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隐遇镇四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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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程梓迷迷糊糊撑开眼皮, 分明困得脑子都成一团浆糊了, 却硬是忍着，猫猫虫似的蠕动到临江仙手臂上，将肚皮压上去裹住。

    与儿子见了一面, 又聊了这么久，柳娘子神清气爽地离开麦田，走时不忘提走程梓方才捉的几只盗穗虫, 并叮嘱程梓和临江仙多注意着点田里的动静。

    程梓别过头，坚决否认。

    这般场景，程梓光是想想都要笑出声来。

    杨戬被逼着经历了一场撕心裂肺、剥皮去骨的所谓成长，当程梓说到他立身云霄宝殿，看着玉帝和王母，眼底露出沉默而隐忍的锋芒时，天女手中的剑在鞘里隐隐嘶鸣。

    程梓努努嘴，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恰好迎上天女投来的目光。

    “喵呜喵呜！”

    至于如何捉弄……

    临江仙不是天女的对手，这一点从上一世他的结局就能看得出来。

    “……”

    不过他也提出了个条件，那就是让自己和临江仙先回家洗漱吃完早饭，再过来给她讲。

    反正隐遇镇不会长腿跑掉，天女大马金刀地坐着，一口答应。

    迷糊间，程梓下意识分辨了一下两道声线都属于谁。

    “放心。”临江仙揉了揉腿上快睡着的猫，回答得言简意赅又令人安心。

    知道他困极了，临江仙抬眼一望天色, 还有两个时辰才到天亮。

    临江仙微微一笑，抱着他亲了亲：“又想捉弄人了？”

    “喵……喵！”

    闻言，临江仙感觉十分新奇。

    她一身白衣，窄袖立领英姿飒爽，背上负着剑，一脸严肃，似是怕他拒绝一样，右手攥着拳。

    计划无法实施，他瞪了临江仙一眼。

    “喵呜！”

    故事里的少年天神目眦欲裂，痛彻心扉，却只能咽下喉间的血，转身带走妹妹，为了生存和来日的复仇而加入天庭，成为二郎显圣真君。

    程梓暗暗磨牙，对某个还在回来的路上的损友起了杀心。

    “视频电话”又打了一会儿, 直到夜深了，姜书客承诺今年腊八节前会回家，两边才结束通讯。www.qingyoushu.com

    天女大人，您可识得《杨戬救母》、《沉香救母》、《猴子偷桃》、《大闹天宫》这些著名回目？

    不认得不要紧，你马上就会听到啦！

    他困出来的糯米音拖得软长, 暖暖地融进火光里。

    杨戬从灌江口小混混到被逼一夜长大成人，历经磨难终得开山斧，拼着最后一丝希望前往营救因为与凡人相恋而遭到囚困的母亲，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十日照射之下。

    后来，妹妹也因重蹈母亲覆辙被镇压于华山之下，只是这一次行刑的人，从十大金乌变成了他自己。

    他要讲就要讲人心，讲利益，讲算计。把仙当做人来讲，编织一个足够真实和残酷的故事。

    花言巧语地招安，却因石猴出身卑微而不重用。

    他也不舍得自家猫把橘猫眼熬成熊猫眼, 便搓搓猫头, 在程梓耳边说了声：“睡吧, 明早我叫你。”

    这一喵，就从早上喵到了傍晚。

    紧接着，是齐天大圣的故事。

    次日一早，程梓还正睡着，耳朵里却钻进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不是那种很大的动静，甚至交谈的双方都为顾及他特意放轻了音量。但因为隔得太近，所以还是会有声音传进来。

    “呜喵……”

    程梓一想到他曾死在天女手里就觉得不寒而栗，若非上一世天女赎了罪也赔了命，他这辈子根本不会搭理天女。

    天女这才柔和了神色：“都好。只要是与古天庭有关的，都好。”

    人生无憾。

    而天女，也跟随他的讲述经受了一场三观的洗礼和重塑。

    他翻了个身仰躺在恋人臂弯间，前爪蜷在胸前，尾巴悄悄圈上人手腕, 剩一点儿尖尖还给人拍了拍。

    程梓摇摇头，还想陪他再守一会儿，眼睛却实在睁不开了。

    石猴被天庭招安，却得知自己只当了个小官，怒而偷蟠桃，大闹蟠桃宴时，天女已经听出了不对，却为他的豪气感染，暗暗攥紧剑柄。

    最后一句是临时想到补的，她记得小凤凰跟她说过程梓爱吃临江仙做的饭。

    程梓略做思忖，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嗯？天女下凡来了？

    他拜倒在山门下哭泣时，天女眼眶微红。

    当然不会毁约！天女姐姐想听什么类型的故事？

    “喵呜？”

    纵观天庭对石猴的作为，不难看出所谓的仙界其实与尔虞我诈的人间朝廷别无二致。

    冷不冷？

    “喵！”

