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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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多的不寻常发生在一件事上，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梅筠帮着把书案上的墨推开说：“我瞧着此事，不止于面上的情况，背后大有文章，牵扯甚广。”

    温演掌了灯, 望着外头的雪叹气：“梅巡抚深夜来访，想是为着同一件事？”

    “可是陛下却得了七个皇子，一扫皇燕子嗣稀薄的阴霾。”商白珩说到这里，顿了半晌，此事利害极大，他没敢直接说出口，而是压低了声，意有所指地说到别处，“陛下登基之后，没有追封生母，也没有把老晋王加封送进太庙。”

    商白珩不解道：“事关皇燕血统，陛下难道还能对风谈放任不管？空穴来风必有因，三人成虎，人言可畏，陛下贵为天子，怎能忍受被天下人指指点点？”

    燕熙耳力好，他听着隔窗的落雪声，猝然感到一阵通体寒意，猛地抬头扫视着在场之人，最后目光与宋北溟接上。

    靖都。

    管家对柳彤笑笑，也一并守着。

    又下雪了。

    宋北溟多少知道些许燕熙与天玺帝之间诡异的父子关系，他凝视着近前的烛火，眼中闪过微光，心头一跳说：“大靖国本已定，不可动摇。便是离间君父与储君，在皇燕再无其他皇子的局面下，也无济于事。那么，问题难道是出在燕氏？”

    梅筠跟着温演一起进到书斋。

    他们都隐隐知道，今日里头要谈的事，是一个字都不能传出去的。

    “陛下生母出身很不光彩，以致老晋王不喜陛下，老王妃也容不下他，陛下少时的日子极是艰难。苦着长大的孩子，其实也怪不得陛下心硬。”裴鸿停了手上的动作，想到那久远的事时，苍老的面容上露出惆怅，“说起来，老晋王统共只有两个儿子，嫡长子又体弱多病，眼见着读书和习武都不成了，难得添了个身强体壮的庶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对陛下厌恶到那种地步。”

    雪在浓夜里悄然加大，风声加紧，吹得外头的灯笼摇晃不止。

    梅筠想, 他算是心愿达成, 只是燕熙身旁的人换作了别人。

    柳彤提着灯笼站在书斋外。

    宋北溟十分自然探手来试燕熙的手温，两人手指一触即分，眼底皆是沉静如水。

    书斋里挂了厚重的垂幔，不仅把外头冷风挡得严严实实，还把雪光和灯影也遮住了。

    裴鸿的神情捉摸不定，似是痛心疾首，又似感慨心疼：“陛下除了对微雨偏爱之外，似乎厌恶着

    梅筠止了话，抬头正见燕熙与宋北溟并肩进来。

    燕熙大约已沐浴过，披了一件白裘大氅，毛绒绒的领子暖着颈子，衬得那病后的尖下巴添了几分灵动，两片唇似乎也多了些许艳色。

    靖都的寒风悄然加大，裴府的书斋里冷飕飕的。

    他很难不惆怅, 却又无可奈何，燕熙变成了他够不着的神明，他俯首称臣, 不敢露出半点痴心妄想。

    太子殿下要归都的消息, 不胫而走。www.boaoshuwu.com

    商白珩披了大氅，敲响了裴府的大门。

    梅筠等了片刻，听见里头传出动静，内院的门吱呀打开，温演提了灯笼出来，一抬眼就与梅筠四目相接。

    燕熙与天玺帝是父子，要一石击穿这二人，便是涉及皇燕血脉的大事。

    随着燕熙的身份逐渐公开，他们都改口唤燕熙殿下，这样的改变诡异地与时局同步，两人都是一怔。

    外头夜风更重，一队脚步声穿堂而来。

    他沉吟半晌，接着说：“只怕有人所图之事，比离间我与父皇更加严重。”

    商白珩面色凝重地说：“如此看来，当事人只剩下陛下，只要陛下咬死不认，此事便不会掀起风浪。”

    梅筠也听闻了, 他心道不好，星夜纵马赶来竹宅, 在外院的书斋等着。

    烛火跳动，燕熙转向温演道：“老师可有信来？”

    梅筠在宫里头呆的时间长，对皇室之事反应敏感，他倏然抬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惶然地提到：“或许与老晋王有关？”

    裴鸿摇头道：“宗档里没有片字记载，陛下幼时，胡氏便病死了，听说连个像样的丧礼都没有，随便裹了个破席子，叫人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骨灰被随意地撒在乱葬岗，连个墓都没有。根本无从查考。”

    梅筠在那份从容若定中稳了心神，他先简单说了靖都的局势，末了小声分析：“皇上健在，大肆迎储君，只怕是有人别有用心，要离间皇上与殿下。”

    书斋里安静温暖，有那么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商白珩停在裴鸿书案前，行了重礼道：“太傅查出眉目了？”

    “深夜来议事，凌寒有心了。”燕熙落坐，轻咳了声，抬手捂在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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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犹豫地说：“此事同时牵扯父皇与我，何事是能一举对我与父皇都不利呢？”

