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晋.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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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都别用了。”

    她一击掌，天花乱坠地夸起来：“扔碗的动作很潇洒！酱汁洒得很均匀！没有十年的功底，出不来这么优美的姿势！”

    因此，她以第一天上岗的导购的语气，双手往毯上虚虚地一比划，拙劣地推销起来：“哦，您看，一幅美丽的水墨画！高雅的艺术品！时尚的先锋代表！您甚至闻到浓郁的十三香小龙虾的味道，充分感受画家创作时饥饿的心情！”

    真实情况是，她跟祝绯绯宛如同居屋檐下的陌生人，不仅上下学错开，只要祝绯绯回来，她就会识趣地躲进房间里。

    她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

    袁瑕仙的务实，经常让她感觉羡慕。

    *

    “就嚣张！”

    “你别烦好吧！”

    哎？

    她是被人摇醒的。

    虽然没有在小辈面前炫耀的意思, 但既然祝水雯都说了“家里的地毯没有这条舒服”，大伯一时得意，就把来历跟倒豆子一样, 全说了一遍。

    ……幸好，唯一的光源在祝水雯那里。

    她好像很希望自己能给点反应的样子。

    很多乱七八糟的片段从脑中闪过，但等她去追寻的时候，它们又像是流水从掌心里滑过一般，了然无痕。

    她心想。

    祝绯绯道：“他后来说，你可以把它再拖去房间里。但毯子都不是新的了，我不想要了。”

    「不就一条毯子吗，太小题大做了吧？」

    “不是的，我也会不高兴的。”

    祝水雯没有拒绝。

    她那天听大伯说过，这是从西弗克运过来的，过程很是费劲。

    这也好，那也好。

    *

    于是，祝水雯开始频繁听见争吵声。

    没反应？莫非是觉得还不够？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原本相安无事，直到某一天，祝绯绯回来的时候，撞上了刚打牌结束的大伯母。

    “说什么，‘先拿出来招待客人了’、‘以后再买一条给你’、‘这次肯定不骗你’……快一年了，毯子呢？”

    不可能。

    不确定，再多说点确认一下。

    有好几次，她的手指都悬在了报警键上，直到听见祝绯绯上楼的声音，才悄悄地移开。

    祝绯绯干脆抄起身边的餐盒，稀里哗啦，粘稠的赤色料汁全裹在了暗红的毯面上。

    *

    只要她凑过去，对方就会嫌恶地别过头，再快步走开。

    祝水雯忘了自己那时候说了什么, 但她还记得, 扔了筷子的祝绯绯，表情跟现在一模一样。

    “……哎？”

    少女比她还凶：“就烦！”

    「你借着这个机会，多跟你爸妈要点钱。」

    聊天？

    走了。

    祝水雯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如果能有的选，她也想选省心的祝水雯当女儿。

    高兴的时刻也不是没有，但那就像短路时那一刹那迸出的电火花，短暂的绚烂过后，就会再次沉入永恒的泥淖之中。

    「物质上也没亏待你啊，那不就行了吗。」

    按理说，她该在地板上醒过来……

    祝水雯：……

    锋利扎人的冷淡, 冰壳中封印着怒火。

    ……妄想罢了。

    祝绯绯：……

    能哭的地方，只有没有人的角落。

    没准，还能平平淡淡地叫声“妹妹”。

    直到那一块毛被磨秃了, 她才停住了：“要是不喜欢，答应送给我的毯子，出尔反尔又拿走干嘛？

    她跟祝绯绯，怎么可能会关系好到睡一条被子呢？

    但等真正找到人时，却并没有出现祝水雯设想的“热泪盈眶母女相拥”的画面。

    因着是别人的家事，房间里的祝水雯只能卧起来，在床上竖着耳朵听。

    奇怪了。

    祝水雯怯怯道：“这条地毯, 阿伯好像很喜欢……”

    但今天……

    这么久了，少女竟然还在纠结：“他答应要送给你的嘛，怎么能不讲信用呢。”

    只是，连她自己都发现了，这声音很生硬。

    自转学以来，她就没怎么跟祝绯绯说过话。

    “姐姐，不哭。”少女笨拙地拍了拍她。

    开场白永远是大伯母先开始，一般都是——

    好，她赢了。

    说着，她还笑了一声。

    听完后，好友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但在少女提出要给她上药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在听到“经由著名泼墨艺术家祝绯绯女士的妙笔，它从普通的毛毯华丽转身，变成了一张艺术毛毯！”时，祝绯绯终于破功了。

