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床榻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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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背身将房门关上，进屋停在了圆桌前，看着马文才张弓搭箭，缓缓的将银灰色的箭矢指向了她的脑袋。

    示意夫子快快出手，愿以五两黄金相赠。

    王蓝田闷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东方太阳升，灿光从两侧的窗户照进，洋洋洒洒落在她的身上，为黑边白袍的素色衣衫渡了曾金光。

    这夜马文才也没睡着，月光总晃他的眼，见旁边的人呼吸均匀平稳，心中难免有些不平衡。

    马文才并未理会她，搁下箭与囊，起身将羽箭从墙上拔出，再次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面沉如水，冷声道:“你睡外面。”

    浅银色的光将他拢住，朝向她的这侧面旁如玉，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上投出一片阴影，鹰鼻延向唇的地方微弯带起一个小勾，唇色浅淡，嘴角是自然上扬的弧度。

    入夜，王蓝田睡得并不是很好，认床和陌生的环境让她总是无故的醒来。

    盯着床上少年夸张霸道的睡姿，她不由轻笑出了声，眼中溢出的是她也不知的无奈之色。

    她的宿舍朝向为南，斜对着荷花池，很是好寻。

    虽被点名她倒不急不慌，将书拿下轻放桌面，起身理衣转身，抬手举臂，低首行礼:“夫子，学生在。”

    “我问你梦见周公没有？回话呀！”陈子俊声音陡然增大，惊得王蓝田后脊发凉，身子一抖，转头向后看去。1

    他咬着银牙，一字一顿:“王！蓝！田！”

    有人驳道:“你这是思考么？你这分明是睡觉！都拿书遮阳了！”

    如此说着，便朝那人行了一礼。

    半睡半醒间突觉腰后被人抵住，身子猛地下坠，尚未来得及反应人已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了。

    三声清脆的掌声响。

    -

    说话的是梁山伯，他低眉垂首，双眼迷蒙，眼下的青紫色重。

    王蓝田:？

    不可不作为？

    再次抬首时将目光投向陈子俊，利用衣袖遮挡给他比划了五根手指头。

    “岂不正好。”王蓝田动作极快地脱了鞋袜，将腿往被褥中一伸，“你睡榻，我睡床。”

    马文才唇角上扬，勾起一个顽劣的笑来:“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呢。”

    “啪。”

    王蓝田歪了下脑袋，似笑非笑:“文才兄的欢迎仪式可真有意思。”

    王蓝田:？？？

    “啧。”

    王蓝田一手拿着水壶，一手插着腰，捏着嗓子，甚是惊讶的说着。

    她动作极快的解了外衫，将被一掀盖过头顶，嘟哝了一句:“兄台，莫要忘记灭灯！”

    闻言，马文才忽觉腹部以下，大腿以上的某个部位一凉。

    别说王蓝田了，就连其他看戏的学子都被吓了一跳。

    陈子俊咳了两声，点了点头:“下课！”

    闻言王蓝田抿唇笑道:“这位同学，你不是我，你怎知我不在思考。或是说你有通天本事，我的所思所想你皆知。那可不得了，这番下课我就得请假下山寻高人庇佑了。”

    上课第一天的天气还算不错，晨光刚亮，众学子就已经穿衣洗漱好，三两结伴往南苑学堂走去了。

    “倒是文才兄身强体壮，或可趁夜吸收天之精华，锻气炼体，塑造金刚不坏之躯呢。”说着站起来，快步走到床头打开矮柜将被褥拽了出来，抱被坐在床边，冲马文才眨了下眼睛。

    马文才:……

    王蓝田觉得屁|股有些凉，抱着被子站了起来，往外间走去。

    “这位同窗，我不过在陈述事实。你何故恼羞成怒呀？”王蓝田嘴角微微上翘，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声温如三月风，“不知哪句得罪了你。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了。”

    尼山书院的校舍分南向与北向两排，门门相对，中间是一条宽阔的长道。www.wanshushi.com道以东是大门，以西有一活水的小荷塘，塘中只有莲花数株。

    走前他还特意走到王蓝田桌前，敲了敲她的桌子，叮嘱她不

    言讫，弓拉满，箭离弦，直直射向王蓝田。

    王蓝田舌抵齿，手指在白瓷杯檐上轻轻敲了两下:“虽然为文才兄的高超箭术折服。”

    啧。

    她看了眼窗外:“但这秋夜霜重露浓的，实在不适合我这般体质娇弱的公子哥。”

