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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他年幼登基,遇到过无数棘手的事情,不论是当年被鳌拜保持朝政,亦或者是眼下的三藩之乱,都不如此刻他怀中奶娃娃说的话更叫他不解。

    皇上闻言叹了口气。

    可谁知小娃娃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嫩包子一般的白皙小脸上,转瞬间变得委屈巴巴,“奶嬷嬷说了好多好多,可是保清给忘记了。”

    随侍在御辇一侧的梁九功,却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话都说不出了。

    那架势,就好像在捕捉什么犯人一样。

    “不知。”叶芳愉摇摇头,一边回答,一边忆起不久前,慈宁宫里发生的一幕,继而表情一点点变得复杂起来——

    若是能抱一抱就更好了。

    话音刚落,叶芳愉和两位老祖宗齐刷刷变了脸色。

    皇上脸上的微愠之色霎时间退却得干干净净。

    如炬目光在叶芳愉身上又转了两圈才收回,皇上正想同两位老祖宗说些什么,“朕……”

    就在梁九功欲哭无泪时,端坐在御辇之上的皇帝忽然开了口,“停下。”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皇上继续追问。

    只怕他听都听不懂。

    一边躲,一边小声说道,“大阿哥不必管奴才。”

    

    皇上不为所动,漆黑瞳孔里划过几抹深思。

    “乾清宫?”纳喇庶妃本来想问为何会去了乾清宫,转瞬又想到这定然是皇上的主意,于是便改问:“那大阿哥今儿还回来吗?”

    “你既好奇,不妨亲自去看一看?”话毕,又朝两位老祖宗说道,“皇玛嬷,皇额娘,朕先回去了。”

    “汗阿玛!”保清这时候扑了过来,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一伸,就牢牢环住了皇上的大腿。

    真的吗?

    她才刚跨过延禧宫大门,就看见纳喇庶妃从正殿疾步走出,朝她身后望了几眼,随后好奇地问:“大阿哥呢?”

    知道皇上有话要对大阿哥说,梁九功忙指挥宫人把御辇抬到阴凉的屋檐下,又将抬轿宫人都赶到远处,自己则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活动起了略微有些酥麻的双手。

    叶芳愉有些不信。

    他低头看了奶娃娃一眼,心道罢了,不过是个还未启蒙的孩子,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这世间最甜蜜的痛苦也不外如是了。

    送往慈宁宫的那份经由老祖宗看完,就会被重新密封,存放在一个单独的木盒子里,七天往延禧宫送一次。

    为着不掉队,梁九功只能快步疾行,双腿几乎要走出残影,才堪堪跟上了皇上所乘坐的御辇。

    “况且,他才三岁,如何能识得‘乾清宫’几字?”

    小娃娃想到这里,终于没能忍住,跃跃欲试地伸出了小胖爪。

    不过,知道是出自奶娘之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换房子住?”听完保清的话,皇上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句,笑容缓缓消失,眼神难得迷惑。

    又听皇上继续道:“还有,听宫人说,你昨儿是亥时才睡下的?太晚,既然身子不好,就更应当做到起居有常才是。回头朕给你规定一下起居时间,你严格按着来,不许抗旨。”

    弄得叶芳愉一颗心七上八下,愈发忐忑不安了起来。

    他怀中的大阿哥不明所以,见他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想也不想就欲抬手为他擦拭,被察觉到的梁公公偏首躲过。

    训练有素的宫人令行禁止。

    ……也罢,以后只能他多照看着些了。

    保清想了想,回答道:“奶娘给我讲故事的时候说的,说水太清了就没有小鱼。”

    可谁知,梦想很快成了真,梁公公不过高兴了那么一瞬,翘首以盼的美梦就化为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紧紧压迫在他双臂之上。

    当天,叶芳愉是一个人回到延禧宫的,保清则是被皇上直接带回了乾清宫。m.ruxueshu.com

    只因他臂弯中还坐着个份量十足的大阿哥。

    叶芳愉闻言有些惊喜。

    叶芳愉:……

    而身着明黄色朝服的天子,此时表情却不甚明亮。他久久凝视着坐在自己大腿上的长子,又仔细斟酌了下用词,方才缓缓开口,“你是如何知道,乾清宫的‘清’,与你名字中的‘清’是同一个字的?”

    只是眼下她不信也没有办法,乾清宫隶属前朝,她一介妃嫔,还能不经宣召冲去乾清宫把宝贝儿子带回来?

