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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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的男人低头说：“去一个很远，但是有光的地方。”

    良久，陆停舟突然问：“《你走那年》，是写给你爸爸的吗？”

    众生皆苦，但你，是草莓味的。[1]

    齐雨喃喃着垂下头：“他走的那天，给了我一根棒棒糖。”

    齐雨没说话，把脸埋在被子里。

    他好像刚刚出过门了，身上带着浓浓的寒气，衣服上洇湿了一大片，裤子上都是泥巴，只在门口站了几秒钟，脚下的地面就聚集了一小滩的泥水。

    他恍恍惚惚中听到有人说：“吃吧，我不会离开你。”

    齐雨抱着被子坐起来,陆停舟把药和水递到他手边。齐雨一边吃药，一边偷偷看陆停舟。

    你在半路遇到我，给我一颗糖。

    平时齐雨可是绝对不敢使唤陆停舟的，但现在是生病，病人就是最大的。齐雨美滋滋地躺下来，翻了个身：“生病真好，居然能享受到被影帝服侍的待遇。”

    看来上完睡觉戏的演技课,回头还得向大影帝请教一下怎么快速出戏。

    你跨过了大山大海，大河大江。

    他突然觉得很安心。很踏实。

    齐雨腹诽：你不是吗？

    陆停舟撕开包装，把棒棒糖送到齐雨嘴边，几滴雨水从他的袖口滑下来，滴落在了枕头上。

    陆停舟摸了摸他的头，用哄小孩的语气问：“跟你妈妈离婚了？”

    他转身指着窗户，奶声奶气地说：“爸爸，看呀，光！”

    陆停舟心底某个很柔软的地方，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当然他是不敢说出口的。齐雨嘟嘟囔囔地抱怨：“卧室里又没有摄像机，你拒绝他也别拿我当挡箭牌呀，这下白容夏可要恨上我了。”

    齐雨因为发烧，又刚刚睡醒，脑子昏昏沉沉的，哑着嗓子问：“陆老师？你去哪了？”

    他条件反射地攥了攥手，空的。陆停舟已经不在了，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窗外的雨还没有停，狂风撞得窗户吱嘎响。房间里黑乎乎的，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

    听到“吃糖”，齐雨突然愣了一愣，把脸缩进被子里，不说话了。

    他只说了一句：“吃吧。”

    陆停舟这种出身的人，各种家庭狗血大戏看的实在太多了，很快猜出齐雨要么是父亲早逝，要么是父母离婚，于是没有再问，只是安慰地揉了揉他的头。

    再回头，门口的男人已经不见了。一阵恐惧涌上心头，小小的齐雨扔掉棒棒糖，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嘴里喊着：“爸爸！爸爸——”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齐雨的眼皮做贼心虚地颤了两下,陆停舟哂笑：“没上过演技课吧？起来我教你怎么演睡觉戏。”

    长久以来，他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竟然没有一次想到过，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一张白纸的少年，也有过往，有缺口，有创痛。

    棒棒糖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香甜的气息冲入鼻孔，齐雨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很甜，是草莓味的。

    这是他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从来没有人发现，从来没有。

    齐雨单薄的脊背震了一下。

    他年少成名，在这个大染缸里浮沉了二十载，步步维艰，如履薄冰，此中辛苦，无人不知。他的家庭背景，以及过早进入娱乐圈的成长经历，在他身上埋下了太多伤痕。身边每个人都围着他转，小心呵护他的情绪，缓解他的压力。他从来都不是关心别人的角色，对其他人情绪的感知也很迟钝。

    完，班门弄斧了。齐雨灰溜溜地睁开眼睛，看着陆停舟,无辜地眨了两下：“我刚醒。”

    枣儿皱了脸，柿儿结了霜，

    陆停舟又给他加了一层被子，还掖了掖被边：“活该你难受。”

    陆停舟突然觉得胸口很闷，有点喘不过气来。

    小小的齐雨含着棒棒糖，仰着脸，睁大眼睛看着他：“爸爸，你去哪里呀？”

    。

    陆停舟无奈道：“想问什么,说。”

    ***

    还好，还好。

    齐雨抬起眼，风尘仆仆的陆停舟站在门口。

    齐雨醒过来的时候，嘴里还残留着一点甜丝丝的味道。烧好像退了，头还是晕，但不疼了。他低下头，旁边的枕头上，还放着一根包装完好的棒棒糖。

    年轻的男人背着一个吉他琴盒，很高很高，逆光站在门口，看不清脸。

    你从来不回头，从不谈故乡。

    你说你的眼里是山川湖海啊，

    齐雨有点迷茫地抬起红红的眼睛，看着陆停舟：“我也不知道。他都没跟我妈妈说一声，就走了……他说他要寻找梦想。十六年了，还没有找到么？”

