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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嗤一声,带着直白的不屑,而火光中陆凛眸里竟好似有沉郁戾气,他捏起一块栗子糕递到嘉月面前。

    嘉月看着李芳芹眉眼间那浓浓的轻慢和鄙夷,欲言又止,任由室内陷入局促的静谧。

    正厅的厚帘子又落下,吹进的寒风很快便在室内的暖意中消融,炭火暖炉时不时地会发出火星迸溅的声音。

    说到最后嘉月的声音弱了下来,抑制不住眼底的伤楚,这件事始终是她心里的坎。

    抬首看向秋玉,少女清澈的眸中一片担忧。

    哪怕墨诚奄奄一息,动弹不得,陆凛也没抬脚,运起内力将剑上薄薄一层雪冰化了,他半弯下腰,单臂撑着腿,在脚下的人身上慢悠悠地擦。

    想,又不想他答应。

    她在这坐了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吃了一嘴的冰冷血水,又恶心又冷的墨诚胃里直抽,要吐却又努力憋着,想保住最后一点颜面。

    就在嘉月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前的人影突然没了,是往上消失的

    “约莫是有老鼠,姑娘莫怕。”

    见嘉月一直低垂着头没回答,她喝了口水,轻嗤一声,毫不掩饰嘲讽和风凉。

    “成亲以后你得脚踏实地,这心气也别太高了,孟良不是京城,可没人买你这大小姐的账。”

    “姑娘放心,大人很会捉老鼠。”

    “一条狗也配装孙子学人叫。”

    那毕竟是陆凛的母亲,而她们的主子都未曾反驳,婢女就更不可冒尖。

    嘉月压抑在眼眶中的泪还是落了下来,而她的手脚也一直冰凉。

    许是喝了酒,陆凛没往日凶悍,唇畔笑意懒散,但那狭长眼眸里的墨色却充斥杀意。

    尽管呼吸时会呛进雪花和冷风,咳疼难受,墨诚依旧不怕死地咬牙碎语,双手虚蜷成拳,却再挤不出一丝握紧的力气。

    陆凛身上的雪因他浑厚的内力化了水,又蒸干,红色在雪地里恣意蜿蜒流淌,又迅速渗透,似彼岸花,在这片凌烈的夜色中诡异地扎根绽放。

    有些怕这样的他,少女轻咬着唇,乖乖地伸手接了。

    “她就凑个人头,最迟年后走。”

    在军营里他都算文雅。

    离成亲还有两天的时候,陆凛的母亲,老夫人李芳芹来看了嘉月。

    因着婚期将至,钱妈妈坚持给她换亮色的,虽不是正红,但那颜色映在嘉月脸上,也衬得她肌肤白皙,线条柔美又明媚。

    “别把自己当个东西。”

    扒着门框四下打量片刻,秋玉又关上门,顺道落上闩。

    接过钱妈妈递来的茶盏,李氏慢悠悠地掀开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这动作原该自然优雅,但她做起来莫名有几分不伦不类。

    年逾四十,李芳芹的脸上多少有了点褶皱,但她的样貌还算清秀,打扮的也简单朴实,只是眉眼间的几分轻慢和酸刻淡了原该有的清雅,显得市井小气。

    “不过嘉月,你只是遭难,也没失忆,父母兄长是何身份总该给我们透个底。”

    “你在孟良的时日可不短了,至今未曾有人来寻,我儿乐得供养你,护着你,但为娘的不得替他斟酌?”

    指尖绞紧,嘉月说完就后悔了,小脸通红一片,心像是要挤出胸腔,紧张又慌乱。

    果然不该来看。

    若非受信任,她们也不会被陆凛找来伺候嘉月。

    移开脚,陆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背上已蒙一层积雪,蝼蚁一般,一脚就能碾得渣都不剩的人。

    让她来不过是时候未到。

    笑眯眯的秋玉走到钱妈妈对面坐下,和她一起缝成亲用的喜被,对上老人家嗔责的视线,也只是略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想吃,但又不想主动伸手去拿,总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很容易满足。

    陆凛和她不像,无论长相还是性格。

    “陆凛不会有事吧?”

    烛火跳动,陆凛的眼眸也随之一暗,提着纸包的手紧了紧。

    “陆凛!老子是齐指挥使的人!你敢动老子你必死无疑!”

    内室门窗紧闭,燃着炭火,被子盖着腿,浓密柔顺的青丝铺展在背后,嘉月的身子也蜷缩着,可她依旧没有多少暖意。



    -

    否则会给嘉月落下口舌。

    她继续耷拉着小脑袋看身上盖的锦被。

    日子越近反而越难忍。

    “温嘉月,大晚上的不害臊?”

