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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锁为祸乡里,四处欺辱妇人,三番两次纠缠于她,有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

    她翻身躺到草堆上,立刻发出沙沙声响,她抿着唇有些犹豫。

    闻人翎想起了他的弟弟,爹娘去得早,他们跟着祖母长大。幼时在学堂受了欺负,他怕祖母担心,回到院里也跟她一样安安静静地哭。

    “烫着你了吗?”容萸上前,捡起茶杯在袖口擦了擦,倒了杯热茶来递给他,“下次要喝水你叫我。”

    她转身拿帕子,手忙脚乱给他擦拭。

    眼眶红透,容萸咬紧牙关,将脸埋进臂弯,肩头轻轻耸动。

    受人欺负也不知道还嘴。

    “老天总算是开了眼,陈锁一肚子坏水,以前不知害了多少姑娘。”乡里人提起他深恶痛绝。

    “她欺负你,你打回去。”闻人翎立在她身后,声线冷淡。

    闻人翎骤然睁眼,在她的手极自然地越过他去取床里侧的被子时,他忽然攥住她的手腕。

    正屋的床已经老旧,被王氏的人一顿摧残,四只脚有两只都瘸了。

    容萸一怔,随手用手背摸了摸眼睛。

    “你腿不好起来做什么?”她声音齉齉,哽咽道。

    桐油灯光芒微颤,照在闻人翎面庞上,照出他瘦削清凌的眉眼,浅浅的阴影铺在眼睑底下,他的眼睫细微颤动了一下。

    “欺弱妇孺不配为人。”

    没人疼爱的孩子,就连哭声都不敢放肆。

    她忽然的靠近,带着草木清新冷香拂来,闻人翎下意识地屏了屏呼吸,垂眸却看到了她纤长的眼睫,在日光下颤

    她瞥了瞥站在一旁的闻人翎,这孩子生得这么英武不凡,萸丫头母家应当也是有些出身的。

    这些年,她一个人怎么活过来的?

    容萸摇摇头,跟她道谢:“我没事,多谢杨婶。”

    翌日,容萸早早起身,收拾脏衣物到河边清洗。

    “我害怕……”容萸这么多天一直不敢去想,她回过头,惨淡的天光照见她泛红的眼眶,“我杀了人……”

    “你为民除害,手刃恶贼,有何胆惧?”闻人翎盯着她,“更何况他本尚有一息,是我断他气脉。你不必害怕。”

    他受人追杀,命悬一线,情急时怎能做到手中不沾血?

    “青山,我不是有意要轻薄你……”

    他手指攥着被角,低垂的浓黑眼睫掩住眸光,看不出他的情绪。

    杨婶留下来要帮容萸收拾,容萸坚持不肯,送她出了院子,回来后才慢腾腾地整理被王氏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

    安顿好他,再去灶屋热药,将药端回来递给闻人翎的时候,失手打翻了药碗,滚烫的药汁从她手背上淌过。

    旁边又有人说:“而且他们说那天晚上他应该是要去找你的,只不过喝多酒走错了路,被狼拖到山上去了。”

    杨婶闻言默默摇了下头,多苦命的孩子,王氏敢这么大张旗鼓跑进她家里一顿践踏,还不是看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若是家里有人撑腰,她怎么敢!

    闻人翎没抬眼,轻轻颔首便算作应答。

    桐油燃尽,屋中唯一的灯芒泯灭。

    寂静的夜里丁点动静都很清晰,那几件衣服也没什么好叠的,她叹了口气,回头正好对上闻人翎的眼睛。

    容萸眉头皱着,面色有点发青。

    她刚受了委屈,心绪不好,不似平常走得轻快,头上褪色的绦带安静垂在发间。

    “哪里还在打仗吗?”容萸轻声问。

    汤药刚出炉,泼到手背上红了大片,她不顾自己的手,麻木地擦着他被子上的药汤。

    她碰触到他的指尖,出乎意料地凉。

    她抿了一下唇,欲言又止。

    “无妨。”

    闻人翎垂眸。

    她怕自己晚上睡着翻身吵醒了他,他休息不好伤口就好得慢,好得慢又要花钱……钱……她没钱……

    容萸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王氏气势汹汹地来,哭天抢地地走,留下狼藉一片的屋子。www.qinshao.me

    简短的两个字。

    “嗯”闻人翎轻应一声,修长的手指捏着杯子还给容萸。

    光线朦胧,容萸怔怔望他。

    吃过晚饭后,收拾了碗筷,容萸在边屋蹲着擦地,方寸大小的地,反反复复擦了两三遍。擦着擦着,又开始整理柜子里的衣物。

    闻人翎点破:“你有话想说?”

    “我扶你去床上。”容萸喉咙发紧,却迎上他的目光。

    暖黄的朝阳照在冬青清瘦的侧脸,少年对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当下便跑上去接过她臂弯里的衣篮。

    容萸吓得脸色煞白,浑身打颤:“那跟炼狱有什么区别?”

