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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朔雪听得脸色都有些皱了起来。

    薄朔雪这才想起来,临近立夏,这屋里竟还烧着炭。

    一路走到外殿,天边恰好滚过数道闷雷,雨淅淅沥沥下得更急,夜风吹得树影飘摇,也把雨吹得到处都是,门口地板已经湿了一层。

    在旁的人身上,这定是极不寻常的。

    鹑鸟蛋本就袖珍,送进宫来的更是上上品,白白嫩嫩,十分小巧。

    皇太妃肩头耸动,险些笑出了声。

    彻头彻尾的疯子。

    薄朔雪没再说什么,提步往外走去。

    可是左思右想,这薄家与秋氏一族从无牵扯,更何况秋影已经死去多年,薄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才来结交郁灯泠。

    “所以呢。”郁灯泠奇怪地继续看他。

    “若是她畏寒,为何榻边的窗子却在大雨天开着?”

    途中有一瞬间,薄朔雪十分怀疑自己,究竟是进宫干嘛来了。

    薄朔雪面不改色,依旧淡然道:“世人都说我学富五车,殿下的藏书阁里,大半先贤所著我都能倒背如流。”

    薄朔雪张了张嘴,下意识地解释:“放凉了。”

    这宫里的奴婢难道还能不听主子的?尤其那长公主脾气那样差。

    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也能看出她的质疑。

    皇太妃微微阖目,一边回想着今天的事。

    支吾半天,只好说:“殿下没有吩咐,奴婢们也不敢胡乱自作主张。”

    难吃是他的错吗?薄朔雪不想替青菜接受她的控诉,干脆动手收起食盒:“不是难吃,是你已经吃饱了,所以觉不出滋味。”

    他还没来得及唾弃自己,郁灯泠就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了木筷。

    黄豆浆也不错。

    手中又重新转动念珠,心中祷祝起来。

    毕竟,他也是费了心亲手挑的。

    薄朔雪不想在郁灯泠面前露怯,即便心中有些羞窘,也强压下去,并未表现出来。

    原先他身上沾了雨水,又一直待在门口吹冷风,还不觉得,现在在屋里待了这么一会儿,已然是热得受不住了。

    “去哪?不是说了要你侍寝。”

    她伸出指尖,捻起一枚鹑鸟蛋,在蛋尖儿上咬了一下。

    为何竟当真如此顺手地服侍起了长公主。

    小太监连忙应下。

    他可怜那个长公主?

    薄朔雪下意识看过去,郁灯泠已经就着小木桌吃起来。

    佛堂内除了皇太妃空无一人,安静得听不见一丁点声响。

    罢了。

    等到侍女都退下,郁灯泠像一只慵懒的猫儿似的,又趴在榻上,拿着自己的衣带摆弄。

    什么也没说,但薄朔雪却自然而然明白过来。

    两个太监小心翼翼地靠近前来,问询道:“侯爷还没用晚膳呢,这会儿下雨了,是依旧去前厅,还是让奴婢去提过来,在外殿用?”

    一边走一边留下吩咐:“把殿里飘雨的窗子都关了,还有,叫小厨房明日起膳食不必多送,务必清淡可口。”

    想到还在佛前,便赶紧收敛住心思,免得心中所想被佛祖听去。

    郁灯泠很快就忘记了黄豆浆,一口一个鹑鸟蛋,慢慢嚼着。

    本就松松挽着的乌发被她蹭来蹭去,更没了形状,挡住大半张脸,从薄朔雪的角度,只能看见挺翘的鼻尖,和脸侧一点点白皙的肌肤。

    郁灯泠这样造作,是不是故意为之。

    他沉声:“松开。”

    有那么一刻,皇太妃也曾怀疑过。

    平慈宫中,檀香袅袅燃起,皇太妃卸下了所有金银首饰,只着简单粗棉,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一脸虔诚。

    薄朔雪刚起身,手臂便被人给捉住。

    薄朔雪不想跟她争辩。

    别自作多情了吧。

    好在郁灯泠没有继续取笑他。

    薄朔雪见了觉得不妥。

    -

    “殿里为何还烧着炉子?”

