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洛阳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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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着，你这小儿是光和七年出世的？”

    先帝谥号汉灵帝，于今年四月突然害病，寿命无多。而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决，朝野不稳。

    何大将军属下见主身死，大怒，挥舞着宝剑杀入宫内，将宦官尽数屠戮，皇宫内外一片血海，被误认为宦官枉死之人也不计其数。

    “行了。”

    “确是。”

    但宦官属于内臣，大汉内廷外廷，权责分离。若是于宫内任职，法理上，即便是三公也没有权利决定处置。而有权处理内廷的何太后又正宠信张让等人，不肯下令。

    “可开蒙了？”

    “你这小儿，听的倒是认真，可真能听懂吗？”

    庞德公见月英一直乖巧端坐又若有所思，便转而开起小孩儿的玩笑——无果的事点到即止便罢了吧。

    既有这样的前情，何进上位后便立即起意诛杀宦官，与厌恶宦官左右朝政的司隶校尉袁绍等人一拍即合。

    “不错！不错！我虽未见过左伯纸，但只凭你这纸的晕墨，恐怕也不输了。”

    只你不是隐居鱼梁洲上？那我黄某人可找不到。

    黄月英连忙从蒲草团上下来，按她爹教的规矩，这种语重心长的教诲，她得要慎重地给庞德公行个大礼。

    越往下说越变脸，索性闭嘴。

    庞德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贩夫走卒，看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

    “好了……”该笑的闹的平复的都已过了，黄承彦淡淡开口，平静不已。

    “‘月英’，我家中方术所算，也没有旁的意思。”

    于是转起话头，他早见到跟随黄承彦而来的小童，虎头圆脑扎着两簇小髻，猜到应是黄承彦的独女，这时便看着小儿笑道：

    十常侍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宦官，以为除非诛杀大将军，否则难以保证“皇太子”日后平安——大汉说不清楚死因的幼帝何止一二。

    黄承彦：“我可不是吝啬鄙薄之人，得了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给好友故交都送了一份的。

    “个中关键哪里在此处，这大汉的天子谁做不是做？治理国家端看谁握兵权，谁定国策，谁掌尚书。可你观这洛阳离乱，尚有一人有治世平乱之能吗？”

    庞德公不免失笑，自己一把年纪早已无力去管世间沧桑了，承彦小友却还对世情放不下又看不开，日日纠结反复，他情知无法劝，也劝不了，就不说话来讨人嫌了。

    “听闻今上见董卓突然率大军前来，吓得哭泣流泪，语无伦次，而陈留王却行事沉稳对答如流，董卓便起了废帝的心思，这段时日一直频频试探……”

    庞德公抚着手上皎白的纸，摇了摇头：“你呀······”

    “庞兄尽可一试。”

    谁知她那位天天数落她的爹先摆了摆手：“我自己学经学史都不过如此，她学得了便跟

    黄承彦说着讽刺的话，眉目都不动。

    然后偏过头对黄月英认真地说：“虽世人都学五经，你父亲却偏爱史学，他读史可不止读故事看个热闹，这前人的智慧和愚蠢都尽在其中，你要用心学，不可轻妄。”

    但董卓不肯放弃兵权，屡次拒绝，也不肯回返凉州，却屯兵于河东。此间种种行径，野心已昭然若揭，这也是大臣们不同意发召令的原因。

    然而大将军代理国政，所谓“代行”，代的便是皇帝的职权，所以即便无视群臣的意见众人也毫无办法……

    外院书房内，鬓间青白的庞德公笑着接过黄毛小儿双手奉上的茶，对着一旁姿态悠闲的好友感叹。

    先帝生前一直属意幼子刘协即位，但长子刘辩生母为后，何皇后的兄长何进又官拜大将军——领兵统帅的武官中的最高级别。

    庞德公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对黄月英的“无礼”没有丝毫感触，他只略微惊讶，低头看向这小孩，露出一丝疑问：赚花用？

    黄月英露出困惑的表情，她听得懂故事，但听不懂政治，犹豫地说：“听懂了……一半？”

    “承彦贤弟，这纸你······”

    但是董卓都出现了，刘关张曹操孙权还会远吗？她仰头看了看正说话的两个人，搞不好这两位也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只可惜她没看过三国演义。

    “好极好极！这······”

    何况，就算真有雄才，便是能平乱，这世可还有没有救？

    黄承彦忍不住讥讽：“这天下还有回旋的余地吗？德公兄，你何时做了自欺欺人的蠢人？”

    黄月英双手抬起相交行礼：“庞伯父。”

    前情后果道完，屋内一时无声。

    不过话说回来，看过三国演义有用吗？她记得初中背常识说三国演义七分真三分假呢，况且演义是明清写的，和真实的现实差距······正思索间，突然听见“庞兄”提自己，黄月英赶紧转头看向黄老爹。

    于是转头拿小女儿消遣，他用羽扇点了点黄月英的头，懒懒地开口：“何止于此，我家连这六岁的小童都忙着追名逐利，赚一赚花用呢……”