    容萸被他这样看着,声音变得很轻,解释:“我看你没盖被子,所以想帮忙。”

    “杀过。”

    闻人翎一张面容如玉般无暇,此刻正靠着床柱静养,听见容萸进来的声音,他抬头看她。床前是只打碎的粗陶茶杯,他那双凌厉漂亮的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歉然:“抱歉。”

    杨婶把众人吆喝走,上前拉着容萸问:“他们没伤着你吧?”

    闻人翎仍是不吭声。

    再锤,又偏。

    闻人翎并不习惯与人同住,即便那姑娘十分拘谨地睡在干草上,一动也不动,但听着她平和的呼吸,闭着眼的闻人翎仍迟迟不能入睡。

    “是不是冷?”她转身打开柜子,家中仅有两条被子,犹豫片刻,她取了件冬日的棉衣,轻轻抖开,才回身来盖在他的身上。

    *

    月华温柔披落于山川大地,屋顶茅草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闻人翎对上姑娘清亮的眼眸,赧然:“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闻人翎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小院外。

    她将榫钉对着卯眼敲了几次,锤子敲下去,榫钉偏了。

    她哭起来很安静,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落下来,鸦睫泪花闪动。

    容萸还要去镇上给青山买药,三两下洗完衣裳回家。

    就连椅子都跟她做对。

    “就在后山那头呢,被啃得面目全非,只剩骨头架子了。”谢家二娘想到他惨死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青山。”容萸缩成一团裹着薄被,露出一双弯弯杏眼,“我晚上会小声的。”

    灯火已熄,闻人翎松开拽着她腕子的手,抬起眼来,借着楹窗疏漏进来的月光,盯着她的脸。

    “嗯。”许久,容萸听到身后闻人翎冷不丁的一声,她转过头,他骨节分明的手捏了张帕子递送到她面前。

    “征兵的又来了,刘员外怕我被抓走,给我放了一天假。”冬青脆生道,手脚利落地帮她把衣服晾在两棵枣树间的绳索上。

    “青山?”

    边屋的椅子被王氏娘家人一脚踹得四分五裂,容萸拿找来锤子坐在屋中修缮。

    容萸大喜,忙去正屋抱来被子,床褥掀在地上被踩湿,她又从柴房找来干草,铺在刚刚擦洗过后的地面。

    与杀人者同屋,容萸本该没有这样的胆量。

    容萸犹豫了下:“我能不能到你这屋里来打地铺?正屋床塌了……”

    容萸张张嘴,正要说话,忽听屋里传来“哐当”一声响,她立马起身推门而入。

    “外面雨停了,我去看看能不能挖地。”

    容萸心头微凛,随即摇摇头:“不知道。”

    “他就是恶有恶报!亏得陈锁家的昨天还往你身上泼脏水,我呸!”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骂着陈锁,安慰容萸。

    这里的热闹散了,大家伙又跟着王氏往后山看热闹去了。

    闻人翎坐在床上凝视着地上小小一团的身影,一语不发。

    说不定很快就把她接回去享福了呢!

    容萸不说话,他立在身后也并不出声,他的影子落下来,将她笼罩其间。www.cuixiang.me

    *

    容萸修不了这样的大件,她抱着被子看着倾倒的床榻,轻咬了咬唇,犹豫是否要去边屋打地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地上的干草堆里发出窸窣声响,随后她爬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到床边。

    对上容萸惶恐漆黑的眼眸,周围人上前安抚她道。

    他病重时,她不眠不休守了他好几个长夜。

    “没区别。”冬青瘪瘪嘴,看向她,笑得眯起了眼睛,“不过你别怕,会梁城离咱们这里远着呢,战火烧不到这里来。”

    “好像是北方,会梁城。去年冬天咱们跟魏狗打仗吃了败仗,魏狗挥军南下,到处杀人抢劫。”冬青说,“听说现在会梁城里血流了满城,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这个姑娘可能不大聪明。

    初春清晨的风还有些凉,容萸一路跑回来,额角被吹得隐约生疼,她定了定神,仰头看他:“你怎么回来了?”

    山野破屋,春雨绵绵,容萸隔了好一会儿,才出声:“你以前杀过人吗?”

    春日天亮得早,紫水河沐浴在晨光中,已经热闹起来,远远传来锤洗衣物的声音。

    门外铺陈而来的天光昏暗,闻人翎挪动视线,看清蜷缩坐在门边的那个姑娘。

    应该……也无妨的吧。

    他心里想。

    “阿萸,昨儿你受委屈了!”谢家二娘道,“你听说了吗?那陈锁被狼咬死了。”

    容萸嘴巴张了张,欲言又止。

    一时四目相对。

    一路小跑回家,才进院子,抬头便见屋檐下蹲着一道身影。

    几道身影挤在杏花树下,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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