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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当”一声,房门被踢开了。

    吃过晌午饭,薛娘子要去街上采购晚上的食材,邀容萸与她一同去。她想着青山的书快看完了,见他睡着,便与薛娘子一道出去。

    听说他们是夫妻,几个官差脸色微变,互看了几眼,摸着腰间的弯刀转身出去。

    香炉中的艾草白烟弥漫,床头灯烛映照出他苍白面色,他淡淡嗯了声,睁开眼。

    “跟我去一趟县衙。”那人道。

    “好。”

    那是军中铁靴踩踏发出的声音。

    闻人翎手指紧攥话本书册,身上一阵阵发冷。

    周行义对他斩尽杀绝,未见他的尸首势必不会轻言放弃。但他未曾料到,他竟然到了这般丧心病狂的地步,为了搜他出来,大肆捕杀无辜之人。

    人群里惊叫声起,众人仓皇逃窜。

    “青山?”她轻唤他的名字。

    踢开另一扇门。

    容萸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抽回手,不自在地偏头躲开他的视线。

    “对不起。”隔了会儿,她听到青山的声音。

    容萸猝不及防被他抓到胳膊,才察觉到他的手冰冰凉凉,他的手抓住的臂上是侵体寒凉。

    闻人翎回过神,声音压低:“你说什么?”

    她抿了一下干涩的唇,说:“情况危急,你也是迫不得已。”

    容萸抓了一小把皂角粉放在青山衣袍的血渍上,慢慢揉搓,问道:“以前也这样吗?”

    周行义心思缜密,为人谨慎小心,不见他的尸首未必肯罢休。方才来的人不像是岳县本地官差,十有八九是为他而来。

    “青山,我教你说宁州话好不好?”隔了会儿,她才出声。

    “起来!”一道声音道。

    闻人翎视线落在他侧脸上,心里一动。

    容萸回屋搬出小杌子放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坐。

    “可吓死人了……”

    “为什么?”容萸讶然。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老大夫的声音混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官爷!”

    “无妨。”闻人翎瞥了眼被她攥紧的书卷,轻

    闻人翎反应极快,抓她的那只手改为拥揽,一把拉近自己,圈入怀中。

    容萸打了水送进屋,她脸上神色平静,心里却翻江倒海。

    她看到那道伤口,想起上午在路口看到的情景,睁着眼睛的人头似乎滚到她面前。她腹中翻涌着,又想吐了。

    “你家有万贯家财,义弟买通官府赶尽杀绝谋财害命。”容萸说,“不都是这样的吗?”

    “他是你夫君?”那几人狐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游荡。

    “他的腿受伤了。”容萸不动声色地望了闻人翎一眼,轻声说道。

    容萸脸色顿时不好,白脸里透出些红:“为什么?我……夫君犯了什么事?你们要带他去哪里?他现在腿受着伤,不能挪动!”

    闻人翎双眉微微皱着,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怕我跟他们一样,被抓去砍头。”

    裹过纱布的肌肤微微泛红,显得伤口格外狰狞。

    “是摔伤。”老大夫看着他,回答道,“膝骨摔碎了,刚用柳木接了骨。”

    “不是。”薛娘子道,“说是会梁城那边吃了败仗,有很多逃兵,朝廷现在到处搜捕逃兵。”

    “没有书本,就这样教是不是太乏味?”容萸教他说了几句宁州日常话,抬头看他。

    “我家宁娃不是逃兵啊,他只是在北方做过几年生意,为何要杀他!”容萸听到身侧一道妇人苍老悲绝的声音。

    这是她给青山买的解闷用的话本子。

    “这书……会不会不大好?”容萸的脸有点红,捏着书的手指抠紧,把书捏得微皱。

    “谁告诉你的?”闻人翎话里有笑。

    哪里是抓逃兵,逮到就捉去就地处决了,处决江洋大盗都没这般干脆。

    但今日街上人出奇的多,容萸和薛娘子刚从书店出来,便被人流往路口挤去,还未弄清楚情况,便见高台之上,几个青年壮汉跪伏在地,行刑的光臂大汉手起刀落,登时鲜血四溅,人头滚落。

    医馆。www.jingshen.me

    容萸一愣,又被他死死搂住,双肩落入他掌中,幽幽寒意袭来,让她不自觉颤了一下。

    容萸撞到他胸口,鼻尖从他侧脸擦过,就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外。

    “不是当兵的为什么也要杀?”

    容萸后背不知何时已添了一身冷汗。

    容萸愣了一下,随即下巴抵在膝盖上,半晌没说话。

    闻人翎淡色的唇微抿,想起她给自己搜罗来解闷的话本。一垂眸,望到她勾放在自己肩头的小截藕臂。

    她倚靠在他胸口,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牵扯着他的鼻息,慢慢转过眼。www.mingxia.me

    “晚些时候,我这会儿没什么胃口。”闻人翎淡声。

    “青山。”容萸一边给他涂药,一边抬起眼望了他一眼,抿着唇欲言又止。

    那几人凝视了片刻,为首那人道:“看什么病?”