    陆停舟的体温通过手掌传递过来，齐雨咬着嘴唇，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终于一串串地落了下来。在这个时候，他很想再感谢一次陆停舟，但是一开口就是呜咽，说不出话来。

    眼泪瞬间模糊了齐雨的眼睛。十六年前，爸爸递给他棒棒糖的样子似乎又出现在眼前。他迷迷糊糊地扭过头，带着哭腔说：“我不吃……吃了棒棒糖，你就会离开我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炉子下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两人相对沉默。

    齐雨张开嘴唇，咬住了棒棒糖。是久违的味道，十六年了，一点都没有变。

    大概是生病的时候格外脆弱，齐雨缩在被子里，闷闷地冒出一句：“我爸爸走了。”

    你看过的云朵枯萎成了茧，

    我却只会笑着问，你是否厌倦了流浪。

    他摊开手。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两根棒棒糖。

    齐雨赶紧把杯子放下,一双大眼睛充满了对八卦的渴望：“你知道白容夏喜欢你啊？”

    “怎么了，难受？”陆停舟用手去拽了一下被子，没拽开。陆停舟有点担心，就使劲用了下力，被子下的小孩露出脸来，眼睛竟然有点红红的。

    小小的齐雨不解地歪了歪头：“我们家里也有光呀，每天太阳出来都有的。”

    说完，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我这是在冲陆停舟撒娇？看完陆停舟和白容夏的对手戏,自己竟然也有点入戏了,开始恃宠而骄了。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温和地笑了笑：“你想唱吗？我替他听。”

    陆停舟握住了他搭在被子外的手：“怪不得那场演出对你这么重要。”

    不会囿于爱与厨房。

    陆停舟颇为意外：“怎么生个病还哭鼻子？你是小姑娘吗？”

    齐雨不说话，又把脸埋进被子里，好一会儿，才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了一句：“我小时候喝完中药，我爸都会给我买棒棒糖吃。”

    但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他怎么跑也跑不动，头也开始嗡嗡地疼，齐雨一边哭，一边睁开了眼睛。

    你背起了行囊，说明天要去远航。

    宣布演出取消的那一刻，齐雨是什么心情，陆停舟都有点不敢去想。

    陆停舟：“对不起。”

    陆停舟握着齐雨的手，看着他肩膀一抖一抖，心里突然一阵后怕。如果那天自己没有走上舞台，没有替他伴奏，没有帮他完成在舞台上唱一次这首歌的心愿，这个小家伙该多失望、多伤心、多难过。

    你走过的小河旁，年年开扶桑……”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喃喃自语。不知道什么时候，齐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里，他恍惚中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陆停舟也不解释，只是皱了皱眉：“这孩子心思不太正，你别跟他走太近。”

    陆停舟心里一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齐雨怔住。

    如果你也曾经在中午睡过了头，傍晚醒来环顾四周，就会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此刻的齐雨，就在这一瞬间，落入了巨大的恐惧和孤独。他咬咬牙，抓紧了被角。

    “我信你个鬼。”陆停舟拍拍他胳膊,“起来吃药。”

    小孩的头发很软，一动不动地窝在那里任他搓揉，像一只乖巧的小猫。

    陆停舟没说话，走到床边蹲下，身上泥土和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

    齐雨鼓着嘴耍赖,身子在被窝里扭了扭：“我生着病呢。”

    齐雨想起斜坡边白容夏看自己的眼神，到现在还觉得毛骨悚然。他有点不敢想，在斜坡边的时候，白容夏到底想对自己做什么,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没死。”齐雨的脑袋慢慢地从被子里钻出来，不光眼睛，鼻头也红了，“或者……也可能死了。”

    “你说有一束光，在遥远的地方。

    你在不经意中温暖过某个受伤的灵魂。而你心上的缺口，他也会帮你一一抚平。

    你始终没有出现在离开的方向。

    陆停舟倒没觉得突兀，还笑话他：“你是小孩吗？喝完药是不是还要吃糖？”

    齐雨的脑袋在陆停舟的手心里点了点，又摇了摇，头发蹭得陆停舟手心痒痒的。

    “冷？”陆停舟站起来，“我再给你拿一条被子。”



    过了很久，齐雨抽了抽鼻子，断断续续的歌声从被子里传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陆停舟撇了撇嘴：“我是傻子吗？”

    陆停舟愣了一下。他跟齐雨认识时间不久，但朝夕相处也算熟悉，只听他说团员们，从来没听他谈起过家人。

    你爱战马，爱铠甲，爱对抗世界的枪。

    这是组合专辑里的歌，版权在公司。等到SOLAR解散，这首歌就不属于他了。他差一点就永远没有机会在真正的舞台上唱一次——不管那个人能不能看到，能不能认出他，能不能听懂里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