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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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重。”虞缈握住他的手掌，垂着睫，脸颊卧贴在他的掌心中。犹如怯弱的稚鸟，受惊后亟需安抚。

    灵犀担心道：“您小心慢一些，别着急。”

    医工思索片刻，捋着胡须沉言道：“老朽于也曾见过书上记载，有人患头疾后，性情大变，迥异判若两人。头部乃人精明之府，至关紧密精要之处。若有损伤，确实恐不可测。”

    姬策回头看向她，声音平淡，却是带着疑惑不答反问道：“你还未回去？”

    苦涩浓郁的药味充斥鼻端，尤其那抹刺眼的红映入眼帘，虞缈瞬间就湿了桃花眸。

    “我在巡视结束回营地后，发现殿下未归，便感觉不对。殿下往东栅检查，却不知因何忽从马上摔落，头触石而失血昏迷。

    少女生了副极美的姿容，雾鬓风鬟，金簪玉珰，身上绫罗华裙迤逦繁复。全身上下无处不写着娇贵二字，此时却浑不顾形象，哭得像只被骤雨打湿羽毛的瑟瑟雀儿。

    姬策的瞳仁像没化开的浓墨，冥冥沉沉。他没有回话，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赶到若水阁，只见乌压压一群人围在堂外。有婢女手端托盘走来，虞缈扫过一眼，看清上面所盛染红的纱布和血水。

    这点伤，重么？不知想到了什么，姬策心中难得想笑。那他昔日受过的，岂不是能算酷刑。

    姬策眼底像是蕴了一层浓雾，不甚清晰：“当时只觉头晕眼黑，便立时昏了过去。醒后头疼欲裂，有些东西就似乎记不清了。”

    似乎静了一刻，也或许过去很漫长。姬策终于抬起那只依旧行动如常的手，轻轻覆在了少女白皙的手背上。

    姬策终于眉眼微动。此前那个家伙，也是如此与她解释自己的异样么？

    “二哥——”

    姬策依旧坐在榻上，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偏首看着窗外孤云，睫羽轻掀，带着一点微冷的弧度。

    马车疾驰抵达了燕王府，虞华陵将虞缈送到府外，虞缈匆匆入府，裙摆拂动如风。www.yilou.me

    周遭正围绕着许多仆从，医工正在为他右臂上所剐蹭的道道血痕上药包扎。

    她雪颈轻坠，桃花眸微微颤抖，不觉握紧了腰间的鸾纹玉。“譬如，可会使人性情有所变化？”

    如今已是午后，日光欹斜，映在他的膝前。那张锋利的面庞却被笼罩在阴影中，仿佛透着沉郁与薄凉，让虞缈莫名感觉有些遥远。

    他很快又重新掌握了王府眼下泰半变化的信息。

    少女踽踽独行走在燕王府中，兀自失神。伤后的姬策，不知为何似乎沉默了许多，也更清冷僻静了。就像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但仿佛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虞缈微讶，方才她见二哥极为疲累，便让他先闭目休息，昼寝一会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了。

    “若殿下有此状，或许还需多方观察。这，贵人可是觉得？”

    “你怎么，突然受伤了。我…我一路上，真的好怕……”

    众人皆知虞娘子身份非凡，贴心担忧地纷纷为她让开了一条道。虞缈此时脚步反倒缓了下来，害怕起里头的画面会不会是她不能接受的……

    少女刚才哭过的眼眶，如今还泛着一点绯红。

    但医官的话字字仍在耳。虞缈又抿唇打消了念头，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那都是她的二哥。

    只是细看，俊挺面容却添了不少细小的伤痕，而令美玉有瑕。

    她长长的睫羽，几乎可以拂到人手掌心似的。掌侧是靡颜腻理，又像是贴着一块绸缎，姬策没来由感到一阵痒意。

    与此同时，姬策仍未回榻。让一头雾水的暗卫退下后，安排了一些事，便在书房中翻阅典册。

    手心，仿佛还能回忆起白日所

    姬策忽莫名想到，若他伸出掌心，恐怕都能将她的泪珠掬了满手。

    虞缈坐在榻边僮仆搬来的小几上，不断抬手拭泪。绣金罗袖滑落，露出一截凝脂玉腕。可泪水涟涟，怎么也揩不完。

    她缓缓出言，打破了室中寂静：“二哥，你现下感觉可还好？晚膳我已让后厨安排了炖鸡与鱼汤，你可还想吃些什么？”

    虞缈手脚冰凉，一路步履虚浮，若非婢女扶着，几乎腿软跌跤。

    他眼前又漫不经心拂过一些画面。

    虞缈想着让他多些休息，也没再去打扰他。

    “不过是磕到了一点脑袋罢了。”

    “二哥，你当时究竟为何会跌下马？

    虞缈从朦胧水色间，对上男人沉静的瞳孔，却微微一凝。

    男子手掌微凉，话音如无风无澜：“放心，我无大事。www.yaoying.me”

