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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氏世代经商,家境殷实,宅院在玉京最为繁华的平康坊,铺子也开遍了大祈。侯元朗是家中幺子,却独爱读书,对经商全无兴趣。大祈“士、农、工、商”阶层分明,虽然侯家有钱,地位却并不算高。出了侯元朗这样能静下心来读书的,家中自然无不支持,是以他虽然只在弘文馆做个小小的校书郎,却也令父母骄傲不已。

    银耳在前面驾车,听见车内郑桃颜一会咋咋唬唬,一会长吁短叹的声音,庆幸自己此刻不在车中,否则忍笑真的太难。她听见郑桃颜这一问,心中好奇神君会如何作答,留神支起了耳朵。

    试试看吧,既然身为凡人,哪有不耽于情爱的呢?

    更何况,这还是心上人所赠。

    栾白石冷哼了一声:“助纣为虐。”一甩袖子从台阶上下来,便往正殿方向走。

    漱羽正欲还礼,突然听见侯元朗身后的人清了清嗓子。

    “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没有我,他们也会有其他的办法,他们相互喜欢,总会走到一起。”

    那是一支双孔雀衔花枝的步摇,蛟龙须一般的金丝编出了孔雀的翅与尾,孔雀的双眼以宝石镶嵌,巧夺天工,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郑桃颜看着那支步摇,美丽的饰物和衣裙,本就是女孩子最喜欢的东西。

    -

    侯元朗微笑着看了她一会,突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从怀中摸出了一支步摇来。

    “侯公子。”

    侯元朗的神色中露出感激,再度向漱羽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姑娘成全!”

    郑桃颜心擂如鼓,远远看见那个瑶林琼树一般思之难忘的身影,她心头生出一股胆怯,脚步慢了下来。

    她们两姐妹可真是太惨了!老天为何要作弄有情人啊?!!

    她穿了一件桔梗紫的长裙,直领对襟的上衫面料轻薄,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江城丝,雪白的脖颈上挂了一串精致的米珠项璎,肩上披着的青纱帔子敷金绘彩,花蕊以泥金点缀,行动间流光熠熠。

    她抬起眼,栾白石抱着手臂站在石阶上,微眯了眼,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是!我不是不愿!这簪子很好看,我很喜欢,只是……”

    一看到玉简从前院过来,侯元朗便放下了茶,匆匆站起了身。

    侯元朗提早到了捱日观,与栾白石在精思院中喝了一盏茶,栾白石看出他心不在焉,却也并未指出。

    看着侯元朗和郑桃颜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背后人的声音冷冷响起。

    漱羽淡淡的语气反问:“怎么了?”

    漱羽伸手,将郑桃颜向侯元朗推了一把。

    她笑容甜美,栾白石却对她软语闻言毫无所动,冷声道:“你这么做,是害了你的朋友。”

    “我……之前还觉得自己命苦,与他还不知道前途如何,可你……”她没说下去。

    “客气。”

    侯元朗道:“道门净地,实在不该如此叨扰。桃颜,我还有许多话想与你说,我们能否……换个地方?”

    “我……”

    漱羽没有说话,平静无波的面容丝毫看不出端倪。可今日她这一身打扮,却很难不让郑桃颜多想。

    侯元朗垂眸看着她,轻声道:“若姑娘愿意收下这支步摇,裔修喜不自胜。若是……有顾虑,不收亦是人之常情。今日能够再次见到姑娘,裔修已无遗憾,再不敢有更多奢求。”

    侯元朗向漱羽作揖,语气依旧谦逊有礼:“见过姜姑娘。”

    “这拂霄山中有一处别院,是我家的私产,风景倒算雅致,姑娘可愿随我去看看?”侯元朗笑着邀请,又向一旁的漱羽道,“——也请姜姑娘一起。”

    漱羽却不答,勾了唇看着郑桃颜:“你与侯元朗,将来是想如何呢?”

    侯元朗整了整衣冠,转身向栾白石作了一揖:“道兄见谅,是我的客人,约在了这里。”

    “都到这里了,怎么不去。”漱羽在后面轻轻说了一句。

    她伸出了手来,在碰到那步摇时停住了。

    郑桃颜抬头看他,梨涡浅浅,笑得甜美。

    漱羽还未回答,郑桃颜抢着道:“不了!她就留在这里!”

    漱羽扬眉不解:“道长何出此言?”

    她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她定定地看了漱羽一会,艳羡的神色渐渐变成了同情,长叹了口气。

    “阿羽,你是真的……看上了白石道长了?”

