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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平之几乎是瞬间想到了家里还在等他的波斯猫绵云,绵云受委屈时也是一小团缩在角落里小声喵呜,委屈又可怜。

    视野一瞬变暗,鼻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香火气息,小林平之抬头,看到边上木牌上写着“王森记”字样。

    如果小林平之不去找的话,它自己是绝对不会出来的。

    史连城和史宾娘把最后一袋米面封进小老板给她们的纸符里,携手从马车上轻巧跳了下去。

    父亲对他说,这里在数十年前还不是现在的模样,那时她烽火连天,尽是断壁残垣。

    于是他只好将马车行出车道,在路旁停靠片刻,转头对车帘后偷偷八卦的两位同僚道:“劳烦连城姑娘与宾娘姑娘先行回客栈,我与朋友去安置马车。”

    绯衫公子偏头看他,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底明亮如星,里头满是快活的笑意。

    离开的步伐停滞下来,小林平之大着胆子走进去,顺着那呜咽声寻过去。

    他说:“我早就知道结局会这样,倒是林平之,你这是什么表情?”

    那呜咽声细细碎碎,像猫儿悲鸣一样令人揪心。

    时年九岁的林平之跟着父亲第一次出镖,来到大明最知名的古城之一,软红十丈的洛阳。

    呜咽声骤然一停,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小林平之一看那被封得严严实实的棺材急了,那声音听起来和他差不多大,要是有人一直被关在里面会出问题的。

    “你怕不是忘了,我有多恨不得他去死。”

    【万家生佛】……不,【快活王】与【云梦仙子】最后的结局,他是在逃亡过程中听到的。

    “东西我们带上去,林公子安心,晚间只要记得回来便可。”

    店内仅仅有数根蜡烛用来照明,小林平之的视力很好,清晰看到这里面整整齐齐摆了十几方棺材,不同的材质让它们在烛火下色泽不一。

    只是在这方面,他还是能稍稍理解对方的心情的。

    他们毕竟有好些年头不见了,尽管此刻他们还算称得上同病相怜,但他自己家的情况和对方是截然不同。

    他立刻就想要退出去,已经开始练武后的耳力让他听到从不远处飘来的呜咽声。

    小小的林平之望着高大的父亲,眼中满是向往。

    扇中的美人图不知何时换作了春日桃花,将他那张承自天下第一美人云梦仙子的脸衬托得更加风流。

    小林平之意识到,这是一家棺材铺。

    “你怎么了?”小林平之小心翼翼问道。

    九岁的小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勉强把棺材盖推开一点,涨红着脸朝里面喊道:“你快出来,里面不能呼吸的!”

    福州老家本是小小的林平之心中顶顶好的地方,可当他来到这座名满天下的古城,更为其间软红香土所震慑。

    楼兰古城的熊熊烈火平息不久,活下来的人还没走出茫茫大漠,那段故事就作为传说飞速传遍整个江湖,茶楼酒肆里说完他们的一生。

    父亲带着镖局众人交了镖后并未急着离开,此时正值花朝节,晚上有一场花灯会,既然来了洛阳,又难得早早无事,自当出去游玩。在客栈歇脚片刻,众人就各自散开去洛阳城中游逛,也准备给自家亲友选一些东西带回去。

    “抱歉店家,小子打扰了。”

    洛阳城实在是太大了,人也比福州城中的多,那时林平之年纪小,个子也不高,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中,与父亲走散了。

    林平之道:“我现在在一家客栈落脚,她们是我客栈的同僚。”

    这并不是走心的借口,但同姓的两位姑娘生前死后都有着善解人意的好性子,自然知晓缘由。

    就像是暗中有人故意把消息传开。

    “我那可怕又可怜的疯姐姐也恨不得他去死,他死了,我们快活得很。”

    史连城微笑道别,带着满眼迫不及待归去的史宾娘往白日来时的路走去。

    绯衫公子的神情太过冷漠,林平之一时无言。m.erpingge.com

    林平之想,他当年要是没有多此一举,就不至于后面被这个小混蛋连续捉弄了好多回,连脾气也被磨平了不少。

    真是好笑,他怎么会难过。只有林平之这个从小到大都一个样的蠢孩子才会觉得他会难过。

    王怜花忽而一笑,从腰间把他那把折扇摸出来,一展开来扇了扇。

    林平之道:“只是这样。”

    彼时林平之自身难保,虽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也免不了在听到这消息的那一瞬间,再度想到自己几年不见的旧日玩伴。

