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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蓝色的湖水中悄悄扬开了殷红的血。

    小秋在鼻子前扬了扬手,忍耐着对方酒嗝的恶臭,道:“爹娘总说再长大些才讲与咱听,”他迅速向李拓瞥了一眼,趁着对方不曾理会,央求道:“可咱委实已等得急迫。”

    淅沥沥的夜雨零零碎碎地在屋蓬上打落。

    说罢,他又兀自去看飘飘洒洒、逐渐有变大趋势的雨花。

    又有人在他眼前摆了摆手,道:“是爱情,不是鸟。那是象征着爱情的一对鸟。”

    夜底的湖水是漆暗的深蓝色,他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丝光线。

    领头人在他脑门上轻扇一记巴掌,道:“丫的小兔崽子无甚头脑,是一块雕着鸾凤、象征着爱情的玉佩。”

    小秋抱紧了他的脖子,道:“魑鱼,有魑鱼睡在里面。”

    李拓胡乱地甩开皮靴,深深吮吸了一口空气,将那具绝不算魁梧的身躯栽进了汹涌的波涛里面。

    然后,他便看见了湖里的鱼群奔涌得狂野,像是在逃难一样拼命地游向湖外的世界,与他相互错身而过间,锋利的鱼鳍、鱼鳞割开他的皮肉,划伤他的脸。

    狂狷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抽打着他的身体,片霎间就让他湿浸,可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沉重,义无反顾地向二里外的白谧湖窄道拔足迈进。骤雨往往依伴着急风,对于他而言,有风好像已足够。他一边褪去被雨水打湿的沉重衣衫,一边加重了脚力猛烈蹬地,须臾之后,身影腾跃在半空,并未立即下落,而是浑身放轻舒松,继而人似无身、身似无骨,轻盈得好似天边一片落叶飘飘拂拂,竟无声无息地将自己往风絮中镶入。风的轨迹他虽无从改变,却借着急风的推送在几个起落后已然落入了湖水滚滚的地界。

    小秋扁着嘴,道:“分明还是鸟。”

    领头人眉宇挑紧,如此凄厉的鸣叫,他还是第一次闻听;而其他汉子纵使尚未酒醒,心尖也发毛惊悚,不明所以地窥望着彼此的眼睛!

    可这句话却是钻进领头人的心窝了,想起小秋豪爽的父亲在那妇人面前连个屁也不敢放,实在是深刻感受到自己单枪匹马应对不了,只得不情愿地把手松掉。

    下个刹那,湖水霍地甩荡剧烈,紧随着一声“嘶呜”再次震慑人间,浪花如箭爆射而出,竟将十几棵杨柳也洞穿崩裂;领头人勉力地将小秋护在怀抱间,低头看着连绵的浪涌愈聚愈浓,直等“砰”的一声炸破,滔天的巨浪由三四层楼的高处砸灌地面,白谧湖中更是碎开了一圈几近七八丈的窟窿,好似直通地府深渊。

    直到李拓挪过来那张平淡的脸,他们才伪装晕眩,随后用最舒服的姿态在桌子上趴倒。

    领头人寻思道:“你爹娘做的还真不算错,毕竟是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事情,的确还是长大些后再打听吧。”

    有人说:“老徐啊,挠他的腋下。”有人道:“小秋啊,揪他的头发。”

    领头人愤懑涌上眉间,狞着嘴,喊了一声:“他娘的‘天雷九动’!”

    领头人将一双拳头在胸前攥紧,可歌可泣道:“流水桃花的爱情原来是骗局,痴心绝对的男人选择了殉情,亲手打造却送不出去的玉佩只好随之沉进湖底。”

    “嘶呜”的响声再起,非但震耳欲聋,简直还教人心胆彻裂!

    他一边剧烈呼吸,一边挤出话来:“到底……是什么……怪物活在……湖里……面?”