    那个人是不知饱饥的,又畏寒,在那么热的屋子里,她的手心还是凉的。

    郁灯泠口小,平时又惯常是懒散着不动,叫她吃个鹑鸟蛋,她也懒得费力气张嘴一口吞了,而要分两口吃。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薄朔雪猛地一怔,随即赶紧将这些念头挥散。

    这与郁灯泠一直以来的规矩习惯太不相符。www.julangge.com

    他回过头,长公主凉凉的掌心拉着他。

    一下子,薄朔雪不小心忘了要说什么。

    便干脆把话头咽了下去。

    吃了东西还能不洗漱,她不相信,挑着眼梢看向薄朔雪。

    愿佛祖护佑皇帝,早日苏醒,早日痊愈,信徒愿余生吃斋念佛,永

    身后珠帘碰撞着发出响声,薄朔雪没有回头。

    青菜放凉了本就不如原本的味道,哪怕是夏天也如此。

    “吃饱?”郁灯泠皱眉,似是仔细想了一下,“我没有。”

    薄朔雪眼尾颤了颤,耳根没来由的一烫。

    薄家虽然世代为臣,但也不是好惹的,郁灯泠,越来越会添麻烦。

    薄朔雪蹙了蹙眉,并没在意。

    薄朔雪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先没有答话,像是在出神。

    薄朔雪收回神。

    太监恭谨地答道:“这是殿下的习惯。殿下畏寒,往年也是如此,不到最热的时候,都要在殿里烧炉子,夜间还要盖厚棉被。”

    郁灯泠安静了没几天,这就又开始出乱子。

    他眼眸收敛,甩手脱离了郁灯泠的掌控,一刻也不再停留,跨步出去。

    垂着眼皮冷淡地指责:“没味道。”

    过了稍许,薄朔雪才出声。

    幼时娘亲总是称呼它为“小蛋”,薄朔雪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就一直这么叫,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这……”太监答不上来了。

    微凉的指尖轻轻碰到了薄朔雪的手背,打断了他的念头。

    他简单收了一下,便叫侍女进来端走,并把桌子清理一下。

    婢女不知为何都战战兢兢的,擦着桌子时,小心翼翼地生怕离他太近。

    灯宵宫,真是越发荒唐了。

    至少现在,这长公主是饿不死了。他该做的,也就这些。

    郁灯泠就是个疯子。

    这回,还作了个大的。

    薄朔雪又低头扒拉那食盒,在里面挑选了一些油盐不重的豆腐和青菜,夹出来给郁灯泠。

    只沉默地摆弄起那些餐盒,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发生。

    真是奇怪。分明浑身上下都像长满毒刺般令人厌恶,却又繁丽,脆弱,令人不自禁觉得可怜。

    软嫩的口感,咬破之后蛋黄清香又糯糯的,嚼碎了在齿间,既有漫开的香气,又有食物的饱足感。

    让侯爷当娈宠?她怎么敢说出口。

    但是在郁灯泠身上,却不值得大惊小怪。

    郁灯泠不言语,只拿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表示她并不打算听从。

    为何被这长公主学起来,仿佛在嘲笑他一般。

    但是,郁灯泠这番行止……

    以前不是没吃过,但或许是今日饿得狠了,它又出现得很及时。

    其实这跟他根本没关系。

    郁灯泠第一次觉得,鹑鸟蛋很不错。

    他想到什么,又觉得不对劲。

    先前那番捉弄,和如今被困宫中的处境,又涌上了薄朔雪的心头,点燃压抑的怒火。

    她还要吃的。

    “所以我说的就是对的。”薄朔雪笃定地说完,把盘子推得更近了些,转移话题道,“吃点小蛋。”

    饥饿减退,食欲自然也就减退。

    他想到自己,入夏时,只穿绸裤都有时热得难以入眠,那长公主竟还要盖棉被?

    郁灯泠嚼了半晌,才把青菜咽下。

    对饿了一天的人来说,这些已经够多了。

    郁灯泠继续指责:“难吃。”

    分明怕冷,却没人给她关窗。

    鹌鹑蛋没有加任何调料,只是用清水煮熟的。虽然放了一天,但一直用热水温着,跟刚煮出来时味道差别不大。

    薄朔雪本想出声阻止,但是看见郁灯泠像吃面条一样,把青菜咬在嘴里,一点一点吸进去,再包在两颊,默默地木着脸嚼着。

    她会喜欢吗?

    薄朔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薄朔雪沉默不语。

    况且看那薄小侯爷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对郁灯泠十分憎恶的样子。

    的确,这事若要追究起宫人,也是有些没道理。

    薄朔雪顿时有一分后悔,心想自己是不是把她喂太饱了。

    连自己饿得腹痛都不知道要起来吃东西的人,怎么能指望她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吃饱了呢。

    郁灯泠顿了一下,接着嗤笑一声:“小蛋。”

    他起身欲走,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背的汗。

    她先把一碗豆腐一口一口吃光,又喝了一碗汤。

    这还已经是谦虚后的说法。

    有心想叫她起来消消食,但是心知她绝对不会听。

    郁灯泠肚腹不痛了,不再恹恹躺着,也有气力继续挑衅他。

    她故意学着薄朔雪的语调重复,眼角眉梢流淌过浅浅的戏谑,仿佛一段名贵的素锦上,流动着一层浅浅的银白月光。

    吃完一碟鹑鸟蛋,郁灯泠喝了一小杯清茶,又看向薄朔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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