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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仍是绵绵不绝的雨声,微凉的风从墙缝中吹来,吹动他浓黑的发丝,他静静地听着她逐渐远去的脚步,意识再次模糊。

    她没想到陈锁会突然闯进家里,也没想到这个人还能活过来,更想不到他醒来时会是这样的场景。

    “不是,没有,我就是喝多了,走错了路才来打扰了阿萸妹妹……”陈锁惊恐地解释,只差跪地磕头,求他放自己离去了。

    她想了一会儿才说:“不管怎么样,救人救到底,他要是死了我就把他给埋了。”

    男人气弱无力的声音传来。

    容萸点头道了谢,付了银子转身匆匆离去。

    “我、我再也不敢了。”陈锁跪爬到他脚边,双手死死抓着他裤腿,颤声说,“我刚才喝醉了胡说八道,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是她。

    容萸不想告诉别人陈锁的事情,李伯的话她答不上来,不禁有了薄愠:“你跟我又不是一家,左右也牵扯不到你。你放心好了!”

    春天的雨下起来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容萸见雨势没有停歇的趋势。她收拾了屋里的草垛,到边屋见男人仍阖着双目,轻手轻脚走出屋子,撑着伞出了门去镇上。

    房内,容萸后背紧贴着柜子,双手因过分紧张而攥紧,手背刚愈合的冻疮隐隐又渗出血丝来。可是容萸丝毫不觉得疼。

    容萸那日只是不忍心见他死在荒郊野外,稀里糊涂把他带了回来。可昨天晚上他从陈锁手中救下了自己,转头就把他扔出去,这不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嘛。

    “你放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然她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男人身形如鹤,李伯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空荡。

    他忽然低头,她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入男人眼中,那是一双极其浓烈的眉眼。

    她前脚刚走,陈锁后脚就捂着脖子拐进了回春堂。

    掌柜的瞧她哭得楚楚动人,也不禁心生怜悯,快速地给她包好药材,安慰道:“你放宽些心,你心肠这么好,表兄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可是他还没触碰到容萸,斜里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那是只骨节分明,瘦骨嶙峋的手,却迸发出惊人的力量。

    李伯微微愣了下,老脸有片刻的怔忡,慢腾腾地站起来,拿起拐杖走出院子。

    “你要是寂寞了,我陪你玩玩儿。”男人瞥向他,语气跟他整个人一样,没有丝毫温度,听不出喜怒。

    他始终安睡,仿佛刚才的事情只是她的一场梦。汤药的热气顺着碗边浮起来,染过她清亮的眉眼,她叹了口气,将药放回案头,拿细棉布沾水替他擦了擦干裂的嘴唇。

    容萸记得李伯的嘱咐,挡在他跟前,解释说:“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是我表哥!”

    不管怎么样,她花费再多代价,也要把他医活。

    陈锁笑意忽然僵在脸上,那双醉酒的眼睛变得机警,倏地,他指着容萸身后冷笑:“好啊你,在我面前装贞洁烈女,竟然偷偷在家藏汉子!”

    “滚吧。”男人皱眉,目光从阴冷变成嫌恶。

    闻人翎不由抬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这话露骨又放肆,容萸听懂了,陈锁这是打算威胁她就范。

    她脑子里茫然得很,过了好久有些狼狈地抬头,对上那男人清澈冷肃的眉眼,她清了清嗓子,才“嗯”了一声。

    “救回来?他伤成那样,哪还有命活?我看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他不由上前走了几步,嘴唇一咧,嘿然笑了两声:“妹妹生得如此娇美,家中无人做主,十里八乡垂涎妹妹美色的人数都数不清。要是让不三不四的人哄骗了糟蹋,哥哥得心疼死。不过你也别怕,哥哥在岳县混这么多年,那些人多少给哥哥几分薄面。只要妹妹肯跟哥哥,以后哥哥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容萸有点不敢看他的脸,收回来的手局促不安攥着衣角:“我热了药就回来。”

    李伯的老脸皱皱巴巴:“紫河村这么多年也不见官差,那天突然那么多人过来。我实在担心。”

    闻人翎偏头不语,一绺乌发垂落于胸前,更衬出侧脸的苍白,纤长的睫毛微微垂着,在屋中不甚明亮的烛光里,眼睑下铺了淡淡的阴影,更显人如瓷器般易碎。

    “李伯!”容萸后知后觉自己话说得重了些,李伯也是关心她。她想追上去给他道歉,可心里又别扭得很,怔怔地站在原地挪不动步子。

    “啪嗒”一声,男人松手,陈锁摔了个四仰八叉。他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趴在地上劫后余生地摸着脖子大口喘气。