    喝了酒的领头人满脸通红,乜斜着眼睛,说道:“你个娃儿怎么当的本地人,居然分毫不知悉自家的传说……咯……”

    小秋惊异道:“鸟?”

    小秋悄咪咪地扭过头,打量李拓,见他全然不曾注意自己,立刻抬起小手,迅速将领头人的袖子一揪,在对方耳畔压低了声音道:“老徐,你能不能给咱讲讲白谧湖里到底有什么传说?”

    领头人可不惯着,拎紧小秋的耳朵,道:“哟,你丫的小兔崽子,老子面前还敢耍威风?”

    有人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道:“是玉,不是鸟。上好的岫岩玉雕出的鸾凤鸟。”

    李拓沉默地在躺椅里静坐,无甚光采的眼眸幽幽看着雨点在窗叶上敲过,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似乎从来不说。

    小秋立时恼火,一把掐住领头人的大腿,道:“嘿,你这个臭牛鼻子,到底说不说!”

    而此刻,你只消举头,就能望见一只宽约九尺、长达十丈的庞然巨物游跃于中天。

    小秋捂着脑袋,瞪他一眼,也不发作,继续问道:“然后呢?”

    小秋摇摇头,道:“两年前李大哥曾和人打过一架,它便是那个时候被吵醒的。”

    小秋摸着下巴,恍然大悟道:“哦,所以李大哥打捞的是玉佩。”

    领头人疑惑不解:“根据古……书上记……记载……魑鱼擅寐,一睡便是……是百年,我们就这么点儿……背?”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湖边,无星无月,令二人难以分辨究竟哪里是窄道、何处是水面。

    刻下已是四月中,距离一行人的到来已过去了三个月多,伊始小秋还有些忌惮这个领头人,毕竟其长着一只牛鼻子、面色还臭,可随着相处熟络后,胆子难免也肥涨了许多。

    小秋仔细想了想,疑惑道:“鸾凤鸟是什么鸟?”

    占了上风的小秋摇头晃脑地笑,旋即道:“还不快说。”

    三个月里,几近二十人的并肩不懈,终于把青缠双月鸾凤饰的下落缩小到了最后四个范围圈,他绝不容许再一次因为湖潮的翻覆而导致玉块逃离指缝间。

    可此时的小秋还是虽惊不惧,真正吓得他摔落下木椅的是一声“嘶呜”的啸啼。

    甩门的不是风雨,而是李拓。李拓面色阴沉,迎着风雨也要夺门冲出去。

    领头人又剥了一颗花生塞进嘴里,偏头看着李拓,喃喃道:“谁知道呢?或许他打捞的是爱情……”

    “啪”的一声,竟是屋门倏尔被甩开。

    窗边恍如未闻的李拓,小指指节实在不为人知地颤动了几许。

    领头人将小秋背在左肩,撒开了手脚狂奔在雨夜,双脚凌厉敏捷,仿佛分毫没有因为雨水打湿的关系而有所凝滞,眨眼就把一同跑出来的汉子们甩开了老远。

    李拓倒也没打算劝架,不咸不淡地道:“下手的轻重自己拿捏好,掐坏了,明天马大嫂找上门,莫要指望我会替你求饶。”

    领头人剥了花生,然后一脚踹在桌上,立刻搅得一众装睡之人惊坐起来,一唱一和地道:“白谧湖底有块宝,青缠双月鸾凤鸟。”

    倾盆的雨水蓦地砸在屋顶,惊得小秋冷不丁抖起个激灵。

    一伙人无不是喝醉了酒,瞧着一大一小掐架,皆是眉开眼笑,忙不迭地起哄、指教。

    而今,他唯有铤而走险!

    李拓奔跑在湖心窄道上面,升涨的水流已经漫过了他的足尖,且在一点点的愈演愈烈。如果不想被淹灭,他实在应该停止向前,然而脚步不曾有片刻的迟疑、妥协,直到抵达扎满了标示的岸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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