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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种是情绪油画,即“自由创作”,色彩热烈,用意大胆,且完全自由,毫不束手束脚——她更偏爱这一种。

    他站在那,和那些保姆以及护工们交代了几句,然后转身上了一辆奔驰车,扬长而去。

    然后她彻底放开手脚,等半干后把画布放倒,友枝拿起了工具,全然沉浸在创作之中。

    四分五裂碎在地上,怒吼着咆哮着,暴躁,癫狂,歇斯底里。

    黑漆皮打火机在指尖上旋转明灭,祁凛低头,把手伸向自己的外套口袋,想摸一根烟出来,还没摸到,忽然身后大门“彭”地一开,高非鬼鬼祟祟地从里面走过来,一见到他们两人就说:“凛哥,京哥,你们快猜,我刚刚在楼上看到了什么?”

    情绪油画时,创作者往往随心所欲,不受约定俗成的绘画步骤的影响,他们用染着颜料的各色玫瑰花、厚羽毛、软手帕巾作画,或者粗暴一点,直接上手抹,要不就是用的顺手的鹅卵石——一切东西都可以用来作画,但很少用画笔。

    隔着门扉,小孩子的哭声更大,在清脆的打屁股声之后顿时安静,一下一下抽噎,里面的大人也在没了动静。

    祁凛走出大门几步,回头仰脸,看向二楼那扇落地窗。

    每个月都如此。

    一种就是普通油画,用各种画笔刷子,刮刀,用木炭笔勾勒初稿,然后上色,成品精致而漂亮,蕴意深厚,适合参展。

    彭的一声,砖头受击碎裂,掉落在地,在那道金属门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凹陷。

    ——

    完成后的画作风格,以她所学的这一派来讲,作品通常蕴意讽刺露骨、大胆浓厚,且善用斑斓绚丽的色彩,非传统油画的奇幻颓靡而艳丽风格,给人以视觉效果上的巨大震撼。

    这周的周末,友枝拖着一大堆画具去楼外,支画架,摆放颜料盒,又打了一大桶清水。www.qiweishuwu.com

    烦躁的心绪暴烈涌上来,他闭了闭眼。

    戴着一顶白色贝雷帽,因为身上衣服的抽绳和系带们实在太过繁琐,友枝也懒得去换了,直接开始作画。

    一尾刺烈的痛感蔓延在眉角,祁凛指节抚着创可贴下的伤口,提到这个名字,他略微抬

    和母亲烦躁而无比压抑的会面,每一次都不欢而散。

    祁凛弯唇冷冷一笑,然后四下看了看,他随手抄起一块砖头狠狠扔到对方门上。

    二楼传来“彭”的一声巨响,被囚在房间的女人冲出来,把方才砸他的厚皮书本狠狠掷在阳台窗户上,透明窗面砸出一点隐约的裂痕。

    和他有五分相像的漂亮女人正双手激动地抓着金属防护栏,她低头死死瞪着她,发丝凌乱,双眼通红,像个疯子一样地朝他嘶吼。

    “哎呀不是,我看到有个姑娘正在屋子外面画油画!”

    “她又发病了。”眉角处传来细微的痛楚,逐渐放大,他略微蹙眉,那血就顺着肌肤晕染到狭长的眼窝。

    “猜猜嘛,猜猜嘛。”

    友娜风风火火推开门出来,拿着件布料就往她身上比量,“枝枝快来帮妈妈试试衣服。”

    友枝一般画两种画。

    祁凛没兴趣,高非却显得兴致勃勃。

    他压根懒得搭理,没想到那小孩拿起地上的石块朝他扔过来,一边骂一边做起很丑的鬼脸,阴阳怪气地冲他大叫着:“疯子,小野种,孤魂鬼,快滚开我们家!”

    他单手拈掉创可贴的包装,往自己眉角上贴着,随后漫不经心地猜测问:

    少年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目光沉寂阴暗。

    随后那女人被身后赶来的两个护工架着胳膊拉走,她纤细的身影不断挣扎着,咒骂着,最后还是消失在了窗边。

    天很热,树上偶尔传来几声悲寂的蝉鸣,他走在路上,随意拿纸巾捂着不断渗血的眉角,一道细长而深的伤口蜿蜒其上,红色的液体顺着胳膊一路流到手背,少年眼神淡漠,抬手随意擦了擦,谁知道越抹血流的越多。

    而庭院里的少女却浑然不觉,依旧忙活着手里的画作。

    多么讽刺。

    他走到前面的岔路,抬眼,见抽着烟的沈归京抱臂倚在墙边,对方一见他,“霍”了一声,“你怎么又弄成这样。”

    亳无理由。

    与其美化为不欢而散——不如说,是她单方面的发泄。

    他活着的每一刻,似乎都在碍着孙薇的眼,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为了那个他几乎未曾谋面的“父亲”——在孙薇生下他那年,毅然决然地离开津北城、抛妻弃子的家伙。