    容萸懵了,她后知后觉地慢慢测过身子,便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她身后的门旁。

    冷汗迅速爬满陈锁的背,他感觉到掌心收拢的力度,毫不怀疑他能徒手拧断自己的脖子。

    “我心里始终不踏实,这人受这么重的伤,又来历不明。万一不是什么好人……”李伯目露担忧,顿了顿,小声跟容萸商量,“要不然还是把他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

    陈锁见容萸温和了些,心中不禁一喜,脑海里浮想联翩,恨不得马上上前搂着她一亲芳泽。www.cuiliu.me

    他眉骨很高,眉浓而挺,眼瞳黑如点漆。眼神不怒而威,此时沉默着,眉眼却给人一种凌厉肃然之感,犹如寒刃不敢直视。www.miaoyin.me

    “是是是,我这就滚。”陈锁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来,连扔在门口的雨伞都忘了取,便冲进雨里。出远门的时候摔了个狗啃屎,他飞快爬起来,不敢停留。

    “欺负小姑娘?”

    药早先便煎好了,一直搁在案头,热上一把火就能喝。

    容萸眼神躲闪,谎称:“我表兄从家乡来寻我了,不过路上遇到山匪,身受重伤,生死未卜……”

    闻人翎转头,静盯着她,脑海里终于有了点印象,想起那个霞色漫天的傍晚,一个人拨开芦苇荡走到他跟前。

    跑到门口,又折回他身边,她看他难免有些晃神,侧过脸,有些不自在的说了声:“我先扶你回边屋。”

    “萸丫头这是怎么了?”

    久久没有听到回答,她凑近了看,男人眼睛紧闭,眉心皱起,显然又昏了过去。

    陈锁带着酒气的呼吸让容萸不寒而栗,可外面雨声哗然,她又独居岭头,怕是呼救也没人听得见,她只能忍着怒意,冷静地开口:“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独来独往惯了,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醒醒啊,该喝药了。”容萸轻拍他的肩。

    容萸的药材都在回春堂来卖的,掌柜的是她的老熟人,知道她向来节省,见她这回抓的都是极其珍贵的药材,不禁纳闷。

    容萸惊愕地看着他,原本捆住他手脚的绳索不翼而飞,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边,目光冷冽地看向陈锁。

    陈锁跌跌撞撞上前,色眯眯地去拉容萸的手,咧嘴笑道:“妹妹又误会了不是?哥哥照顾孤女,是天大的善人,你怎么说我没有王法?”

    他低眼看着她伸手拉了拉床上的小花被子,并替他掖好被角。

    半晌,他轻轻点头。

    闻人翎重伤初醒,醒来挣脱绳索,刚才掐起陈锁已经用光他的气力。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短短丈余远,他走得山高水长。

    随着他的指节不断收拢,陈锁整个人悬空而起,他瞪大眼睛不停挣扎,可他越挣扎,箍着他的手越用力。

    前后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容萸端着热腾腾的药汤匆匆回去,她推开门走进去,小声问他:“我扶你起来?”

    “不行!”容萸一口回绝,“我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

    *

    她硬挤出两滴泪,挂在纤长浓密的羽睫上。

    他眼神卑劣下流,在容萸脸上溜溜地转,山花般娇嫩的脸上染了薄薄怒意,别有一番动人风情。

    “我、我……是、那天……”容萸揪着衣襟,整个人都是慌的。

    “我叫容萸,你叫什么名字?”容萸堪堪抬眸,睁着一双干净的眼,懵懂地望着他。

    “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容萸慌声。

    “你救了我?”

    他右手握拳抵唇,轻轻咳嗽。

    他冷笑了声,屈起手指去勾容萸的下巴:“表哥来了?正好,可以给咱们做个见证。”

    男人蹲下身,抬手压在他的肩上。昏睡太久,他身子不甚灵活,动作做得很慢。在陈锁眼中,更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漫长。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冷如冰,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令人胆寒的凉意。

    容萸的嗓子随了她阿娘,水涔涔软糯糯,像浸满蜜液的甜枣,陈锁听得心痒身酥,他笑眯眯地说道:“哥哥知道,姑娘家大了,没人疼爱的滋味儿不好受,这也不羞人。”

    陈锁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甚至是看到他的脸,他都有一种摧肝丧胆的恐惧。

    “你是哥哥看着长大的,哥哥瞧着你孤身一人,真是心疼得厉害……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哥哥帮忙。不论何时,不论何地……”

    “啊,你还没喝药!”容萸拍了下脑门,猛地想起,“我去给你熬药。”

    容萸抬起胳膊,扶着他的手肘,往边屋走去。

    她转身跑出去,还不忘合上房门。

    陈锁目光在男人身上逡巡,她这表哥瘦弱不堪,一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瘦秧子,他身强力健会怕他!

    “哥哥一番心意,妹妹可千万别辜负了。”陈锁上前,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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