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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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她甚至发疯一样拿起桌上的花瓶砸我。

    他定定地低头看着我，顿了顿，才应了一声:“嗯。”

    我爸爸长得很好看，小时候我曾经很开心自己遗传到了他。

    过去的伤痛成了我们的阴影，就如同我爸是她心上一辈子的伤，就算结疤了，也丑陋地横亘在她的生命里。

    他揽住我，以一种亲密的姿态将我拥入怀里。

    我的面颊贴在陆瑾言的怀里，视线却停留在那只钟上，这才察觉到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过了。

    我猜他一定看出了我的忐忑与不自在，不然不会这么从善如流地拿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往门外走去。

    这个社会一直以来太过注重男人的尊严，男尊女卑的观念虽然已经成为了历史，可是对于我爸来说，他也不会甘心当一个屈居妻子之下的懦弱小男人。

    我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把这个这么多年来谁也没告诉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陈述给了陆瑾言。

    我妈妈叫做林薇茵，出生于富商之家，而我的外公一手创办了明远集团，是c市鼎鼎大名的生意人。m.wangzaishuwu.com

    “后来我妈的病好了，可是那一年的事情我们都还记得，我耿耿于怀，她也觉得无法弥补。

    我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感受着双腿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感，而那种疼痛感十分矫情地一路爬到我的心脏，叫我的眼睛都有点湿润了。

    从我出生开始，家里的状况一直是我妈在外当女强人，而我爸虽一路顺利升迁，但比起我妈来毕竟还是要弱了太多。

    甚至于每一次我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仍然能看出她无法面对我。

    他会不会就这么走了，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了？

    爱情的开始似乎从来不需要任何逻辑，身份与地位、家庭与背景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当下一惊，微微离开他的身体，有些局促地说了句:“太晚了，你赶紧回家睡觉吧！”

    而我呆呆地坐在病床上，听他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可是一眨眼，我还是矫情地察觉到了睫毛上的湿意。

    珍重，薇茵。

    然而有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种子一样在心里扎了根。

    外公一直身体不好，知道我爸离开的事情后，气得心脏病发，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那一刻，我分不清疼得是头还是心。

    当时我的额头留了那么多血，可我就跟吓傻了一样，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疼爱我十一年的母亲。

    我忽然间有些恐慌。

    我的手从脸颊上慢慢来到了发际边缘。

    我爸一次又一次地为这样的现状痛苦挣扎，最终在我十一岁那年，和从外省归来的初恋一起离开了这个家。

    他们在一天一天的熟识里相爱了，我妈的态度很坚决，不管我爸是什么身份，她都一定要嫁给他。

    我甚至觉得他一定有些不开心，认为我不知好歹，在他安静地听我倾诉这么久，并且无声地安慰了我以后，居然还被我赶走了。

    那一年，我活在父亲的抛弃与母亲的憎恨里。

    正手忙脚乱之时，另一只漂亮的手也开始替他拾捡文件，他红着脸道谢，由此认识了我妈。

    他明明没有追问，我却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撩开那一缕头发，露出一块至今仍在的疤痕，然后笑着对陆瑾言说:“你看，就是这里。”

    他爱她那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她嫁了人，生了孩子，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机会了，可是到头来，上天还是给了他这个机会。

    因为从那开始，一直到我妈病好以前，每当她看见我，都会歇斯底里地尖叫，像是见了鬼一样。

    那时候我爸不过是明远集团的一个小职员，与她在电梯相遇，抱着的文件散落一地，局促不安地蹲下身去捡。

    我妈从小聪明漂亮，是外公捧在手心上的宝贝，也在他的疼爱里养成了极有主见的性格。

    陆瑾言就在我身旁，那只搁在我头顶的手微微动了动，下一刻却毫无防备地落在我的手臂上。

    第20章

    我说这话的时候，很努力地用一种含笑的语气去陈述。

    十年以来不曾跟人讲述过的事，如今一旦提起，内心里就好像有一场骤然爆发的洪水，巨大的情感波澜倾巢而出，所有的防备瞬间决堤。

    我对陆瑾言说:“你不知道，我长得很像我爸爸，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说我和我爸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是我对不起你们。

    只要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她就好像看见了我爸的影子，她害怕，而我也害怕。”

    我在黑暗里坐了好一会儿，想起了刚才跟他讲的那个故事。

    而他温暖的手掌还停留在我的发顶，那种温度一路传达到我的内心，给予我无言的支持。

    陆瑾言把我抱在怀里，低声说了一句:“祝嘉，别哭。”