    “只是太过贵重,唯恐侯公子破费。”她终于说完,松了口气。

    “姑娘还真将我这捱日观当成了谈情说爱的场所。”

    郑桃颜一愣,低下了头:“那些事太远了,我还没有想过……”

    她声音低如蚊蝇,侯元朗看着她两腮绯红,面上逐渐流露出喜悦来。

    郑桃颜满脸艳羡地一拍大腿:“阿羽!你早就该如此打扮!真是美,看得我一个女子都要动心……”

    郑桃颜笑眯眯地道:“我爹爹和姜伯伯是世交,阿羽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今日若不是她,我也没法来见你……”

    二人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双双站定,此刻四目相对,眼中再无旁人。

    几日后,拂霄山中一辆缓行的马车上。www.luluo.me

    话刚说完,她就意识到不对。她知道漱羽意在栾白石,有意让她留在观中,可这么斩钉截铁地代漱羽拒绝侯元朗的邀请,倒显得她急切想与侯元朗独处似的。

    说罢,他拿着簪子的手便要收回,却被郑桃颜一把抓住了。

    漱羽挑眉看着栾白石不近人情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几分异样心思,想试探试探他对男女之情

    漱羽点了点头:“我也不想那么远,眼下只想……试试看。”

    郑桃颜面上一红,点了点头:“去哪里?”

    郑桃颜这时才想起身后还跟着人,转过身,将漱羽拉到身旁:“还未向侯公子介绍,这位是姜羽,是太常寺姜寺卿的女儿。”

    “……不是,我是、是想让她和……”

    郑桃颜犹豫了一会,还是一鼓作气道:“阿羽,我感激你帮我,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但你我姐妹一场,我还是想劝劝你:你这样的条件,过御街都有状元郎抢着要求娶你,白石道长他……实非良配,若是能及早回头,也好免得来日伤心伤身啊!”

    她从没见过姜羽为什么事如此上心,想来她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也是难以放下的吧。

    可你竟然比我还要离经叛道,居然爱上了个出家人!

    栾白石看向玉简:“什么事?”

    “郑小姐。”

    郑桃颜听到这话,语气愈发担忧:“什么不够?你是想与那栾白石……双宿双飞?长厢厮守?!”

    情劫嘛,光调情肯定是不行的。

    郑桃颜突然有了勇气,捏紧手中的帕子,迈出了脚步。

    “他们二人门第悬殊,背着家长私相授受,不会有好结果。”

    “那日见过姑娘后,小生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姑娘与我因步摇相识,我便请人打了这一支金簪,想要赠予姑娘。”

    第三次上下打量完漱羽之后,郑桃颜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别说了,你走你的吧。”

    郑桃颜还没有见姜羽如此用心打扮过,此刻她面上妆容虽然仍旧浅淡,可距离近了细看,却能看出心机:远山眉下,修长的眼尾似是有胭脂晕开了,带着一丝微红,与眼角那颗泪痣呼应,睫羽闪动,自成一股惹人怜爱的娇媚。

    漱羽看了她一眼:“叹什么气?马上就要见到侯元朗了,你心情还不好么?”

    侯元朗已经将视线转回了郑桃颜的脸上,也不说话,就这么带着笑,看着她的脸又一点点红成了一只春桃。

    郑桃颜暂停了一下伤春悲秋,突然语气认真问道:“阿羽,你真的已经对那白石道长情根深种?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么?”

    郑桃颜哀伤地想:若是白石道长持戒律己不为所动,那阿羽便太可怜了。不,白石道长也是男人,这样的美丽的娘子爱慕自己,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可若是白石道长与她两情相悦,但两人却因为身份悬殊不得善终,那便是双倍的可怜。

    “只是?”

    侯元朗笑了,眸子中如有星辰在闪:“金玉再贵,怎及姑娘一笑千金。”说罢抬手将那步摇插进了她的云鬓之间。

    漱羽转过身来,微笑道:“道长说的哪里话,贵观远离喧嚣不事权贵,栾道长在此潜心修行心无旁骛。小女心中只有崇敬仰慕,从不敢存半点亵渎之心。”

    “师父,有位郑居士,说是要来找白石道长。已经进了后院,往精思院来了。”

    漱羽掀了掀眼皮:“那日花朝节那么多人都来了捱日观,包括那玉玑公主也是,不就是为了他?为何到我这里就没有好结果了呢?”

    漱羽点了点头,似是在思考:“嗯……那的确是不够。”

    无论怎么看,阿羽都实在是太可怜了吧!

    郑桃颜一着急,声音也大起来:“她们大多是爱凑热闹,听了几句传闻便想眼见为实,这些丫头们想的至多不过是能与那白石道长一起喝喝茶、作作诗,调笑两句消遣而已!谁会昏头到真正把心思用在一个出家人身上呢?”

    “你……”

    侯元朗读懂了郑桃颜的心思,遥遥地躬身行了一礼,便挺起身定定地看着她,似是不敢僭越,眼神中却有缱绻之情。

    “真美。”侯元朗由衷地道。

    栾白石沉默着跟在侯元朗后面出了门,只见长廊那头过来了两个人。

    她是真心好奇那些待字闺中的贵女们的心态,纯粹出自本心发问,可这语气落在郑桃颜的耳中,便成了执迷不悟。www.cuizhou.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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