    明明后日就要成亲,姑娘待嫁的心情都因为这一番话没了,可怎么是好。

    李氏明摆着故意针对嘉月的伤疤,她无力反驳。

    这一刻,他周身的气势远不是一个千户所能有。

    明明平常都是他招呼不打一声就进屋。

    好在没一会陆府的管家便匆忙赶了过来,将李氏请回去。

    “你,你岂可,与指挥使大人,相提,并论”

    风雪依旧,而一身黑衣的陆凛足尖轻点,眨眼间便消失在这片夜色里。

    站在嘉月身后的两个婢女手攥得疼,性子急躁一点的春锦差点就要开口,被秋玉及时地拽住。

    她清秀的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声音满是安抚,没有丝毫睁眼说瞎话的局促。

    第一次主动让他进却又守起礼来了。

    大咧咧地在床边坐下,陆凛修长的手指十分灵活,很快就将线都拆开,打开的一瞬间栗子糕的清香扑鼻而来。

    抬起茶盏,李氏继续喝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变得阴沉的眼眸,淡去了其中浓烈的,因回忆染上的恨。

    钱妈妈立刻上前将嘉月护在身后,胆子大一些,又更稳重的秋玉缓缓推开门。

    临走前李芳芹睨了嘉月一眼,语调悠长:“我这是里外不讨好。”

    而秋玉口中“老鼠”此刻已经死了一地,只剩其中最“肥头大耳”的一只,正被陆凛单脚踩在脚底,反而像垂死挣扎的肮脏爬虫,身体不停地扭动。

    不过她的确不知羞了,婚前是不能见面的。

    傍晚,用完晚膳简单洗漱过后,嘉月便抱膝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梳妆台上的凤冠,还有首饰,以及架子上正红色,绣工精湛,金色并蒂莲栩栩如生的喜服。

    “她说的都是屁话,别管。”

    “栗子糕。”

    “搁着我,狗都死绝了也不留你这条。”

    周遭并无人烟,几片断瓦在院里已及到脚踝的积雪中留下深坑,而陆凛的脚印也快被覆没。

    在墨诚苟延残喘着,再说不出半个字的时候,他唇畔的弧度反而淡了。

    眨了眨雾气弥漫,楚楚柔软的大眼睛,嘉月慢吞吞地转动小脑袋,看向纸包里的糕,很小心地咽了咽喉咙。

    不见到父兄便跨不过去。

    秋玉和春锦伴在嘉月身边,心疼又焦急,却不知从何安慰。

    “这孩子从小就倔,认定了没人能劝,我也就不多说那些讨人嫌的话。”

    屋顶的瓦块也在这一刻有了动静,“噼里啪啦”的,但落雪无声。

    “若知晓我的消息他们定会来寻的”

    尽管这话也让陆凛夹紧拳头,酒劲越发上头,险些冲掉理智,但他还是硬着脸故作正经地斥了一句。

    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嘉月轻轻点头,又回到榻边坐下,盖头拿在手里,攥着针线,却半天都没刺下去。

    “别操那些没用的心。”

    “这算粗话?”

    咬了咬唇瓣,嘉月有点委屈,却又有点好笑。

    况且别说娘,李氏这条贱命多留一天,她家祖坟就得冒一天青烟。

    名门贵女又如何?她偏要踩她近十六年来的矜娇尊贵。

    眯了眯眼,虽喝了不少酒,但陆凛的声音在这风中始终强硬有力,而他脸上阎王般的笑也不曾消失。

    直起身,男人将擦干净的剑收回剑鞘。

    她怕李氏说的是真的,更惶恐自己日后要与这样的婆母生活。

    不以为意地反问,陆凛收起不由自主迸发的戾气,扬唇笑起来。

    她的声音经过棉被过滤,有些闷但更多的是柔弱和委屈。

    “婚前不可见面的,你怎么又忘了”

    这些高高在上,风光不已的女子落了难名节不保,还不是一文不值。

    “我不来你能哭到成亲。”

    就在嘉月心口闷得难受,眼眶又有点泛酸的时候,陆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陆夫人,我家在京城,父兄也有官职在身,但因祖父过世尚在停职守孝。”

    脚下使力,刚刚还嚣张的男人清楚地听着骨头断裂的声音,惨叫连连,凄厉的声音幽幽回响,巷子里,一墙之隔的人家纷纷熄了灯。

    “我”

    “说得对,齐大人的脸‘金贵’,丢得起。”

    只可惜地上的人看不见,就算看见了也只有惧怕的份。

    与这样的人计较没有结果的。

    “名门贵女那也是过去的事,陆府先前从未进过女子,你这无名无份地住了数个月,流言早已沸沸扬扬。”

    “我儿顾着清誉和仕途给你个正妻的名分。”

    “早点睡。”

    点了点头,嘉月啃了一口香香软软的栗子糕,耸耷的唇角渐渐弯起来,笑意晕染下,眼里的雾气也变得清亮好看。

    “带句话给你主子。”

    随之而来的还有甜甜的栗子香。

    尽管心底颤动,可嘉月忍着没去看,只余光可怜兮兮地扫过他手中的油纸包。

    “你怎么说粗话,她是你娘”

    “而且我还没嫁呢,你都不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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