    她迎上他的目光,漂亮的眼睛沐着灿灿春光,澄澈又明亮:“青山,你活到今天不容易,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

    男子冷淡的目光未做停留,一掠而过,旋即转头,高挑的背影在护卫簇拥下行远。

    他下意识去接她手中棉帕。

    容萸看他们一眼,又伸手拂开闻人翎汗水濡湿的鬓发,肯定:“是啊,他是我夫君。”

    老大夫跟着打圆场:“他们俩确实是夫妻,昨晚两口子就住我这儿呢。”

    “嗯。”男人的声音有些发闷。

    她手臂还呆呆愣愣地搭放在他肩上:“他们是来找你的吗?”

    “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薛娘子拍了拍胸口:“尤其是带北方口音的人,抓到就是死。”

    “官爷,我们这里都是病人,没有什么江洋大盗。”老大夫跟在那几人身后,匆匆往药舍而来。

    耳畔多了很多声音。

    他仍坚持不肯用麻沸散,几个时辰下来,整个人大汗淋漓,虚弱地躺在床上闭目修养。

    闻人翎睡了一小会儿,只是腿上钻心的疼,他睡得也不安稳,听见医馆大门被人重重搡开,他立即睁开眼睛。

    午后,和风习习,医馆小院里一片阒静,和煦的日光照见坐在蒲团上的姑娘的侧脸,她低垂着眼,正用竹片夹起烤热的药粉倾洒在闻人翎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地用竹片将药粉抹开。

    老大夫以柳木为闻人翎接了骨,他的伤势严重,又拖延良久,从早晨到午后,老大夫才为他接完骨。

    闻人翎听着脚步声远去,松开揽着容萸的手。

    容萸吓得呆若木鸡,薛娘子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挤出人群:“快走了。”

    她按住他的手背:“别动。”

    “身守国门,乃是为军为将者的天职,凡是阵前贪生惧死临阵脱逃者一律格杀勿论。”男子站在行刑台上,挑着眼道,“都听着,凡检举逃兵者,重重有赏。”

    余下那些被砍了头的人的亲友哭天抢地。

    外面一阵吵闹,老大夫在解释什么,脚步声朝药舍越来越近。

    “不问青红皂白杀人,跟江洋大盗有什么区别!”容萸的声音变得清晰。

    “容萸,若非你救我,我早曝尸荒野,能活着就很好了。”

    她的手心很温暖,带着令人熨帖的温度。

    容萸默了片刻,抿了抿唇道:“我请薛姐姐熬了粥,你要不要喝一点?”

    闻人翎说:“我哪有这么大面子。”

    剜肉剔骨能有多痛,她想象不到,只看到老大夫不忍得双手颤抖。

    “腿伤?”对方打量着闻人翎,微光照出细长探究的眼,里面没有善意,“如何伤的?”

    容萸嗅到冲鼻的血腥气,肚子里翻腾,不大舒服。

    容萸双手浸在水中,拧干帕子,走到床畔坐下,轻轻擦拭他额头上的汗珠。

    容萸没强求,给他擦了汗便掖了掖被子让他睡下,自己则翻出给刘玉娘的绣的嫁衣,一边守着闻人翎,一边绣嫁衣。

    “出什么事了?”容萸诧异起身,正要出门去看,忽然闻人翎一手握住她的胳膊,往回拉扯。

    日光照射下来,明晃刺眼,岳县县令打躬作揖、小心翼翼地簇拥着一人登上高台。容萸回眸,看向步入高台的人。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剑眉星目,英武俊朗,背对着日光,依然难掩他眉宇间那股凛冽的刀锋。

    “三天两头地查,也不知要查个什么东西!”薛娘子一边搓洗衣物,一边忿忿道,“这些官差就跟疯了一样。”

    他愣住,片刻后,泛白的唇微张:“你别担心,我不疼。”

    薛娘子道:“说是会梁城在北边,那些逃兵大多是北方人。”

    “作孽啊……”

    “嗯。”容萸神情恹恹,眉眼耷拉,看上去没什么精神,“我要是有钱就好了,你就不必受这种苦楚。”

    “我是从紫河村来看病的。”容萸眼睛眨了眨,轻轻拍着闻人翎的背,佯作安抚,“不知犯了何事?”

    铁靴步音越来越近,闻人翎眉头轻皱。

    日光从院中木槿树密密匝匝的枝叶缝隙洒下来,落在青石板上浮动如同碎金。

    闻人翎从身后拿出本书,递过去:“我有。”

    “今天我跟薛姐姐上街,碰到砍头了。”她抬起头,“那些人都是说北方口音的男子,听说是会梁城那边来的逃兵。临阵脱逃,贻误了军情。”

    容萸扭过头,看到四五个身穿锦袍,腰悬长刀,体格健硕的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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