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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洗梅子的时候,闻人翎就在旁边用帕子擦干梅子上的水分。

    “青山,你中午想吃什么?”她回房换了身衣服,从门外冒出半颗脑袋。

    她若能学得阿娘十分之一的本事,这些年也不会过得这么辛苦。

    李伯道:“你诚心诚意帮他,他呢?不信你试试,问他要钱看他愿不愿给。”

    青山好了就要回家去。

    容萸噗嗤一声笑了。

    李夫子一病不起,村里要写文书和信的人都来请闻人翎代笔。这个季节梅子大片大片成熟了,村民送的谢礼很多都有梅子。

    她又把白米饭给了他,自己吃玉米面。

    小姑娘神情落寞,样子可怜,闻人翎的手擦了过去,掌心落到她头发间:“她一定很疼爱你,把你照顾得很好。”

    “以后我教你读书写字。”

    就像遇到一棵快要枯死的树苗,她辛勤给它浇水、除草,它慢慢地重新长出枝叶。

    容萸从河对岸带着杜仲回来,听说闻人翎帮王婶写信的事,惊喜地跑去鸡圈一看,果然看到两只花脚鸡被捆了脚卧在竹篱笆下。www.rourui.me

    若有不适,可要及早吃药。

    敲门声唤回他的思绪,他合上抽屉,抬眸望去。

    她以前挨过饿,看不得食物被糟蹋浪费。

    “没有。”容萸摇头。

    李伯一哽,指着容萸半晌没说出话,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缺心眼!”

    容萸抬起脸,看着闻人翎:“嗯,她很疼我,什么都不让我干,只让我好好念书写字。可我只顾着贪玩,字写得乱七八糟,书也念得一塌糊涂”

    挑了个晴天,容萸在家里洗梅子酿酒。她把个大饱满的都挑出来,过一遍水再晾干。

    他为人写一封信收十个铜板,离他需要的钱还差很多。

    “可不是。”李伯白日里要来院里照顾他,有多少人来过根本背不过他的眼。更何况,他还帮着他卖了好些东西。青山赚了多少钱,他都记着呢!

    最终她决定酿些梅子酒。

    上京最好的酒楼里一餐饭或许乡下平民一年的用度。

    *

    阿娘在紫河村等了他一辈子,也没等到他来。

    小姑娘还没想过这事。

    容萸抠了抠手指,细声说:“我还做了玉米粥,给你换。”

    容萸咬了一口,开心得眯起了眼睛。

    闻人翎张张嘴,正要说话。

    容萸望着闻人翎笑。

    这是青山辛劳换来的第一口食物,他从最开始的奄奄一息,到现在能凭自己的双手换来食物,他一点点在变好。

    她端起碗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听到闻人翎唤她:“容萸。”

    “啊?”容萸面色微微一变,就要上前去抓他的手腕,“我给你看看脉。”

    李伯把细沙撞进缝制好的口袋里盖到坛上,目光在边屋扫了一圈,见闻人翎正低头认真地写信,问:“他还你钱了吗?”

    小姑娘这么笑盈盈地盯着人看,像温暖的晴光,让人心里发软。

    她偷偷瞄了眼屋里的闻人翎,压低声音说:“李伯,这不公平。当初他病得要死了,什么都不知道,我悄悄把他扛回来的。是我自愿救他,并非他求我,怎能又挟恩图报,管他要钱?”

    闻人翎目送她离开,收回视线,拨开柜子的锁扣,拿出放在底下的铜板,数了数。以前炊金馔玉、锦衣玉食,未曾因为银钱犯难,现在才知道乡下人攒钱的不易。

    闻人翎动作顿住,他看着容萸纤细的背影,道:“你阿娘很能干。”

    “青山,我可以从山里拖一只死鹿回来。”容萸道,“我不是城里娇滴滴的小娘子,你别瞧不起我。”

    “萸丫头。”李伯挨近容萸,轻轻捣了下她的手肘,“我问你个事。”

    “萸丫头,麻烦你表兄帮我写封信。”

    闻人翎摇头:“北方物产不比南方丰饶,瓜果不多,供应不够,我们大多酿的都是烈酒。www.cuizhuan.me”

    小姑娘端着饭碗走进来:“我等会儿要去趟镇上,咱们晌午就勉强凑合一顿。”

    “这不是还不还的事。”李伯轻哼一声,“你巴心巴肺对他,他跟你隔着肚皮呢。我看他是攒钱为以后回家做打算。”

    容萸坐在院子里,手里捏着一枚梅子,走了一会儿神。

    李伯帮她放好坛子后,打算回家,容萸跟他商量说:“我约了林大叔过几天进一趟山。”“去山里做什么?”李伯皱眉,山里有猛兽,一般秋冬没吃的才进山打猎,这会儿正是万物繁盛的季节,没必要冒着风险进山。

    容萸摇了摇头:“她从不跟我说她之前的事情。”

    “什么事?”容萸抬起眼看他。

    “他自己有钱,要吃药自己买去。”

