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 1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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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角度太刁钻，那些老学究气得半死却又拿左玉没办法。倒不是女圣嘴皮子比他们厉害。而是女圣做出的功绩在那，大昭的改变在那。

    “琴书。”

    年轻的天子与皇太后坐在大殿里, 周围堆着的是账本。女校开办七十年以来, 无数女子受此恩惠, 为大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这会儿老师一提醒，她便想起，在讲礼运大同篇时，女圣曾说过，圣人所谓的大同不光是讲人要做好各自的事，还寄托出了一个男女老少皆平等的期望。

    王珊深夜入宫瞒不住朝臣的眼线。她是左玉指定的接班人，是泙京女校的校长。在这节骨眼上，深夜入宫的目的几乎都不用猜。

    明日不会是个好天，但也不会有雨。

    王珊脸上有了笑容，“一点就能明白便不是糊涂。”

    夜深了。夜色浓稠得似化不开一般。只是当王珊望向天边时，却睥见了云层里的微光。

    王珊慢慢起身，望着何琴书道：“跟着你父亲回去吧。走得远远的。我等皆可死，然，左学不可断。待春风再回大地，青草必绿人间。”

    “那些公卿都在说，左学总说公正公平，可事到了自己身上就不这么说了。说您急吼吼的深夜入宫是为了帮女圣夺名。”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顿了下又道：“那些人不懂女圣，所以就会以为是我主动入宫求恩赐。但是我怎会去呢？先生活着时都不在意这些，死后哪会在意？琴书。”

    “天下事皆因一个利字。先生压了他们几十年，是该反弹了。”

    在一阵电闪雷鸣后，满是繁华的街道逐渐沉静。

    雨顺着屋檐滴答成线, 形成了幕帘。坐在窗边的王珊静静听着其学生的回报, 思绪回到了入宫的那个深夜。

    天子的委屈王珊看在眼里；皇太后的愤怒她也看在眼里。天子是女校受益者，而皇太后本人是向夫人的女儿，是女校毕业的。

    她蠕着唇，艰难地问道。

    何琴书垂下眼，眼泪滴落在地上。她明白了。先生这是要以身殉道了。

    王珊望着窗外的雨，神色淡淡地道：“你小看左先生了。”

    说着便涌起惭愧之色，“明明女圣早就告诉了学生答案，学生竟还这般误解她，真是不该。”

    何琴书不明白，忙拱手问道：“请先生明示。”

    信笺被送往各分校，而王珊则表现出了各种“焦虑”。她四处奔走，拜访大臣，尽管吃了无数闭门羹，可却没有放弃的意思。

    所以女圣经常对那些老学究说：不要质疑我对不对，也不要浪费口舌争论。只要看看各自的法子起不起作用就行了。

    夏日的雨, 说来就来。

    “若她在意这些虚名便不是左佩瑜了。”

    “轰！”的一声，天边又响起了雷声。刚刚停下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个夏天雨水不断，总是不停地敲打着窗沿，让人感到烦躁。

    好嘛！这下直接被噎死了，说不出话了。因此，这些年也甚少有人去挑战左玉了。一来她辈分高，二来名望在，三来有功绩，这样的人谁敢去挑战？

    王珊顿了顿，又道：“雨停了。盛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咱们的女校不能如这雷雨一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一场骄阳后，什么都不剩下。”

    虽然圣人的学说里也阐明了人伦等级，但那是为了适应世俗。世人的智慧有限，若无伦理纲常就会走向毁灭。所以圣人才要教书。人只有通过学习获得无上智慧。也只有大部分人能达到这种智慧，大同才会出现。

    一个有钱的人不能因为自己有钱就去羞辱没钱的人；一个当官的不能因为自己有权就去践踏百姓。因为“鳏寡孤独皆有所养”背后透出真正的意思是“鳏寡孤独皆有尊严”。

    “学生不明白。”

    “善。”

    圣人对于大同是一种寄托，是一种期望，是一种理想里的世界。圣人门徒就该努力实现大同，大兴教育，不分男女老少，想学就教。

    “你今年才十七岁。”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女圣的寄托与圣人是一样的。因为女圣说过，人与人的不平等或许不能从根本上消除，但起码在法理上是可以做到的。

    “哈！”

    她抬起手，用力地擦去泪水。又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学生明白。这便去整理书籍，带那些孤儿先走。”

    天家的皇帝再混账，再蠢也不会跟自己的钱袋子过不去。现在又提“老法”，这到底是在打女官还是在抢天子的钱？而且天子郁闷的是：九成收入都是入了国库的。这些年实行高|薪|养|廉的钱哪里来的？难道指着地里那点收入能实行高|薪|养|廉？

    学生一边说一边就抹起了眼角，“女圣活着时总说要知行合一。她老人家十四岁名满天下，九十岁离世。这七十六年里哪一天不是在践行知行合一？献神种、减租、斗乡绅、平冤、办工厂、造大船、办校……这桩桩件件的，随便搁在哪个男子身上都足以名垂青史。就凭这些，凭什么不能配享文庙？凭什么不能封圣？文德皇帝亲口赞先生是女圣，只是碍于礼法，不能生前实封罢了……”