    太子登大宝之期尚不知何日，竟已有人人歌功颂德之势。

    “非矣。”裴鸿默认了商白珩的言外之意，转而说，“陛下并不在意此事暴露，毕竟燕桢已经毫无用处，如今陛下江山稳固，再没有人能威胁陛下了。陛下非常人，他往后做出什么，都不能按常理来推断，天威难测啊。”

    燕熙上次见到刀刀时，与刀刀反复讨论过天玺帝的出生，当时没理出头绪。他曾写信给商白珩说要查老晋王府里之事，商白珩一直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老晋王去世多年，晋王府当年的老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想要通过晋王府查天玺帝少年时的情况，无异于大海捞针。

    卫持风没跟进书斋，在外头把门带上，再远一点暗卫自觉地换哨。

    “此事宗室曾出面议过，”裴鸿已经七十多岁，眉间深重的沟壑在烛光下像是枯枝，“我也曾向陛下建言，陛下不冷不热地回绝了。大家只道陛下高风亮节，没有对生父母的私心，如今看来，陛下是别有考虑的。”

    裴鸿翻着案上泛黄的文书说：“二十多年前，我曾去过几次老晋王府。陛下那时在晋王府处境非常不好，老晋王若不是看在我是帝师的面子，甚至不允陛下上主厅见客。便是陛下是庶子，老晋王这样苛待陛下，也过于难看了。”

    商白珩垂手站到书案旁，接过裴鸿递来的信纸，翻看道：“确实不合常理和人情，其中必有蹊跷，太傅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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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熙逐渐成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于梅筠亦然。他与燕熙一同长大，曾日日对燕熙耳提面命, 燕熙对他言听计从, 那时候每日都在想燕熙要如何才能独当一面。

    “便是先帝身子也不好，他若不是缠绵病榻，也不至于急于立一个宗室庶子为太子。”裴鸿回忆起曾经的帝王学生叹息道，“如此算来，长公主……燕桢算是难得身子好的，他母后是将门之女，给他生了副好的底子。”

    燕熙在西境听到这些消息，陷入沉思。

    梅筠神色凝重地点头：“督台大人……咳，殿下是何态度？”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就知事关重大，没有人轻易接话。

    “风言风语若伤不到正主身上，又何必太过在意？你瞧着陛下像是惧怕人言之人吗？”裴鸿凑近，他花白的胡子因为激动而轻轻颤抖，压低了声说，“陛下主政多年，早年扶持宋家，又打压宋家，近年一举推倒四姓，每一件事都是血流成河，今年更是失了六个皇子。你可有见过陛下为痛失亲子难过？”

    话说到这里，两人相视无言。商白珩心思飞转，忽道：“陛下生母胡氏，可有什么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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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氏……”燕熙沉吟着，他想到了燕氏唯一的正统嫡出血脉燕桢。但燕桢已被处宫刑，朝臣与百姓都不可能选一个没有生育能力和不完整的帝王。

    梅筠还待再看，撞上了宋北溟的目光，他仓促地垂眸，不敢露出半点觊觎贪慕之态，只能满心酸楚地低下头去。

    “倘若只是离间，倒不必忧心。”燕熙脑中飞闪过许多可能，说不上哪里不对，总觉得哪里还藏着一双手，在刻意搅动靖都的水，而他还差着某一样非常重要的信息没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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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没有慌乱。

    这比梅筠想象的病容要好上许多。梅筠难掩关心，侧眸去瞧燕熙的手，只是燕熙的左臂藏在白裘里头，掩在素锦下面，梅筠什么都看不出来。

    商白珩目光霍地一跳：“未曾。”

    商白珩进了书斋，裴鸿正在看文书，抬头说：“道执，老夫瞧着，你预计的风波不远，今夜就会起风了。”

    如今换作燕熙做他的主。

    梅筠抬手接住雪花，看它在掌中化为冰凉的水。他的焦躁稍止, 只要到了燕熙附近，他就能获得片刻宁静。

    廊道里垂下半截竹帘也挡不住寒风凛冽，外头卫持风轻呵着气，指挥屋顶上的暗卫去加衣。

    靖都里人人交口相传，百姓们都是面露喜色，不少人家都张灯结彩, 民间还传唱起太子殿下功绩的童谣。

    梅筠听着，觉出竹宅的安保更严了。

    “久等了。”商白珩客气地回话，掀袍进跨过内门，到了书斋门口，转头对跟着的书童柳彤说，“你在外头守着。”

    裴府管家看到他来并不意外，连忙恭敬地行礼说：“太傅说您会来，果真是来了。”

    商白珩顿住了手上的动作，沉声说：“太傅，下官到宗人府查了燕氏家谱，皇燕从高祖起便人丁稀薄，到了熹平帝那一代，叔伯兄弟间只剩下熹平帝和老晋王家的两个儿子。后来老晋王的嫡子年少病故，皇燕便只剩下先帝和陛下。”

    温演逐一点亮书斋的灯烛，又到门边去唤侍从烧炭上茶，安排妥当，他一边擦手一边说：“如今信息不足，殿下也难以判断。”

    梅筠与温演时常有公务往来，彼此交换个眼神就知道此事严重。

    亥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