    “你猜不到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家里天翻地覆，外公去世了，妈妈得了抑郁症，而我忽然从一个受尽宠爱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孤儿，虽然父母都在，可是却没有人陪在我身边了。”

    看在夫妻情份上，希望你别来找我，给我一个安稳的余生。

    那一年是我人生里最黑暗的一年。

    就好像有人把我从冰窖里捞了出来，用身体温暖我那冰冻已久的心。

    哪怕我知道我妈只不过是生病了，要是她还清醒，一定不会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

    我以为我的语气很平静，头也埋得低低的，他就看不见我的表情，也就不会知道我有多难过。

    我这个不成器的父亲就不耽误她荣华富贵的一生了。

    我头破血流，而她泪流满面，眼里是密密匝匝的惶恐与厌恶。

    崔莺莺与张生在红娘的帮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七仙女不顾天帝的反对也要嫁给放牛的董永，三圣母抛弃仙女的身份也要成为刘彦昌的妻子……然而我妈没有那个好运气，她不顾一切选择了我爸，而我爸却最终辜负了她。

    我冰凉的面颊接触到他温热的身体，哪怕隔着薄薄的衣料，也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天知道我有多想拨通这个电话

    后来，我爸开始渐渐地厌恶了这种日子，起初还能够笑着和那些夸他“嫁得好”的朋友开玩笑，到后来一旦听到类似的言辞，就觉得对方在嘲笑他吃软饭。

    在我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陆瑾言始终一言不发，没有嘲笑我，没有安慰我，可我却觉得这样的回应才是最好的回应。

    而我说完以后，就一动不动地看着膝盖，再也不开口了。

    每一次，我妈都放下骄傲去哄他，努力在家成为他的小女人。

    但结婚前，他要我爸答应一个条件，那就是我爸在公司的事业不会因为这段婚姻有任何改变，一切都得靠自己——外公以为这就是确保他对我妈真心真意的方式。

    我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在他碌碌无为的同时，我妈每天面对的都是一笔又一笔的大生意和那些大有来头的人，于是他们开始吵架，开始争执，开始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翻。

    可是他走了以后，这个曾经叫我开心不已的事实却成了我的噩梦。”

    “所以我想，既然她也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就尽量少出现在她面前吧。

    外公很疼这个独生女，再三劝说后，女儿都始终不肯退让半点，他只好妥协。

    他甚至没有叮嘱我什么，没有说过还会再来，就这么无声地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至少我没有尴尬，没有自卑，没有觉得尊严全无。

    我打开手机，对着通讯录里的“妈妈”二字发呆，刺眼的白光把我的眼睛都晃得有些睁不开。

    嘉嘉还小，而你有钱有势，比我更有能力和资格抚养她。

    他还留给了我妈一封信，信上说明了这些年来他的委屈与不甘，而信的最后是这样写的:

    我爸成了她的魔障，而和我爸长得非常相像的我则成了她现实生活中最恐惧的人。

    她还是一样的美丽，可昔日温柔宠我的她如今却口口声声叫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我死死盯着膝盖，用手捧住了自己的脸。

    我的面颊正好贴在他的胸前，干净的白衬衣散发着一种温暖熨帖的好闻气息，如同催泪弹一般将我生生忍住的眼泪都逼了出来。

    他走得很仓促，除了必要的证件和一纸离婚协议书以外，什么都没有带走。

    夏日的气温燥热难耐，还好病房里开着空调，温度开得很低。

    在这场失败的婚姻和爱情里，我终于成了一个没有人要的孤儿。

    二十一岁那年，她还在读大学，却在这时候遇见了我爸。

    他给我妈请了最好的医生来治疗，同时把我送去了最好的学校读书。

    婚后，他们其实也有过一段幸福的生活，我爸仍然在自己的岗位上做事，而我妈毕业之后来了明远，在外公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的情况下，接管了公司的生意。

    她的发小，也就是留学归来的程叔叔，她现在的丈夫，选择在这个时候陪在她身旁。

    这样她就不会想起我爸，而我也过得自由一些。”

    富家女和穷小子的故事从古代话本里一路蔓延到了现代社会。

    那语气低沉温柔，似是大提琴悠扬动听的声音，在我的心弦上奏出令人颤动的乐章。

    而我妈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人生受到了天大的打击，整个人精神恍惚，连公司也不去了。

    离开病房以前，他把房间里的灯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