    她怒吼尖叫,窗台被不断击打着,发出扑楞的响声。

    长长的睫毛微抖,顷刻间,眼前偌大的画布染上无数斑斓的颜色。

    他们彼此相望着,阳台上的女人依旧恶狠狠地盯着他,她眼底满是仇视、不甘,怨恨。

    隔着十几米的别墅区,祁凛单手甩上了眼前厚重的金属大门,彻底隔绝了屋子里那个中年女人大呼小叫的声音:“祁凛,哎呀我的少爷,你好歹把额头包扎一下在走哇——”

    她明明那么恨他。

    并且引以为傲,洋洋得意。

    精致奢华的配饰一大堆,纹绣雪纺白褶裙,银链扣环腰带配羊皮小靴,衬着少女腰肢玲珑,在打光镜下艳美照人,女人拿摄像机对着友枝咔咔一通拍,等友娜的设计手稿一完成,她潇洒离场,漂亮精致的田园风小洋裙就成了不中用的废物,随友枝任意处理。

    “……”

    今天友娜的设计风格是北欧田园风少女。

    在脑海里酝酿好此次画作的主题,睁开眼后,她提起一桶纯色的颜料,然后往支好的巨大画布上尽数泼去。

    对方掏掏口袋,把东西递过来,问:“阿姨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书本,笔,花瓶,相框。

    一看就是学舌大人的话。

    “不用。”他这么冷淡地回。

    直到剧烈的花瓶摔碎声在后方栅栏外惨烈响起,惊得庭院里的小鸟们扑扇翅膀迅速离开,树叶掉落在地,远处传来几声吵嚷的狗吠。

    昔日优雅得体的女人,用毫无仪态的模样凶狠地辱骂攻击他,夹杂着“当初就不该生你”“都是你我才变成这样”“不是你他不会离开我”的攻击——仿佛将他视作毕生的仇敌。

    在和煦温暖的阳光下,友枝舒展眉眼,心神彻底放松了下来。

    “我说,”祁凛的声音偏冷,问他:“你有创可贴吗。”之前买的那盒也不知道扔哪了。

    有时候祁凛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友枝的母亲是高级成衣设计师,受雇国外大牌venorand,设计方向主要是西式洋裙和晚礼服,平时她居家办公,定期往国外邮箱交稿,偶尔接高定手工单,而友枝经常充当她的服装参考模特。

    油画?

    却还要生下他。

    童音尖锐,一声声刺耳又聒噪。

    ——日复一日的疯癫,只要女人看到自己,上一秒还文静如画,而就在未知的下一秒,她忽然开始怒吼尖叫发疯,她把手边能够到的一切东西狠狠砸向他。

    这种新奇的作画手法自然吸引了无数人慕名观看,在网上热度很高,友枝的一个作画视频在ins上的点击量曾在一天之内突破千万,她也被人们质疑辱骂过了无数次:浪费颜料资源、为博人眼球、艺术家的神经质。

    “疯子生的小野种!”小孩子指着他这么脱口而出,他声音极大,清澈的眼底带着一股童言无忌般的残忍恶意。

    “就那样。”他一句话也愿不多说,方才屋里的压抑气氛他已不愿在回顾,随意贴好眉角,安静下来,祁凛单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此时正从自己刚才进过的别墅里走了出来。

    祁凛看着她,目光淡冷,蜿蜒鲜红的血迹顺着白皙的脸庞一直流到下巴,一点点滴在他衬衣上。

    好像看在一个仇人,而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友枝对此并无多大感觉,艺术向来是不需要所有人都理解的,画者的成功往往伴着无数骂声而来,有人喜欢你到把你捧天上,自然有人讨厌你恨不得把你贬进泥里。

    沉寂几秒,祁凛扭头,毫不留恋地走了。

    啧了一声,随后祁凛把沾着血的纸巾揉做一团,扔进路边垃圾箱。

    “哦,又有人洗澡没拉窗帘?”

    高非愣了两秒,说:

    啧。

    门缝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小孩猛地拉扯进去,怕事的女人对门外的少年匆忙骂咧一句“你他妈的要死!”然后重重地关上大门。

    两人的脑子里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友枝?”

    她喜欢作画的时候,可以完全沉浸,心灵放松,好像心思飘忽在了外太空,却又与眼前的一切都有联系。

    没砸中,少年烦躁地“啧”了一声,插兜走过去,弯下腰预备拿起,不远处的别墅里恰好有个小孩子拿着球尖啸着推门跑出来,看到他蹙着眉、额头淌血的模样,登时掐嗓收音。

    友枝的技艺手法师出艺术名家江宴礼,后者的情绪画作已经在业界内享誉盛名,技艺炉火纯青,如今他更是成为被捧上艺术神坛的魔鬼天才——即使在成名之前也是一片无止境的骂声。

    眼睫略微翕动,祁凛低头,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她处在自家别墅庭院中,一块不大不小的白色空地上,四周是草野青青,几乎开盛过头的花圃里不知名的粉白小花迎风摇晃,小麻雀在其间蹦跳啾啾,时不时传来隐约的花香。

    祁凛翻了翻眼睛,后来他猛地一跺脚,作势朝他走去并高高扬起手,摆出凶狠表情,那小孩立刻被吓哭了,皮球没拿转身就跑,死命拍着别墅的门扉大声哭喊:“妈妈!妈妈!有人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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