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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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前围场上。”她居然就这么承认了，聂衡之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目光看向了窗纸投过来的一点微光。

    “公爷先去看望衡之吧，您到了东院肯定能进去。”李氏压下微扬的唇角，眼中担忧。

    她慢慢上前，端起汤药，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试了试温度，一勺一勺耐心地放在他的唇边。

    聂世子文武双全天人之姿，她季初中人之姿平淡乏味，的确是……不相配。

    “本来他们都拿银子了，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将银子退了回来。”双青垂头丧气，她也问不出原因。

    若是那个和她相处了三年的聂衡之，她可以用他的骄傲轻而易举脱身。可是眼下这个蒙上了一层阴翳的聂衡之，她心里没底。

    闻言，聂衡之冷了脸，嘴中发出一声嘲弄的轻笑，他说不卖，平京城里没人敢买。他越想脸色越冷，以前的女子肯定回答他是，绝对不是含糊不清。

    聂衡之面色苍白，眼下泛青，黑沉的眸子慢慢抬起来，手指抓紧了被子，他知道这是季初想要的承诺。

    “简直是不孝！”不出所料，定国公发了火。

    她再等几日卖出去铺子就好了。

    “公爷归来定有话和世子说，我先退下了。”她起身，趁机要离开。

    双青所料不错，定国公归来的当天夜里，李氏就半抱怨半伤感地对定国公说东院世子夫妇都不将她放在眼中了。

    “是该给母亲一个毒死我的机会了，毕竟聂锦之才是她的亲生儿子。”他笑吟吟地开口，眼神嗜血。

    “将药喝了吧，一会儿顾太医过来要骂你了。”季初将目光放在拔步床边的药碗上，语气温和。

    人家夫妻二人好好的，聂世子也在用药，大惊小怪什么。白让他跑一趟，真是的！

    季初哑然，看着聂衡之执拗冷漠的凤眼，深深吐了一口气，“你的伤静养一段日子就会好，不必我帮忙。”

    “明天，我去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请安。”她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事情发生，好似从聂衡之说出他的秘密那一刻开始有一头野兽被放出来了。

    依旧是冷淡的语气，聂世子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曾说过的话。

    “你说过，我不配做你的妻。我离开以后，你可以娶你喜欢的新妇，想必会比我配得上你。”季初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她相信聂衡之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刻薄伤人。

    “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看到双青，她问。

    他的胸腔里面压着一团暴动的火焰，一忍不住就会跑出来烧掉一切。

    数年前也是秋季，她的夫君身着大红色的喜袍，昳丽非凡，虽然看过来的目光嫌弃，说她不配为妻，但季初心里很高兴。心上人就是她的夫君，怎么不让人欢喜？

    “那个孽子，为了不纳妾连命都不要，看他做什么。”定国公一想到长子敢以性命为注让陛下打消对他的疑心就一肚子气。

    如今就算过了那么久，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爱欺负她的本性没变。

    季初笑容勉强地又拿起了勺子，果然，他满意地张了口，末了还低声道，“烫了些。”

    以他的高傲，到时候自己在定国公面前拿出和离书主动提出离开，他应该不会拦她。

    “和离书给我。”然而她才转了身，聂衡之冷不丁地开口，朝她伸出手，一脸势在必得理所当然。

    世子用药了，辛嬷嬷当机立断，让人轻手轻脚地送了好克化的膳食进去。

    季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聂衡之不止一次说过她姿色平平，可见还是想娶一个容貌绝色的新妇，方才要留下自己的话可能是习惯了自己的服侍不适应而已。

    “我留下，是希望能治好世子的伤势。”她坦诚相待。

    数年后，他依旧凤眸朱唇，风姿绰约，又一次说她不配为妻，却像冰刀子扎人冻人。他扔下和离书的那刻，季初浑身僵冷，第一次感受到不配这两个字背后的残酷无情。

    季初背影僵了一下，当作没听到一般飞快迈步。

    “世子，用膳吧。”季初真的将这辈子所有的好脾气都用在了眼前人身上，语气淡淡开口。

    聂衡之垂着眸略点了下头。

    季氏不来请安，长子世子也憎恶她不准她进入东院。李氏说到最后暗自垂泪，仿佛受了大委屈，“若是姐姐还在就好了，我有愧她所托。”

    算了，季初告诉自己，不能招惹他。

    “世子何时回来的？”季初抿了抿唇，语气艰涩。她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前世那个地狱恶鬼一般的前夫也重生了。