    他不敢正视夫子，紧张的张口喘着气。

    马文才最不喜被人捉弄。

    众人觉得有些晃眼。

    那学子气急:“你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

    就在他为王蓝田乖顺睡在外面的行为而感到莫名失望的时候，他听见了水声。

    祝英台解释话王蓝田没细听，收回看目光，将书往脑袋上一盖。

    -

    不是逗弄玩笑，而是十足的警告。

    那种湿润感让他一愕，继而一个挺身坐了起来，黑沉着一张俊脸看着面带狡黠浅笑的始作俑者。

    几个动作行如流水，徐而不缓，身正气清。

    后来她被马文才按在床上揍了半响。

    她眯眼拽着被角环顾四周，复又有些发蒙的看着一人独占双人大床的马文才，脑袋宕机许久才重启成功。

    “哎哟，怎么会有水在床上啊？该不会是谁尿床了吧！”

    只是王蓝田没想到自己会荣获正中间第一排的极佳视野区，近距离感受台前夫子因讲课的激|情，以及喷薄而出的附加清醒剂效能的唾沫。

    周围的学生听他回答，低声笑着，幸灾乐祸的眼神落在梁祝身上，像是观看好戏的台下看客。

    陈子俊转头，瞧见王蓝田的后脑上盖着本书，觉其行为简直是挑战他的权威，怒而拍桌，喝道:“王蓝田！”

    “你不要后悔。”

    少年郎生了一双极好看丹凤眸，眼尾上翘，眸子略带棱角感，较之旁人本就凌厉三分，偏生他总爱冷眼看人，将好端端的美眸变得森冷无比。

    陈子俊愣神片刻，甫一回神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王蓝田，你真的太让夫子失望了，你……”

    箭锋擦着她的耳畔而过，扬起的风撩起耳侧的碎发。

    推门而入，两人一间的卧房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许多。

    一间三进式的房，入门处是书架，正朝南的是书桌。往里一进是待客喝茶处，再往里才是摆放着一张双人大床的里卧。

    马文才盯着裹在深蓝色锦被中的舒展的身形，片刻后敛去了眼中森冷阴鹜直至恢复白日的平静无波，才吹灭了灯烛，展被就寝。

    水从壶嘴处凝成小汩水流，倾倒而出，落在锦被上。

    “够了，课堂上岂容你们胡闹。”陈子俊斥停了这场争论，但又觉得须得为维护自身的夫子的伟岸形象，于是转身问王蓝田，“你可思考出什么来？”

    “临空悬箭，箭锋疾而利，但却能力收箭气使其不伤人，很是漂亮。书院上下都在传文武双全马文才，之前我还不信。”王蓝田面无慌乱之色，自然落坐圆木凳上，给自己的倒了杯茶，“如今一见，深感震撼呐。”

    “啪。”

    “本公子不与人同塌而眠！”马文才斜睨过来。

    窗户未关，夜有凉风入，亦有月光入。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神色哀痛，心里默念:尊师重道，礼也。

    她将房间打量了个遍，目光几经流转，定格在了擦弓搭箭的马文才身上。

    哦！

    许是因为分舍风波，座位安排上就延续了宿舍分配的名单，既杜绝了分座位可能引起的不安与躁动，也可一定程度上促进学子之间友爱交流的氛围。

    “夫子你快看，王蓝田在睡觉！都趴在桌上了。”后排不知谁人发表危险举报言论。

    昨日剧烈运动的后遗症很是明显，王蓝田浑身酸痛，裹束胸的时候着实耗了点时间，堪堪踩着钟磬，比夫子提前一步进教室。

    他已经脱了外面的长衫长袍，换了件白色棉里的亵衣，周身散着一股“老子高贵，庸人勿扰”的气息。

    王蓝田自知肚里货有几分，哪敢在这帮从小浸润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的骄子中阐述自己那点前沿观念，怕不是一句话没说完，就引起群愤而被围殴。

    他适时的抖了抖唇，若是再抹上两行泪大抵可以算是声泪俱下的出色演绎。

    那声音闷闷的，沉沉的，溅起的水花即刻沉没在被褥的绵软中。

    “梁山伯你还在山长面前自比勤学的颜回呢，我看你根本就是昼睡的宰予……”陈子俊说着脸上带着无奈之色，“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2

    思及此，她躬身作揖道:“还请夫子通融半天，容学生将所思内容整理誊抄后交给夫子，到时请夫子斧正。”

    “啪。”

    “没有。”

    她这人向来是表面的功夫做得好，礼足且谦逊，一副大度的谦谦君子的模样。

    “夫子误会了。”她顺势接过话，“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故而学完这段后学生思考入迷，一时不察脑袋磕到桌上也不知。”

    确实长了张讨人喜的脸，怎就总做欠揍的事呢？

    鼻青脸肿王蓝田，蹲在地上画圈圈:今天读了一本书《活着》。

    想来应是昨晚未曾入眠。

    “夫子，我们是因为……”

    这夫子倒是会活学活用。

    于是抬脚将人踹下床，闭眼继续装睡，耳朵却时刻关注着那人的动静。

    单方面被殴的那种。

    夏季已过，荷花败落，荷叶渐显枯黄。有几只鱼嬉戏水中，搅起一池涟漪。

    “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