    少女呜呜地叫：“在你手里呢。”

    正相反，大伯母的担忧和恐慌，似

    “生气是因为很在乎啊。”

    ——因为，在她说出“不用不用”之前, 叮咣啷一声巨响, 打断了她和大伯的寒暄。

    说到后来，他干脆说，要是祝水雯喜欢，就送她一条。

    她分明记得，她抱了被子出来，跟祝绯绯两个人在客厅里聊天。

    在祝绯绯心里，祝水雯是个标准的好好怪。

    祝绯绯：……

    面前半跪着、不停摇晃她的人，是一脸焦急的大伯母。

    汽水在喉咙里哽住了一瞬。

    偶尔，袁瑕仙能看出来些苗头，能磨她半天，问到底怎么了。

    在寂静中，她听见少女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住我家里还这么嚣张？”

    祝绯绯震惊了：“你脸呢！？”

    其他时候，都是会被笑话的。

    *

    正这么想的时候，一只小手搭在了她的背上。

    听到“阿伯”两个字, 祝绯绯冷笑起来：“我知道啊, 他肯定喜欢啊。”

    因为，祝绯绯很少在她睡着前回来。

    祝绯绯摔了筷子，当着所有人的面, 从饭桌边站了起来。

    祝水雯睁开困顿的眼皮，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柔软的床上。

    她很想说，自己没有哭，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她好像看到姐姐的嘴角抽搐了。

    她张牙舞爪地过来捂祝水雯的嘴，少女却是往后仰倒，一边躲着，嘴里还在浮夸地念念有词：“卢浮宫未能陈列展出，实在是全人类的损失……”

    因为祝绯绯手还疼着，打闹没持续太久就结束了。

    祝绯绯常常觉得，人跟人似乎生来就没法互相理解。但可喜的是，所有人都平等地感受着不同的痛苦。

    “阿仙叫来的, 鬼知道都哪里来的。”祝绯绯耸耸肩。

    空了的盒子，轻飘飘地落在污秽的毯面上。

    最后是聊困了，她也没意识了，倒头就睡。

    少女一边鼓掌，一边绞尽脑汁地揣测姐姐的心理。

    处理完了以后，祝水雯突然道：“我还是觉得是阿伯不好。”

    她面容冷肃，仿佛在念诵葬礼的最后一句悼词。

    不过，这样做的次数不太多。

    尽管祝水雯很快捂住了嘴, 但压低的声音里，仍泄露出了她的震惊。m.baiwenzai.com

    少女没发现她骤然的滞涩，认真道：“不是我拆掉的包装，那就不是送给我的礼物了。”

    轻轻的拍打，像是天鹅绒的小扇子，一下一下温柔地落在她的背上。

    她喝了口汽水，故作轻松道：“像你，就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吧。”

    不知怎么的，祝水雯总觉得，姐姐环着手看她的样子，充满了一种“你可以来骂我了”的挑衅感。

    祝水雯想，也是自己不好，如果她住校的话，姐姐也许就不会那么讨厌她了。

    “别烦！”

    有时候急了，就蹲在门边，心惊胆战地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但我会跟爸爸讲的，让他下次不要这么做了。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知道我会生气。”

    “不认识！？”

    “是吧。”

    两个人坐在毯子还干净的地方，一人拿着一罐汽水。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钟了！」

    大伯母像是个走丢的小孩，嘴里不住念道：「小水啊，你今天有没有见着绯绯啊？绯绯去哪里了啊？你知不知道绯绯的朋友都有谁啊，能不能帮我问问啊？小水，绯绯不见了啊，这死孩子跑哪里去了啊？」

    祝水雯做梦了。

    说得对。

    在少女说话前，她抢先用很快的语速道：“我知道我很矫情。”

    祝绯绯的脸都给她讲红了，凶狠道：“住嘴！不准讲！”

    ——祝绯绯没回家。

    大伯母跟大伯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才打圆场道：「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神经……小水, 吃饭, 别理她。」

    但在张嘴的那一刹那，她愕然发现，原本干涩的眼眶涌出热意。

    这也可以，那也可以。

    「小水！小水！」

    少女的嘴被捏得快成鸭子了，但即便如此，那气音也突出一个气势逼人：“干嘛！我就讲！”

    突然间，祝水雯的心头浮出一丝违和感。

    祝水雯冥思苦想了一阵，小幅度地鼓起掌：“好帅！”

    她愣了一下。

    她什么动静也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