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庶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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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安：“庶民三年耕种不过蓄一年，哪里来的多余的钱财交多出的赋税？

    要想彻底逃脱赋税，当然也有另一条路——卖身为奴，将赋税转移到主人身上。

    凡事人丁，不论男女。十五岁以上称为算赋，十五岁以下称为口赋。

    也不知是从桓帝起还是从质帝起，或是从安帝时便开始了，口赋征收的年龄越来越小。赋钱也一年高过一年。

    这赋税一加，交了就要忍饥挨饿，不交便要获罪判罚，有的人家忍饥挨饿也交不起，只好卖田卖地······”

    算赋于汉初还是很薄的，大家日子都能过。

    而扶芳就一直在她的卧房里照顾她衣食起居……这么说，黄月英睁开眼睛，抱住了扶芳的胳膊：

    这其实也是黄家的发家史。

    看起来汉代朝廷的税收对普通百姓是很利好的啊?

    黄安看着女郎：“于民而言，总归是要交上钱财才能保安稳度日的，至于交给谁······”

    郎君和庞大师都不许女郎晚间看书，只是如今郎君不在，庞大师也偏巧今日无心管教，叫女郎钻了空子。

    黄安：“近年来，算赋与口赋一年可不止交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廷又有了什么新的名目，便要再收一次钱粮。”

    一套从土地兼并到人口隐匿的闭环就形成了。

    而大汉朝，面对那么多隐都隐不下的佃户，还不是默许了。

    汉律规定，豪强贵族家奴仆的人头税是普通庶民的两倍，由作为主人的地主支付，相当于地主买断了奴仆从事农业活动的劳动力，这制度设置的初心应该是为了限制豪强控制人口的数量，但······

    菖蒲被她用在了蒲园造纸，当初用的时候很草率，就觉得名字有缘分，现在想想人要是没选好那不就是后世的傻x领导。

    “该洗漱了吗？几时了？”黄月英揉了揉眼睛，方才入了神没觉得，回神才发现眼睛干涩，这种亮度的照明对眼睛还是太不友好了！

    这种制度在设计的时候是充分考虑了农耕社会现实的，但后续的执行却是不受制度建设者控制的，只要有一个皇帝昏庸，数以万计的农民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皇帝减不减人头税呢？

    黄月英看着老人颓然下来的精气神，觉得对于这时代忠于汉朝的文人雅士来说，这事儿应该还挺是个打击的。

    扶芳想了一下：“确实不少的。家中只女郎一个女眷，使唤丫头不多。郎君手里不用侍女，都是男仆，若是佃农可去上官学，若是奴仆，义家宰也要使人教读书的。”

    黄月英赶紧拦住：“那倒不必……”

    就目前看来，最近的两任皇帝，非但没有减，反而为了从民间收敛财富，是在不断加税的。

    扶芳轻柔地给小主人擦脚，六岁的小孩子皮肤娇嫩，她动作一直很轻：“女郎，奴婢不识字……”她抬起了头，略带一丝疑惑：“可是有什么事？不若奴婢去寻菖蒲或秋罗？”

    算赋与口赋从汉高祖刘邦建立汉朝始就要交，要追溯源头，黄安就说不清楚了。

    消息传来的当天，庞德公一声长叹。

    一份人头税，钱数就是那么多，那他名下三亩地和三十亩地相比，自然是三十亩地留下的产出更多。

    汉代朝廷的田租是“三十税一”，即三十分之一的农业税。

    过于严苛的人头税迫使农民破产，没有了田地的农民如果成为地主名录上的奴仆，就要交两倍的人头税，没有地主会愿意。

    扶芳听到这笑了起来：“便是不荒废，奴婢这等女子哪能入官学……”奴婢又不同于佃户，何况还是女子。

    而黄月英逃课一天，直到傍晚才想起来补作业。

    而身为主人的黄月英还趴在案几上，正将案牍上的内容往纸上誊抄。

    人头税，顾名思义，是人就要交。

    黄月英一边配合着扶芳的动作，一边回：“也没什么……马上十月了，往年官学不是要开了。听老师说，今年朝廷内乱，官学恐怕要荒废……”

    即是人头税。

    黄安虽然是黄家的奴仆，但其实也是黄承彦教出来的，他对于这些残酷的现实表现得无动于衷：

    “女郎……”