    就好像很多年前,他们初次见面之时——

    分外癫狂。

    她们得赶紧回去告诉老板和小二这个好消息。

    尽管后面的事实证明那是多此一举,王怜花就是不一样的烟火,他的性格从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十年前的洛阳,春风桃李色相和。

    林平之:“……爱信不信。”

    眼睫扫过手心,略有几分痒意,林平之知他从不愿让人瞧见自己情感失态的模样,因而也不意外他会这等反应。

    父亲又告诉他,其实现在还不是洛阳最繁华的时候,要等到牡丹花期,洛阳会延续传统开办名满天下的牡丹花会,那时全天下的人都会为之倾动,前来参加那场历史悠久的盛会。

    “我娘与他纠缠大半辈子,楼兰的火起来时,她也很快活。”

    林平之松了口气,这才收回了自己的手,又听对方说:“你身边那两个美人什么来头?”

    “快活王,快活王,他自称是快活王,真是笑死我了。”

    片刻后,王怜花道:“她得偿所愿,我也解脱了。”

    王怜花的母亲与实际上的生父之间的纠葛,他作为和对方算是关系不错的旧识,知道的比江湖传闻更多一些。

    明明自己遭逢大难,却还是担心他会因为那对夫妻的结局而难过。

    林平之抿唇,伸手盖上那双过分明亮的眼,低声道:“你别哭。”

    他眼神流露出些许不可置信,可最后那声音真的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

    外面那么热闹,这里面却阴冷得很。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会有客人——不是林平之这种一早被预订为客栈员工的情况,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客人。

    有不如无的生父另说,王怜花毕竟是被他的母亲养大的。

    脸上传来的触感温热,王怜花身形一僵。

    姑娘们娉娉婷婷走远,此时已到黄昏,大道上行人稀少,那些白日里坐在树下的小贩也基本收拾东西,带着一天的成果归家。

    但小林平之并不意外。

    而今处处火树银花,桃秾李艳繁花似锦,是大明的东都城。

    棺材里露出的一双明亮如洗的眼。

    只是林平之不知此时要说什么,真要论起来,当年他……确实是险些死在王怜花的母亲,那位王夫人手中的。只因王夫人认为林平之的存在会动摇到她儿子复仇的决心。

    从未出过远门的林小公子格外兴奋,在马上根本坐不住,摇头晃脑望着周围的车马人流。

    他得知父母身死时肝肠寸断,王怜花呢?

    那并非楼兰古城中可灼烧人心的炎热,而是带着人气的温度。

    而今王夫人逝去,林平之说什么,似乎都不是很合适。

    随着棺材盖慢慢推开,昏黄烛光下露出的小半张脸眉眼秾丽,让小林平之想起洛阳城此刻满城盛放的桃花。

    王怜花道:“只是这样?”

    夕光斜照入山林,林平之回忆归来,惊讶发现这次王怜花竟然没有推开他的手。

    然后没有然后了,他被那时的王怜花一把迷药放倒,自己也被拖进棺材里,无知无觉陪他在棺材里待了一夜。

    小林平之自然也被父亲带了出去。

    语气平平淡淡,并没有方才那隐约流露出的疯狂。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追杀他的阵仗那么大,暗中潜藏的绝不止一家势力。这个江湖向来卧虎藏龙,他便怕连累到对方。又在不久之后听到江湖传开的消息——千面公子王怜花和【九.州王】沈天君之子沈浪沈少侠等人深陷大漠,为【快活王】柴玉关所擒。

    他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尽管契约里并没有要求员工一定要保守秘密,但林平之想起嘴上没把门的小老板,深深觉得自己身为员工要有员工的自觉,并不打算把客栈的真相泄露给其他人。

    马车上只剩下他二人,林平之缄默下来,气氛一时冷寂如寒夜。

    王怜花折扇一合,朱唇微启:“哪怕是幽灵宫弟子也会有影子,你这两位同僚可没有。”

    小林平之又惊又怕,拥挤的人流将他带往未知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人流渐稀,他从里面挤出来,一头栽进街边某个店铺门槛里,整个人滚进店中。

    王怜花面上笑容越来越大:“林平之,从来都是我把你骗得团团转,你什么时候骗得过我?”

    他在堂上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人,可那细细碎碎的呜咽声依然环绕在耳边,小林平之凑过去,最后停留在靠近墙壁的一方棺材前。

    “噗嗤。”

    那时他家中出事,北上之时不是没想过去洛阳寻幼时友人相助,哪怕对方到时候会提出各种稀奇古怪折磨人的要求也无所谓。云梦山庄手中的江湖资源远超他一届镖局孤儿,若有对方相助,比他一个人查要有效率得多。

    而王怜花太聪明,他不确定自己能否瞒过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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