    但最为显眼的，还是姬策头颅上所缠着厚厚的一圈纱布。此时又渗出深红痕迹，触目惊心。

    姬策无声轻哂，瞳底却又浮现出那张盈盈含泪的玉容。

    泪水不断从那双剔透干净的桃花眸中滚落，将一张芙蓉面打湿，衬得更加娇花照水，柔弱堪怜。

    眼神如夜色晦暗微漠。

    姬敖已死，他竟成了燕王。

    “至于堕马原因，殿下不知，属下等也还未查清。只知目前大约可以排除惊马。”

    虞缈眸前朦胧一片，玉骨伶仃的手掌掩着面颊，自纤细指缝间不断漏下颗颗莹泪。另只手则无助地揪着被褥，骨节透出紧绷的樱粉色。

    如今当务之急，是好好让二哥恢复康健。

    “阿鸾都快心疼死了。”

    少女生得倾城之色，那抹浅笑就似灰暗废墟之间生出的一朵瑰花，楚楚动人。

    以往从来，都是姬策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又怎能在二哥最需要她的时候，胡思乱想？

    姬策依旧剑眉微淡，眼底幽暗无澜。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在静默地观察着她。

    及至黄昏，虞缈陪他用了膳，两人彼此皆食不言。之后姬策便以养神早寝为由，提出早些独自回房。

    姬策似乎没有听见。直到那股甜香凑近，他才缓缓睁眼，对上了跟前一张泫然若泣的美人面。

    还好二哥醒了过来。她不知从马上坠落该有多痛，光是想象，就感到心扉一阵酸涩痛楚。

    虞缈心中却忽如一块悬石落地，微微释然，只是声音仍有些空缈：“无事了，多谢您的解惑。”

    月色薄凉。

    屋内阗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人的呼吸与动作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气氛近乎沉凝。

    医官朝她行礼：“殿下除却外伤，唯前额伤势最重。失血过多，至于损伤昏厥。但贵人也无须多虑，以目前观之，殿下一切状态良好，只需安心将养即可恢复。”

    虞缈坐在他的榻边，声音还带着些哭过后的乏力，轻如云絮柔软：“你如今伤得那么重，我怎么能放心回去？我已让人告知府中，这段时日我在王府照顾你。”

    “若伤及头部，可会……有什么后遗之症么？”

    虞缈道：“平日养伤，可还需要注意些什么？”

    连耳膜也像堵上了一团棉花，让她甚至没听清他微弱的话音。

    美人喉间哽咽，眼眶很快就红透了：“二哥，你疼么？”

    紫木榻上倚靠着一个孤寂的身影。只着白色单衣，勾勒出劲瘦而不夸张的肌肉。男人侧颜带着目下无尘的冷冽，鼻锋高挺，眼皮半阖，睫毛投下暗色阴影。

    她又声音软糯道：“二哥，你之前也忘记了儿时的一些事情，还不是照样无碍过来了。”

    虞缈细细聆听，心下也记得极为认真，又让灵犀帮仔细誊抄了一遍。然而医工说完之后，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踟蹰开口道：

    她，竟如此关心这副身躯么？

    但随即熟悉的声音，又驱散了那丝疑惑，终究还是给了她抚慰。虞缈又揩净了眼泪，被水浸润得透亮的桃花眸微弯，轻声道：“那便好。”

    虞缈缓缓仰眸，只看见男人低眉声渐，身上似乎泛着一层脆弱。这副冷清的模样，有些久违，又让她心中涌起对未婚夫的怜惜来。

    虞缈身子虚软得不行，只在看见他掀开眼皮的一瞬，汹涌泪水就顷刻从玻璃珠似的眼眸中不断漫出，如雨雾模糊了视线。

    对于老燕王的死讯，他眼神漠然，并不感到难过，也驱散了心中的一丝复杂。难得在王府中无事可做，姬策竟有些游神。

    不知谁瞥见她，高呼了一声：“虞娘子来了。”

    虞缈静坐了片刻，将心中一点异样抹去，素雪玉颜又恢复了宁静，不似方才失态。便往堂中缓步走去。

    我等将殿下急送回营地后，殿下躺了半个时辰，才终于醒来。唉，也不知道为何殿下执意回府……”

    姬策一愣，心中莫名轻轻动了一下。又无声念了一遍。她的小字，唤作阿鸾么？

    薄唇之间，轻轻念出生疏二字：“……虞缈？”

    “无事，我们先好好养伤，这些都不必急于一时去想。横竖还有我在呢，阿鸾绝不会让宵小作祟伤害你。”

    虞缈已心中转过一圈，该向阿耶借些人来护卫王府，彻查此事。

    她立刻脸色煞白，仿佛冰雪砌成。

    自己只是从马上摔落，手折头破流了些血，其实并不怎么影响行动。但那个娇弱的女郎，却把他看成什么瓷器一样，什么都不许他做。

    屋内香炉金兽吐轻烟，草药苦涩之味却犹然弥漫。

    姬策轻轻垂睫，却似不经意避开了同她的对视。

    “饮食清淡，忌食腥、膻、辛辣……殿下右臂暂不宜多动。平日需注意多寝少虑，尤其静心养神，忌情绪起伏。”

    虞缈心中念着方才刘副将所言，脚步微微凝滞。她垂下眼睫，终究还是又去见了医官。

    她今日哭得梨花带雨，他竟……似连一声都未唤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