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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长官……霍林中校?

    姜见明跟着小护士走到会客房,银白色的自动门“嗡”地打开。

    ……

    纵使中校的目光还是那么不近人情,甚至带着冰冷的蔑视,但他的军礼却无比标准。

    总之,当姜见明扶着墙壁站起来,穿着棉拖鞋下地走了两圈之后,他意外地感觉还好,身体恢复得不错。

    姜见明摇了一下头,平静道:“长官,我救的不是您的兵,而是我自己和我自己的队友。”

    难道这个年轻人,真的会为帝国,为帝国的新人类与残人类,带来某些惊天动地的变革吗?

    霍林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背后姜见明看不见的角度,面容变得复杂了。

    入眼是干净的白色天花板,地板上亮着绿色的荧光灯,这代表此处病人的生命体征没有异样。

    姜见明意外地扬眉。

    霍林嗤笑了一声,惯来锁着的眉头松开了:“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看不起你,我必须看不起你,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中校睁眼时目光阴沉,齿间字句森然:“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一个残人类能在远星际干出什么大业。”

    霍林长官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是,从结果上来看,至少这次,是你救了我的兵。”

    姜见明神色坦荡:“领取应得的功勋本身并不麻烦,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您不至于来叮嘱我。”

    他虽然日常习惯一口一个“我平平无奇”,但对于一些基本的概念总不至于没数。

    姜见明别的没管,先若无其事地把项链贴身戴上,再把那枚空弹壳放回军装的前胸口袋里,这才安心了。

    这个孩子确实……确实太聪明了。

    外层罩与里层透明罩依次落下,治疗舱从内部被打开。

    果然聪明。

    连姜见明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这个受了伤流了血还一度把体力耗到油尽灯枯的残人类,居然是五个同伴中第一个醒过来的。

    霍林别过头,他将自己的军帽拿在手里,咬牙沉声说:“如果你趁早卷铺盖滚回帝国,最多丢个脸;如果你很快翘了辫子,虽然遗憾,但也不过死一个新人。”

    前面那个小护士似乎远程接了个通讯,没走几步又回头转到他面前,眨眼问道:“打扰阁下,请问您是姜见明阁下对吗?”

    中校猛地抬起冷厉目光:“那么,你将会酿成大祸。”

    次日清晨。

    下一刻,他站了起来,冲姜见明敬了个坚硬的军礼。

    银北斗治疗区的外区并不设病房,治疗舱就是每个人的小空间。不用说,这种到处飞着胖嘟嘟医疗机器人的环境不适合说话。

    所谓公平,本质不过是强者给予弱者的施舍。

    中校那张阴鸷的面庞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我没有让你坐下。”

    姜见明忍俊不禁,心想,这位中校果然不是“一般的长官”。

    “你这次的功勋非比寻常,做好准备吧,上头的人说不准过两天就会接见你。”

    长官?

    但是……

    餍足的富豪发了善心,随手将面包施舍给路边的乞丐,换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能得半天的心情愉悦。

    他有着与其天生种族不符的,如火如钢的意志。

    因此,这里另外有设置单个的房间,专门为探病者与病人做短暂的交谈。

    他明白,自己这次带领全队从险境中撤离,是立了一大功。

    霍林冷哂一声。

    “自己想办法吧。我当然不会为你说好话,如果有人想要给你特拔升职,我会第一个把反对票拍在桌子上。”

    “但是——”

    “你说的没错,银北斗建军多年,怎么论功行赏早就有一套规则,所以会议的内容并不是商量怎么犒劳你。”

    而且术后的新肢到底不如原先的肢体,贝曼儿想要重返战场,注定难上加难。

    姜见明顿了顿,含笑说:“商量要在多大程度上,抹去我这个残人类的功勋吗。”

    说罢,霍林摆了摆手,重新往外走去。

    霍林挑眉。

    脚步声由近而远,又由远而近。

    霍林双臂抱胸:“继续猜吧,小兔崽子。”

    咯噔,咯噔,军制靴子在地板上踩出声音。

    这个年代,亚斯兰星城已经具备了肢体再生手术的技术,而贝曼儿的家世也完全负担得起,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片刻的僵持后,中校率先收回了眼神,冷哼一声。

    ……东西都在,包括他那几样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

    姜见明轻笑了一下:“抱歉,长官,我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怕站不了太久。”

    “长官,请留步。”

    姜见明的眼眸暗了暗,缓声说:“请赐教。”

