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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晓风道:“我跟你一起。”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迎着俞洲的方向走了过去,把他挡在办公室十几米以外的地方,道:“没什么事,你回去继续上晚自习。”

    徐晓风:“家长闹事,没道理让受害学生出来对峙。”

    徐晓风也在鼓掌,他面带微笑,朝俞洲微微点头。

    杜淮笑开了花:“慢走,我们就不送了。”

    徐晓风以为他心里不痛快,怕他一时冲动,又催他回教室。俞洲没有动,那头的杜淮也走了过来,扯了扯徐晓风:“我得进去了。”

    ——又是一个陌生的俞洲。徐晓风想。

    俞洲就站在门口。

    教导主任看向刚进来的两人:“俞洲呢?”

    大约是俞洲的求情起了效果,学校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给了三个通报批评和记大过,没有留校察看。

    男人张嘴准备反击,徐晓风开口道:“没关系,我记得,我帮你们回忆一下。”

    来知海县两个多月,他第一次对数字以外的东西产生了情绪波动,竟是因为一个连熟悉都称不上的学生。

    杜淮挂掉电话,往里看了一眼,然后把门虚掩起来,满脸的厌恶和烦躁,压着嗓子说:“唐邱的家长闹事。”

    新学期的第一次全校大会,唐邱和他的两个小弟上去垂头丧气地念了检讨,而受害人俞洲,恰好是本届新生里的中考第一名、期末考第一名、再叠加初中部的前学生会会长、篮球队队长……等一系列头衔,理所当然成为了优秀学生代表,就排在唐邱他们后面。

    徐晓风:“……”

    他又鞠了一个躬,以无可挑剔的礼仪从侧面下台,走回高一的队伍里。

    杜淮脸上压着笑,要不是家长还在这里,他恨不得跳起来给徐晓风用力鼓掌。

    一看事情越发的不可收拾,要朝着报警去了,男人终于也开始犯怂,但嘴里还不肯饶人,一把抓住唐邱:“……你们这是欺负老实人!儿子,我们走,我要去找媒体曝光你们!什么黑心学校……”

    徐晓风道:“不用俞洲。那天我就在现场,唐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办公室里,一个看着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在教导主任面前唾沫横飞,唐邱满脸事不关己地站在角落里,无聊数着徐晓风桌上的盆栽叶子。

    俞洲的目光随着他的手起伏,喉结微妙的动了动。正在这时,办公室里传来一句清楚的吼叫:“那你怎么证明是我儿子打的他,不是他打的我儿子?!”

    正值下课时间,刚走到三楼过道,他便听到教师办公室里有人在大吼大叫,学生乌泱泱地在门口围了一大圈,踮着脚往里看热闹。

    俞洲听到这个声音,脸色忽然一变。

    他从唐邱那天穿的什么衣服开始,描绘到他们几点几分几秒进的小巷、说了什么话、谁先动的手、最后分别在脸上哪一处带了伤、以什么方式离开……等等等等,事无巨细地描绘了一遍。

    典礼结束之后是正常教学时间,徐晓风本来没有课,但要替三班班主任盯两节晚自习,所以晚上也来了学校。www.niantao.me

    “他那是被威胁了知不知道!他一个未成年的小屁孩懂什么?”

    天气还很冷,俞洲的头发被北风吹动,校服里面甚至连毛衣领都看不到,骨节分明的手冻得微微发青,却并没有影响他平稳流畅的语调。

    下面有大胆的女生朝台上吹口哨,俞洲眼也不眨,只盯着徐晓风看,似乎想从他身上寻求到什么东西,直到主持人催促他从下台。

    教导主任这个时候开口道:“唐先生,你儿子实际犯的是抢劫,他抢了俞洲的手机,最后还把人家围在巷子里打。我们是基于息事宁人的态度,让你儿子跟俞洲道歉,并且取得了受害人的同意,在内部通报评批就结束了。如果报警,这两项说不定要留案底,你要考虑清楚。”

    徐晓风看了看他。

    ——骂骂咧咧的话消失,刚才还在办公室怒吼了半个多小时的男人震惊地立在原地,看着门口的人,嘴巴张合,一个字也没能再说出来。

    徐晓风走近时,里面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去把俞洲叫来。”

    ……

    杜淮:“……”

    徐晓风在台下看着,心中有股未知的情绪在萌芽,却无法描述那是什么。

    他神色冰冷,眼睛仿佛是淬着毒的蛇,盯着唐家父子,然后慢慢勾起嘴角。

    说到最后,徐晓风总结道:“我们给的这个处分,是基于唐邱抢劫同学、带头打群架这两点给的,至于唐邱脸上的伤,并不是当天留下的伤,属于另一件事,应该分开讨论,和我们已经下发的处分没关系。如果唐同学觉得后来有人侵犯了你的权利,同样可以在这里提出来。”

    身后的队伍里,女生们激动的窃窃私语明显多了起来。

    他多叮嘱了俞洲一句,和杜淮前后进了办公室。

    于是,徐晓风心中的波动更强烈了。

    “好的,徐老师。”他很听话地应道。

    绝大部分时候,他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异常迟钝,不懂共情,学不会世故,甚至对自身的病痛也抱有旁观态度,精神世界只剩下一大堆冰冷又复杂的数字。

    这个男生像是从淤泥里长出来的花,过着与徐晓风完全相反的人生,浑身长满危险的刺,又带着无比鲜活的生命力,仿佛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倒影。

    唐邱家人明显气短了不少,嘴硬道:“你……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我儿子都说记不得了,你记得这么清楚,铁定是编的!”