    说完欲走,走之前不知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朝叶芳愉脸上看了几眼,温声说道:“前段时间御膳房来了几个新厨子,朕让他们明日各做一道拿手菜送去延禧宫,你挑着喜欢的就留下吧。”

    于是伸手在保清脑门上不轻不重弹了一下,“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奶娃娃被弹脑门,明显有些不服,小肉手胡乱挥舞两下,捉住他汗阿玛的食指就牢牢握在了掌心——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指头戳进了糯米糍粑里,软乎得要命。

    被这样的眼眸注视着,很难不心软。

    “不会,”太皇太后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十分和蔼的宽慰道,“你放心好了,皇帝他自有分寸的。”

    见追不上,叶芳愉只得回到内室,苍白着一张精致小脸,期期艾艾地同太皇太后道,“老祖宗,万岁爷他、他会不会……”

    皇上倒也不恼,瞧见两位老祖宗已经绕过屏风走回内室,便把怀中小娃娃放回到地上,穿好鞋后站起身,“下午还有几位大臣要见,朕就先回乾清宫去了。”

    这厢,听叶芳愉说完前因后果,纳喇庶妃惊讶地捂住了唇,“大阿哥怎会说出这样的话?”

    之前是他想岔了,竟然误以为能从保清口中问出来全部的经过。

    皇上都无需问过叶芳愉,就知晓这必然是保清自己的意思。

    那是“水至清则无鱼”吧?

    他拧起眉宇,开始重新打量起怀中的奶娃娃。

    ……

    他虽住在内务府大臣噶禄的府上,一应吃穿却皆是由太皇太后的人把控,每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都会被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拓成两份,一份送往乾清宫,一份送往慈宁宫。

    皇上正想问他要做什么。

    那便只剩下回宫那日了。

    少顷,他伸手把奶娃娃抱上御辇,同时命令道,“都离远点。”

    “啊?”保清侧了侧小脑袋,模样十分天真无邪,“是奶娘说的呀。”

    皇上皱了皱眉,思及长子年幼,到底没有纠正他什么,只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不过……

    见他皱着眉好像在想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同自己说话,保清就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汗阿玛所坐的御辇上,这个椅子好像也是金子做的诶,真闪亮。

    然后仰起小脑袋,下巴贴住明黄色的衣袍不住地蹭,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亮晶晶,如同盛满了熠熠星光。

    叶芳愉心间霎时一动,“你这话意思是?”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知道了吗?”

    什么叫换房子住?难不成他是想要那拉氏住到乾清宫里去?

    就听见小娃娃再一次语出惊人——“汗阿玛,乾清宫和保清的名字一样,都有一个‘清’字,是不是保清长大了以后,就住那里呀?”

    梁九功也得以停住脚步,喘了几口粗气。

    只见皇上肃着脸,一把将地上大言不惭的小娃娃单手夹在臂弯中间,眸底隐隐有寒芒闪动,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整日都在惦记着乾清宫。

    *

    所以可以暂时排除宫外的嫌疑。

    特别是大阿哥还不愿躺,非要坐着,不能颠,不能晃。

    这时候也顾不得会不会失礼了,叶芳愉疾走两步上前,正欲把保清抱走,双手伸出却捞了个空。

    叶芳愉顿时又慌又怕,提着裙摆追了几步,就看见皇上夹着保清,一路气势汹汹,走到门口时好似想起什么,转身把保清塞进了门外恭候的梁九功怀里,厉声喝了一句,“带走!”

    空旷广场上,万籁俱寂。

    保清被吓了一跳,惴惴抬头,就看见汗阿玛已经想完事情,正在看着自己,于是连忙讨好一般朝着他甜甜一笑,“汗阿玛!”

    还是那般胸无城府,简单易懂,皇上在心里暗暗摇了摇头。

    纳喇庶妃道:“我是担心,会不会是有人在大阿哥面前说了什么。”

    叶芳愉顺手挽住她的臂弯,一边走一边淡淡回道:“去了乾清宫。”

    “哦。”保清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答应下来,旋即又扭头去看汗阿玛。

    不知道能不能抠下来一块带回去给额娘。

    叶芳愉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半晌,缓缓摇头,“保清身边都是老祖宗派去的人。”

    简直荒谬!

    与此同时,慈宁宫通往乾清宫的宫道上,明黄色御辇行得不快不慢。

    保清抿着小嘴不肯回答。

    这是要给她开小厨房的意思?

    大阿哥这话,往浅了说,不过就是童言无忌。可若是有人偏要往深了想呢?难保不会与夺嫡联系在一起。

    只是还不等他指尖触碰到御辇边沿,就被座上的汗阿玛给捉住了。

    早先在慈宁宫外,皇上把大阿哥塞到他怀里时,他还有些窃喜——雪团子一般的小娃娃,模样软萌,活泼又爱撒娇,朝人笑时,甜得人心都快化了,谁又不想摸上两把呢?

    从前只觉那拉氏温柔贤惠,现在却觉得她这不争不抢的性子实在叫人发愁。

    思及此,叶芳愉招来紫鹃,同她耳语几句,她便出门查探去了。

    她脸上的喜悦之色顿时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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