    临江仙仰头去看枕风而眠的星月，身边有一团篝火，火光笼着他心爱的猫。

    程梓听到这话，顿时感觉自己失忆了。

    石猴被十万天兵天将围剿而不死，被太上老君投入炼丹炉而不化，最后旗帜鲜明地站在天庭对立面，怒斥天庭虚伪时，天女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夏夜中，越是静谧的时刻，夜风就越鼓荡，它们吹得麦田不住地荡漾起伏，发出沙啦沙啦的轻响。

    从杨戬劈山救母失败开始，到孙悟空被招安、偷蟠桃、大闹天宫，一直到沉香救母成功。

    猫猫才没有坏心眼子。

    程梓用力摇头。

    天女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要补充这句：“小凤凰替他答应的。不过不管是谁，反正条件已经许给我，我也帮你们打碎了天魔巢穴，不能反悔。”

    “他说好等天魔之劫结束后就会WWw52gGd21给我讲半年故事的。”天女语调清冷，“虽然你是稷山山神，却也别想替他赖账。”

    石猴拜师学艺，得名悟空，菩提祖师传授他诸多绝学，又逐他出师门。

    临江仙也不劝说，手掌轻拍着他，不多时，他就抵不住汹涌的困意，陷入梦乡。

    到石猴反了天庭时，天庭的反应同样激烈又无情，那十万天兵天将

    这段讲述里没有道佛两教的千载布局与争锋，没有西天取经和九九八十一难，只有一只顽劣的石猴和一个严苛又公正的天庭。

    临江仙眉心一跳，垂头去看腿上的猫，见他耳朵支棱着，就知道他醒了。

    石猴发怒大闹凌霄宝殿，众仙也并不解释或者安抚，上来就喊打喊杀，甚至追下花果山去，残害猴类无数。

    彼时，程梓头戴草帽，仰着脑袋威武雄壮地走到她面前，并爪蹲坐，气势十足。

    程梓正在思考如何甩锅小凤凰，听到这话，背也挺直了猫也坐正了，连头顶那撮呆毛都充满正气。

    “橙子何时答应过此事？”他冷静地问，“我从未听他说起过。”

    这样，才能震撼天女那颗对古天庭无比向往的心，让她自我怀疑，纠结难受，最后一把一把地掉头发。

    程梓咧嘴一笑，圆眼睛都是使坏前的狡黠和跃跃欲试。

    “喵——”

    回家路上，临江仙将昨夜编好的草帽戴在程梓头上，说：“若是你不想讲故事，我可以替你推了。”

    但饶是如此，他也想小小地捉弄天女一下，替上辈子的临江仙出一口闷气。

    临江仙的手被他的肚皮偎得发烫, 好笑道：“现在是盛夏，夜里凉风习习，我只觉得凉爽，怎么会冷？”

    “此事……我不便替你应承，是否要履行承诺，你问橙子。”说着，临江仙戳了戳猫脑袋，“别装睡，我们都知道你醒了。”

    天女见状，莫名跟着挺直了背脊，心中隐约有感，他这回要给自己讲的是个不得了的故事。

    夜里静了下来，田埂周遭的草棚下谈笑声变成了鼾声，连地里蛰伏的盗穗虫都睡了过去，只有火堆燃烧的声响不时回荡。

    于是他干劲更足了，抖抖毛，对着天女抑扬顿挫地喵了起来。

    ……

    “喵……”

    程梓慢吞吞坐起，跟天女打完招呼，又想舔一舔睡得乱糟糟的毛拖延时间，临江仙的手便覆了上来，替他一一捋平。

    其中一道好认，是他朝夕相伴的临江仙。另一道很有辨识度，不过稍显陌生，他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是天女。

    程梓醒了大半，耷拉的耳朵跟着一竖，认真倾听两人说话。

    在这三个故事的世界观下，天庭的形象并不正面，甚至不算光彩。

    “小猫崽，不许琢磨毁约。”天女取下背上的剑横放于膝头，气势汹汹，“你若是毁约，我天天来找你家山神打架，让他没空陪你谈情说爱……给你做饭。”

    现实、残酷、冷漠。

    啥玩意儿？我几时答应的？

    程梓当然不会把古天庭照反派模板来讲，那样太低级了。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用来威胁别人的一天。

    杨戬的救母行动因天庭而失败，最终只能看着母亲被十日烤死；桀骜不驯、潇洒张狂的齐天大圣被削去自由的灵魂，镇压于万丈深渊；沉香救母成功，虽改变了自己和母亲的命运，却未能改变死气沉沉的天庭。

    都被不近人情的天条，各有算计的众仙诠释得淋漓尽致。

    程梓眯着猫眼眨了眨，迟钝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问题, 顿时傻兮兮地笑了一笑。

    而她的预感是正确的。因为程梓要给她讲一个大杂烩故事。

    小凤凰！

    两刻钟后，耐心即将告罄的天女终于等回了她的说书猫猫。

    石猴召集花果山猴类，自封齐天大圣，不受天庭辖制，潇洒天地间时，天女唇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