    再加上女工做出的产品带来的商业价值, 这部分收入是天家根本无法忽视的。前面两任天子都看到了妇女走出家门的好处，故而对女校之事多有鼓励。不然, 也不可能让泙京女校不断开分部, 甚至亲笔题词鼓励妇女就业。

    王珊将窗楞子取下，随着窗户合上的声音响起，她慢慢转过了身。她望着何琴书，嘴角挂起了一丝嘲讽，“那些公卿大臣真以为先生在意封不封圣吗？琴书，你是我的弟子，怎也与那些庸人一样，这样想先生？”

    王珊望着自己的爱徒，“你七岁那年被送来女校时，先生见你父亲磕磕巴巴地说出，不想女儿再卖艺的话后，先生说，卖艺求生不丢人，故而给你起小字琴书。你可知先生对你的期望？”

    “你能明白就好。”

    她们没有入仕, 能获得最高的荣誉也不过是为宫中总领官一职。虽是一品的存在, 可能展开身手的地方也不过是宫墙之内。

    何琴书眼里涌起了泪花，“先生，您要做什么？”

    苍老的容颜上绽出坚定，她望着自己的关门弟子，声音逐高昂，“便永存！！！”

    “唯！！”

    但是, 因着女官的出现, 整个皇家的开支变得合理, 各种矛盾也相对减少。对于天子来说, 一个稳定的后宫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挣扎”在人看来可笑。虽说有些手段，可到底不是左佩瑜。左玉压制乡绅几十年，各种真正赚钱的技术都握自己手里，只分配给那些贱民。她这样做，得罪的又何止是乡绅？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照常休息。这场相斗不会很快结束，即便真要死，她也要在此之前养足精神，狠狠咬百官乡绅一口。

    但这一刻，所有的烦躁从何琴书心中散去。她想起了女圣，想起了她十四岁时殉道的决心。先生的面容与女圣渐渐重叠在一起，那佝偻的身姿似挺拔了。

    “人人平等？”

    王珊大笑了起来，“所有人？！先生几十年如一日的开我民智，护我女子周全，岂能让他们都灭了？！撒向大地的种子一旦撒出去了，便再也收不回了！所以，你要走，你要活下去，待春风再来时，给这些种子洒水、施肥。一代人完不成就两代人去完成；两代人完不成就三代人去完成……只要火种不灭，希望！！！”

    “不！”

    而在民间, 大量的女子进入工厂工作，在改变自身命运的同时也改善了家庭条件。国朝在五十二年前针对工厂女工开始收取税银，虽不多，可聚沙成塔, 一年下来，全国女工贡献的个税就无数。

    左玉的事实在太多，所以只上大课。等年岁上去后，大课也减少了许多。不过虽然上得少，但每次上课，留给人的印象都是很深的。

    “学生在。”

    何琴书点点头，“我以小字行世便知女圣的期望。她是希望我不要忘本，也不要以卖艺人而感到耻辱。”

    “王朝更迭，四季兴替。”王珊又支开了窗子，望着院里的金桂树，喃喃道：“再过一月就该入秋了。又一年桂香蟹肥，可故人已去，再无桃李论道时。”

    “你原是卖艺人的女儿。”

    琴书喃喃着，忽然想起大课上的内容来。

    王珊点头，“钱财我已为你准备好。你与你六师姐一起离开。记住，火种不能灭。”

    同样的内容王珊写了几十份，而后交给了自己的大弟子，让她通过内部的驿站渠道送了出去。

    妇女就业, 家里赚钱的人多了，上交的税也就多了。为什么这些猪脑子就不明白？非得跟天家过不去？

    王珊

    她可以被封圣，但她所遗留下的各种规矩必须废了！

    何琴书大哭，嘶声道：“这几十年来，我等妇人做的事还不够证明吗？！为何一定要殉道！？若他们一定要压制我等，殉道了又如何？！所有人都殉道了，这天下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她未等琴书回答，便喃喃道：“先生要的是万世太平，要的是人人平等啊……”

    何琴书将左玉的话在脑里过了一遍，又将她做的事想了一遍后，弯腰作揖，“是学生愚昧，糊涂了。”

    她入宫只有两件事：一为左玉封圣；二为女官。

    王珊挥挥手，让她推下。待人走了，她便提笔在纸上写道：“有史载来，反暴|政无不多有牺牲。今乡绅、朝臣欺我女子，意撤女官，迫我回阁，万不能忍。女圣不意文庙，只意我等前途。自强、自立先师教诲历历在耳，若退，上愧恩师教诲，下负天下骨肉姐妹之期。今珊不才，欲效恩师，堂前御鼓，切盼诸君相持！珊于此发誓：敌不退，珊亦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