    他在儿子两个字上读了重音,而男人竟没敢回答,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骂人的话,拽着唐邱,头也不回

    徐晓风:“不用叫俞洲过来,其实那天……”

    他显经对这种场合得心应手,接近成年的声线有种微妙的矛盾感,清澈又磁性,通过扩音器传到徐晓风耳朵里,让他忽然想起除夕晚上那几句沙哑的“妈妈”。

    唐邱打了个寒颤,脸颊处的已经结痂的伤疤开始隐隐作痛。

    徐晓风用眼神问:“怎么了?”

    办公室安静了两秒。

    “你们就是包庇成绩好的学生,一看那小子成绩好,就把锅一股脑扣在我儿子头上。我儿子脸上都被划成那样了,到底是谁欺负谁,啊?你不通报批评打人的兔崽子,是拿我们当软柿子吗!”

    “听听!”男人立刻道,“你说你在现场谁信?”

    徐晓风脚步一顿,对围在外面的学生们说:“都回教室去,刚才加的数学试卷这么快做完了?要不要再来一张?”

    很多细节连唐邱本人都不记得了,只能听得一愣一愣的,震惊地看着徐晓风,似乎在怀疑他是真人还是ai。

    他气势汹汹地拉开办公室的门。

    平日里他脸上都不会表露出太多情绪变化,总是低着头,眉眼间萦绕着阴郁。而这个笑容瞬间点亮了他的五官,让他看起来终于有了少年人英俊的朝气。

    徐晓风在精彩的发言里细细解析计算,一直到发言时间结束也没有得出结论。俞洲说完结语,弯腰鞠躬,在全校学生的热情掌声里面抬起头,精准地从人群中找到了徐晓风,对上他的眼睛。

    杜淮看不下去了,怒道:“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老师,听人家把话说完?在办公室大吼大叫像什么样!”

    徐晓风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唐邱的家长闹事,叫俞洲干什么?”

    “你在现场?”男人立马把火气调转到他头上,“现在跳出来说你在现场,谁知道是不是学校安排的作伪证的!”

    俞洲说:“唐先生,你好,我是俞洲。”他抬抬下巴,指向唐邱:“这是你儿子?”

    “就是啊,”杜淮道,“我跟主任提建议,让家长先回避,学生和学生之间单独沟通一下,他还把我批了一顿,真他妈的!”

    在学校这种地方,八卦传播起来飞快无比,俞洲大概率在唐邱家长开始闹事的时候就知道了,但他只是看着徐晓风,一眼也没往办公室瞧,似乎对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不感兴趣。

    俞洲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他和俞洲仅仅见过几次,每次见到的却都是不同的一面。

    开学的第二周,处分下来了。www.yuhua.me

    他意识到什么,赶紧咳嗽一声,打量周围有没有学生。

    “他家长揪着唐邱脸上的伤不放,非得说自己孩子是被欺负的那个,不服处理结果。”杜淮很无语,“教导主任就说,把俞洲叫过来当面对质一下。”

    唐邱没敢看他的眼睛,只盯着盆栽,在他爸骂骂咧咧的半威胁中沉默半天,最后道:“……不记得了。”

    “唐邱,”徐晓风叫住数盆栽的男生,“你们围攻俞洲的时候,我是不是在现场?”

    学生群里立刻传来哀嚎声,喊着“徐老师饶命”“今晚写不完了”,然后一哄而散。不一会儿,杜淮从里面走出来,边走边打着电话:“……嗯,对,叫俞洲来一趟高二办公室。”

    徐晓风道:“巷子口出来六点钟方向,有摄像头。如果您觉得我在撒谎的话,我们可以报警查一下监控。”

    话断在这里,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三楼的楼梯口。

    三班班主任请病假,徐晓风代她站在三班第一排,离台上的俞洲只有不到十米。

    俞洲空手走到台上,没有拿讲稿。

    “嗯,”徐晓风伸手,想隔着校服拍拍他,但看到他肩头落了一片枯叶,又因为洁癖发作把手缩回去了,“专心学习,别的老师们会处理。”

    教导主任眉头紧锁,脸上已经有不耐烦:“唐先生,唐邱自己都亲口承认了,是你们家儿子带人……”

    自信,松弛,游刃有余,仿佛天生的高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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