    宦官们于是带着太后、圣上、陈留王刘协及省内官属，劫持宫内几十名官员自天桥阁道逃走，流落民间数日。

    庞德公诧异地看向黄月英。

    也不知这回何进是否是因自觉掌握天下大权而傲慢大意，竟然不听劝阻独自进了皇宫，被十常侍乱刀砍死。

    “是以，中常侍张让等人投河自尽，皇帝等人被董卓所获，此事才算了结。”

    庞德公与黄承彦虽是好友，其实年岁相差颇为悬殊。与正值盛年的黄承彦相比，庞德公已有了些许白发，只是精神矍铄，平日里不显老态。而此刻青年幼童与他同坐一屋，反倒有了三代一堂的意味。

    黄承彦也顺手接过女儿奉的茶水，撩起长袍盘腿而坐：“我这庄子日日汲汲求利，从奴仆到佃户终日劳碌，便是我这个主君也要时时亲力，上哪里来的乐园？”

    “莫要顾左右而言它了，既已带来了洛阳的消息，不妨说得清楚明白一些，伤怀不伤怀总归避不开，避之不谈又有何用。”

    庞德公笑道：“听闻是已取了名字，叫什么？”抬眼温和地看向黄承彦。

    “这便是你那小儿？看着甚是聪颖……”

    这样尖锐啊，庞德公便知道继续粉饰太平只怕会更惹他激愤了。

    董卓接到何进与袁绍的檄文却大喜，连忙起兵像洛阳进发。十常侍听闻，决意先下手为强，召何大将军入宫。

    然而何进早就知道皇帝与宦官对他心怀杀意，多加防备，甚至得诏也不肯进宫，于是何大将军还没得到诛杀，先帝便先病亡了。

    庞德公不由叹息：“先是由太后、外戚掌握废立大权代理摄政，后太尉李固亦欲左右新君人选，如今边郡武将都能行废立之事了吗？”

    黄月英震惊地看向黄老爹，她在这屋里坐得多乖巧啊！端茶递水，稳稳跪坐，就这也能带上她？

    先帝驾崩，长子刘辩继位，何太后垂帘听政，何大将军大权在握总领摄政。

    “只看董卓此事成还是不成，便能看出这······”

    这场宫变说荒唐全是荒唐，但说必然也尽是必然。

    至于董卓。

    凉州董卓因平黄巾之乱，自行招募征兵而手握重军，灵帝生前曾多次下令令其交兵权于左将军皇甫嵩，领并州牧。

    黄承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不过片刻，又恢复成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庞得公向来为人委婉，说话不肯将话说透，他却是惯爱戳人肺管子的，便是大汉的肺管子也照戳不误。

    庞德公叹息一声，如今这样离乱已叫人心冷，但你我皆知，不是尽头。

    可偏偏你今日碰巧还来了，可见在老天看来你也是个从不走亏的，也该允你见识一番。”

    利益一旦难以平衡，握着它的人又处处显示出有可乘之机的样子，不要说豺狼虎豹，便是端方君子，未尝不想上去分一杯羹。

    他接过笔写下几个字，盯着染墨的纸张看了一会儿，接着下笔变了笔锋，等墨干的功夫又摸了摸纸的质地纹理。

    “天下纷扰，只你此处还仿若乐园。”

    庞德公愣了片刻，恍然大悟：“黄承彦啊黄承彦，原你绕我这一圈是为着炫耀啊！”不由伏案大笑。

    “哗啦”一声，黄承彦早在庞德公转头时便起身走向一排排的书架处，这时从中抽出一张未裁过的大纸，径直回来，铺在案几上，顺手拿起了笔，递过去：

    庞德公用着不错，心里喜欢，方才的缘由忘的差不多了，开口就想问是这纸怎么得到的，但话到嘴边，见黄承彦脸上一派自得，瞬间回想起：“这莫不是你家小儿所制？这样小小年纪？”

    黄承彦这时也不像方才那样冷硬，在外人面前对女儿颇有一分耐心：“叫伯父便是，你庞伯父。”

    袁绍便提议召各方猛将与英雄豪杰入京，逼迫太后，朝野大臣具不同意，但何大将军与袁校尉二人一意孤行。

    黄月英听不懂二人的天下与往后，她虽然听过董卓这个名字，但她有限的知识储备只局限于董卓，貂蝉，吕布这种演义里才能被网友挑出来调侃的逸闻段子。

    黄承彦转过了头，他当然看到了黄月英目瞪口呆又鼓起来跟包子似的脸，一边无所谓一边心想，他女儿这教养怕是完了。

    他前来告知黄承彦这道消息，也不是为了和他相互欺瞒彼此安慰的。

    “这大汉的天下今天才到这一步够他们窃笑了，且看往后呢，呵······”

    索性黄承彦哪里是伤春悲秋的性情，他今日这矫情的话说两遍已是见人有感触景生情之态，他自己都觉甚厌之。

    “正读着呢。”黄承彦用扇子戳了戳案上卷好的简牍，庞德公拿起看了一眼，笑道：“倒是你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