    “阁下,您醒了,”一个漂亮的小女护士推着架柜车走过来,从中取出一包物品,“这是治疗舱的程序自动为您换下的衣服与随身物品,请确认查收。”

    霍林:“你越是这样,我越不喜欢你。”

    姜见明坦然道:“是的。”

    一只手掌搭在边沿。属于残人类的腕口没有凝结晶体,用力时在皮肤下撑起淡淡的骨痕。

    姜见明神情自若,头顶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眉眼轮廓上,他轻声说:“我明白的,长官。”

    霍林忍不住眯了眯眼,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秒,他多年以来硬如钢铁的心摇动了一瞬。

    但如果决定回到帝国接受手术,她就不得不离开银北斗了。

    “你明知道这个道理,却宁死不退。”

    霍林咋舌:“好小子。”

    他回过头,见穿着一身白色病号服的黑发青年站在灯光下,快步向自己走来。

    他醒了。

    霍林沉默了。

    霍林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而我,我是适应期军官们的教官,首要责任就是确保我手下的兵能活下去。”

    现在的残人类,虽然明面上享有着一切人权保护,但这也不过是在帝国的仁慈之下,接受新人类强者的恩赐罢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比现在的年轻人们想象得要残酷得多。五百年前的天择纪元已经宣示了优胜劣汰的结果:拥有晶骨的新人类为胜者,而无法与晶粒子完全融合的残人类为败者。就算旧帝国因其暴/政被推翻,这个道理不变。”

    他冰冷冷地说:“姜见明,我很不喜欢你。”

    要是换做一般的长官,这种时候前来探病,应该带着满口的赞扬与真心的安慰。

    圆鼓鼓的医疗机器人四处漂浮着,偶尔有医护人员急匆匆穿梭的身影。

    天生的条件可以被突破吗?

    姜见明放下手,很自然地将长官送到门口。

    几息后,他先是冰冷地从鼻孔“哼”了一声,又小声骂了句“小兔崽子”,把军帽往脑袋顶上一戴,扭头向治疗区外走去。

    嗡——

    霍林的脚步又顿住。

    姜见明不语,平静地等待后文。

    真的有可能吗?

    面容阴鸷的中校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那双三角眼。

    这个残晶人类,都不肯容许自己后退哪怕一步。

    “我很遗憾,”姜见明沉声说,“贝曼儿是一位素质突出的军官,也是我的好友,但我没能够让她平安回来。”

    房间里面,那个身穿军装笔直冷面地坐在座椅上的男人,确实是霍林中校。

    “要塞的机甲都有自动的录像功能。”霍林说道,“除了两架激电损毁,其余四架激电的录像,我都看过了。”

    第一次,霍林中校在非点名的时候叫出了残人类年轻人的名字。

    姜见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霍林第二次停下了脚步。

    说到底,万物生而不平等,世上哪有什么公平?

    “您的长官前来探望您了,请跟我来吧。”

    不,他此前从来不信。

    熹微日光从治疗区的窗口洒了进来,落在治疗舱椭圆的舱口上。

    小护士把人送到就走了,姜见明迎着中校那双冰冷的目光走上前。

    “但如果,你就这样一步步走下去,成为英雄,成为传说,积累军功,接受重任——然后在某一天,在某个重要任务中,在众目睽睽下死了。”

    或许是他习惯了保持身体不好的状态,所以反而容易在疲劳的时候保持意识清明。

    他一身白色宽松的病号服,与霍林平视时气度也不落下风。

    霍林扭过头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

    更何况他还带回了B级亚种的真晶矿。

    “一个残人类在远星际不容易活下去,一个残人类所在的小队也不容易活下去。而你……哼。”

    姜见明缓慢地坐起来,蒙蒙亮的阳光尽情泼洒在他身上宽大的病号服上,也落入他清明的眼底。

    “是吗,那看来只会是……”

    无论是初入要塞时下了机甲就晕过去的时候,仅靠M-激电18与红毛虫战斗的时候,拖着低烧的病体咬牙参加一次次训练的时候……

    “谢谢,辛苦。”姜见明接过来。入手的是个透明袋子,里面装着他的银北斗军装、手套以及腕机等物。

    他抿唇快速翻了一下,松了口气。

    他拉开椅子坐在对面,点点头:“长官,您找我。”

    说完,他没有躲避,也没有谦虚,而是也站起身,抬手回敬了一个同样肃然的礼。

    他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哼,现在这个时候,大概楼上正在开会,你这怪胎让所有人都太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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