    容萸见他阴阳怪气,安抚道:“人都有落难的时候,能帮就帮一下,没事的。”

    虽然现在还不够粗壮,但总有枝繁叶茂的一天。

    黄澄澄的梅子又酸又甜,一筐一筐摆在屋檐下。李伯和闻人翎不喜吃酸,容萸吃得牙软也吃不完,过两日,压在下面的有些都坏了。

    “啧。”李伯神色微动,“我算了算,近来找他写信的人很多,他应该攒了不少,最少都有这个数。”

    李伯甩了甩袖子,若无其事走开。

    “嗯?”她回过头,眼睫扑闪,看向他,对上他幽深的目光。

    他转过身跟容萸比划了几下,容萸惊讶住了:“这么多吗?”

    果酒不比烈酒,入口是甜,滋味清淡,他不知不觉喝了大半壶。

    闻人翎默了片刻,将饭碗推给容萸:“我近来胃脘不适,克化不动,可有粗食?”

    “一个铜板也没给你吗?”李伯胡子都翘了起来。

    梅子酒后劲大,他在学堂撒起酒疯,闹着去拔先生的山羊胡。

    写信的人离开,容萸的酒也封好了,一坛一坛抱到堂屋的角落里避阴保存。

    她知道。

    这时,院外传来几声脚步,抬眸望去,有人提着东西过来。

    李伯听到拍门声,从灶屋里小跑出来,扶着闻人翎到边屋,帮他铺开纸笔。

    闻人翎问:“你知不知道你阿娘母家是谁?”

    他气得不行,容萸对青山这么好,恨不得把家底掏给他,他不该藏私心。他愤怒地看向边屋,正在看书的闻人翎突然转过脸来。

    彼时他在私塾念书,怕先生跟父亲告状逃学,醉哒哒地去了学校。

    闻人翎道了声“随便”,容萸便挽起头发往灶屋走去。

    容萸抬手抹了下眼睛,有些哭意:“因为我她才那么辛苦,李伯说她才来紫河村的时候,连捡柴烧火都不会。”

    容萸仍是缓缓摇了摇头,声音低低地说:“我不需要他还。”

    闻人翎道:“那坛酒很重。”

    “青山,你们那儿做梅子酒吗?”容萸浅浅笑问。

    不过他也喝过梅子酒,那时还年少,有人送了府上两坛梅子酒,恰逢祖母过寿,以为这酒不烈,便赏给他们这些半大小子。

    “不必。”闻人翎冷不丁抽回手,避开她的碰触,“是老毛病,饮食上不可过于精细,吃几日粗粮就好了。”

    “我阿娘酿的梅子酒极好,村里的人都说她酿的酒极香,比很多本地人都酿得好。”容萸垂眸,眼盯着竹篱上一个个干净的梅子,渐渐敛起笑意,“只是我不知学了几分,酿不酿得出那种滋味。到时候酿好了,请你尝尝。”

    来人在屋里给闻人翎说写信的内容,李伯到院子里帮容萸封坛。

    往坛子里斟酒时,闻人翎想帮她,手刚撑着躺椅扶手,小姑娘就注意到他,水汪汪的杏眼盯着他看,眼睫一眨一眨:“你做什么?”

    闻人翎收回视线,继续拿起书卷,没多久容萸回来了。

    闻人翎一脸茫然,目光从李伯身上挪到容萸脸上,小姑娘面色讪讪,朝他挤出抹笑,提起裙子追李伯去了。

    容萸很麻利,洗梅子、装坛、放糖,一气呵成。

    闻人翎眼皮低垂,解释:“不是瞧不起你。”

    容萸偷偷瞟了一眼闻人翎,见他似乎很反感自己的触碰,他是要疏远自己了吗?因为打算离开?

    阿娘那么疼爱她,小时候她追问自己的阿爹是谁,阿娘都没告诉她阿爹姓甚名谁,只说阿爹若是活着,终有一日会来寻她们。

    他不知出了何事,李伯为何突然动怒。

    擦干的梅子一个个摆在竹篱上,非常好闻,香香甜甜的气味在整个院子里飘荡。

    容萸看着非常心疼,像被猫儿抓了心肺。

    闻人翎“嗯”了一声,扫了眼他碗中的饭食,是放了鸡蛋碎的猪油拌饭。小姑娘手背上沾了玉米面。

    “还有一筐梅子呢,就在门后。”李伯跑去捡了两枚梅子,在袖子上蹭了蹭灰递给容萸。

    容萸说:“青山的药还差一味石斛,林大叔说之前在山里见过石斛,恰好他过几天要进山打猎,我想去看看,能不能采来。”

    容萸抬起头,将鬓边的碎发捋至耳后,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檀口微启:“在我的记忆力她几乎无所不能,会绣花、写信、扎纸鸢、酿酒、给我做漂亮的新裙子。”

    “他的腿骨好得差不多了,肯定不会留在这里的。”

    为了养大襁褓中的小女儿,她在紫河村落地生根。

    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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