歇下了。”

    一手扶起喻商枝，帮他披上外衣，嘴上又喊温二妞，把药箱搬过来。

    还是胡大树扯了一把自家夫郎，白屏才猛地回过神，忙答道：“先前都好好的，雨停之后我喂了回羊奶，没多久就吐了出来，哭得厉害。到了夜里，就发起热。直到方才，他突地抽抽起来，眼神发直，嘴里还往外吐白沫子。我们觉着不好，可这么晚了，又哪里来得及去别地方请郎中。”

    一屋子里好几人，喻商枝乃是主心骨。

    他是当家的汉子，不能胆怯，借着略显昏暗的灯光，看向喻商枝的动作。

    小儿配合度有限，加之是急症，喻商枝没有留针太久。

    喻商枝轻轻吐出一口气，再度道：“放血这就算成了，且观察一会儿，屋里有些凉，得弄暖和些，还需下一回针。”

    喻商枝没客气，吩咐道：“开药箱，取针囊予我。另外打一盆水，且银针都要过火炙烤。”

    他自幼学针法，闭着眼都能找准人体穴位，无论大人孩子，都是练习过千百次的。

    他这么一说，温野菜也跟着紧张起来。

    最近胡大树正憋着火气，想着等蝶哥儿再大一点，就带着夫郎孩子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