    季初怎么会是祸害，真正的祸害是他聂衡之，他从地狱里面爬出来了。

    “也好，季氏女善妒！”季初父母不在后，定国公对她愈发不满，深觉她就是个祸害。

    “祸害？”昏暗中，听到仲北的话，神色阴郁的男子大笑出声，季初那个笨女子，竟也成了祸害了。

    季初一愣，已经猜到是聂衡之的手笔，否则东院谁敢越过她这个世子夫人。

    围场之上？不就是聂衡之受伤的那一刻吗？季初看向他脸上的伤疤，怔然。

    季初语噎，一颗心沉下来。她该想到聂衡之这样自负到极点的人不会相信自己是真的要离开，怕还是以为她在拿乔在欲擒故纵得到他的承诺。

    “夫人，您怎么了？”双青看到烛光下双目失神的女子，连忙走上前。

    聂衡之觉得既然季初说过会永远爱他，就该永永远远陪在他的身边。即便是他曾要和季初和离，季初也要求着留下来！

    然而肆意地笑了一通后，他狭长的黑眸里面渐渐涌出了暴戾凉薄，慢悠悠地开口询问，语气温柔的令人毛骨悚然，“本世子若死了，你说父亲和母亲会不会很开心，世子之位轮到聂锦之做了。”

    皇子们在围场上搅弄风云，他表忠心虽救了陛下但也惹了皇子们的恨。

    季初听到了微微松了一口气，定国公归来，聂衡之就算性格大变，也不敢太过放肆。

    喂药的时候聂衡之很安静，季初暗嘲也就这一会儿堵住了他的嘴能消停。

    就连季初，都在怕他呢?

    季初看到了他森冷的脸，眼皮一跳，慢慢地提起了心，聂衡之不会阻挠她离开吧？

    季初咬牙露出了一个清淡的笑容，她的脾性好，聂衡之以前特别喜欢得寸进尺地欺负她，招惹她，然后看她屈服，听她温言细语，乐此不疲。

    这个时候顾太医被匆匆请来，皱眉进来看了一眼又退了出去，责怪地看了一眼那些下人。

    “铺子也不好经营。”季初淡淡回了一句，并不多说。她时刻提醒自己，眼前人是性情大变的聂衡之，要警惕小心。

    ***

    强忍着掀碗离去的冲动，季初低头轻轻吹了吹，再次放到他唇边，神情微恍，她好似瞥到一点晶莹落下来了。

    “世子，国公爷归来了。”好在这时，下人进来禀报定国公回府了。

    ***

    他能感觉到，她在怕他！

    “夫人快入寝吧。”双青也微微不安，她知道国公夫人今日前来东院被拦的事情，明日怕是会为难夫人。

    上辈子她负气离开不来找他，他勉强原谅她，但这辈子他就在面前也不会纳妾，季初怎么能离开？她必须得留下。

    闻言，聂衡之狭长的凤眸里面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明情绪，而后垂了眼睑，抿直的薄唇锋利，“本世子承诺你永远不会纳妾也不娶新妇，你留下。”

    仲北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沉默不语。这几日世子的变化让他心惊胆战。

    当年李氏亲姐嫁给他生下长子难产去世，为了照顾稚儿，李氏放弃了快要定下的姻缘匆匆嫁了进来受了不少委屈，也因此定国公最不能听到长子对李氏不孝的话。

    等到季初端起了粥碗作势递给他，他又仿佛未觉。

    罢了罢了，多说无益，卖了铺子后直接离开就好了。

    季初刚放下药碗，拿了锦帕让男人擦拭唇角，热腾腾的粥碗又摆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他要季初服侍他，否则他就真的不喝药不用膳！

    上辈子，他躺在一床污秽中几度欲咬舌死去，唯一期盼的就是那一抹微光。期盼着微光能照到他的身上，让他重新拥有光芒。

    此生只她一人，女子该满意了吧？

    “治好本世子的伤。”聂衡之哑声失笑，低低的笑声在寂静中显得十分瘆人，蓦然眯眼看她，语气冷厉地质问，“季初，你所谓的治伤就是看本世子没废掉收拾嫁妆离开吗？”

    季初颇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鸣翠阁，骤生的变故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方才在聂衡之面前淡定自若，此刻想起来聂衡之上辈子伤好后活烧定国公府，血洗官场，挑唆皇子自相残杀……她内心不寒而栗。

    身后，男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阴郁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一种疯狂和压抑不住的戾气。

    然而，聂衡之显然是误会了她的话，下巴微抬，瞥了那碗药一眼，而后静静地注视她，松开了被子，姿态倨傲。

    “你若缺钱直接去私库支取，无需卖铺子。”聂衡之轻描淡写地将季初决裂的举动说成是缺钱才要卖铺子，拉回了季初的注意力。

    “应该是季氏闹的，明日该罚季氏跪几个时辰立立规矩。”闻言，国公夫人叹了一句。

    聂衡之飞快地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毛遮住凤眸，薄唇轻启，矜贵地喝起汤药来。

    眼前的人是上辈子经受过磨难扭曲阴暗的聂衡之，瑕眦必报手段阴狠。定国公府一大家子全都是他的亲人，他都能毫不留情的下手，活生生地烧死他们。季初此时不得不小心些，以免惹了他生气，再报复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