    戌时三刻，她算了算，快九点了。这时代照明和保暖设备都不好，人早早就睡了，她可别搁这儿折腾人了。

    昏暗的屋室内，闪烁着摇曳的烛光。

    扶芳照顾着黄月英洗漱更衣，黄月英倚在扶芳的身边半眯着眼泡脚。

    黄月英听见扶芳的声音才抬了头，看见床前的水盆和女孩子温柔的面庞。

    秋罗是因为识文断字，她爹送过来的时候就说，让秋罗跟着她内外院行走。

    何况哪又能三年连年丰收呢？三年一荒再平常不过，那便是一分积蓄也没有，不过是勉强度日。

    “就算大汉有钱了又如何？朝廷这些年收的赋税，可曾用在万民身上？”

    ?_?。

    对于农民来说，荒年就必须通过储蓄的粮食度过，那家庭两年丰收的积蓄就全部没有了。

    于是借口自己想要抄一抄功课，一来可以练字二则也是温故，请求停一天课程。

    说着话就要起身。

    只是啊······

    赋税一般来说，是只在每年9月征收一次的。

    在古代，三年中有一年是荒年是非常正常的，相反，三年连年丰收才是不可能的事，这是古代劳动人民千年农耕生活与自然博弈总结出来的规律。

    扶芳给黄月英整理了下衣衫，一边抱起小主人一边回想：“平日？大概就是学养蚕种麻，缫纱纺织。学会了便用纺织机纺些布帛，交于家宰处亦能换不少银钱。”

    田和人都到了地主手里，农民从给国家打工变成了给地主打工，百姓没有钱，国家也没有钱。

    在黄月英看来，总是精神奕奕的庞德公此时丧丧的，暗淡的眼神里都透露出悲伤，最后这一天也果然没有上课。

    一般情况下，皇帝会对发生灾害的地区进行赋税的减免。但只减田税只会便宜了地主，而田税低的情况下的人头税，又是国家经济来源的大头。

    “回女郎，戌时三刻了……”扶芳一边回话，一边发现小主人揉眼睛，连忙问：“女郎眼中不适吗？郎君在时便说过，烛光昏暗不许女郎夜读……”

    因为亚热带季风气候和阶梯形的地理条件，中国本来就是旱涝等自然灾害非常频繁的国家，即便是后世那样发达的农业灌溉和排涝水平，洪水干旱甚至蝗灾也都不时发生。

    “那扶芳，你平日里都做什么呀？”

    而租下来的田地还要交一半的田租给地主，三十税一都交不起的赋税，二分之一的田租又怎么可能交得起！

    九月，新的消息传回襄阳，当今天子被废为弘农王，董卓立九岁的陈留王刘协为帝。

    扶芳是黄月英三个婢女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其实也不过十六岁，也是唯一一个她穿来之前就在原来的“黄月英”身边的人。

    而成为地主的佃户则不可能有余钱去交赋钱，于是这些无法调和的矛盾，最终通过农户从这个国家的人口中消失的方式得到了掩盖。

    汉代人头税的赋税政策，从根本上说，是鼓励越少的人占领更多的土地的。

    黄月英揉了两下，自己嘟嘟囔囔：“我记得了，下次绝对不会……不…没有下次！”她也没有用功到这种地步，这时代近视眼了都没法配眼镜呢。

    然而当她这么问黄安的时候，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笑着摇了摇头：

    谁能让他们活就交给谁便是。

    女郎年幼，性情总有些天真烂漫，而郎君嘴硬心软，也不把这些世俗规矩放在心上，当然也不教女郎。

    而土地可以自由买卖，兼并的客观条件也从一开始就没有障碍。

    “那黄家庄里识字的奴仆多吗？”

    十几岁的少女蹲下身试探刚刚取好的端进屋的水的温度——天已经冷了许多，小主人年幼，最怕夭折，一应照顾都要仔细。

    黄月英：“那卖了地之后呢？没有了地就能逃脱算赋和口赋了吗？”

    这么大的差距，这些佃户难道不会反抗地主吗？

    田税越低越有利于土地集中到一个人手中，于是土地兼并的主观意愿便达成了。

    义家宰说的就是黄义，黄家的大主管，但这时的人不管这样的职位叫管家，管事。

    “哪有这么简单。女郎，于普通庶民而言，难以负担的从不是田税，而是算赋与口赋。”

    这时粮食已经丰收，农民手里也有了积蓄，才有能力向朝廷上交赋税。

    田地都没有了，哪里来的出息交赋税。

    所以国家有钱了于百姓来说，竟然是没有好处的。

    虽然她没有经历和贴身丫鬟打听朝代、皇帝、自己身家的种种剧情，但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见到就是扶芳，菖蒲和秋罗都是后来她爹又带过来的。

    “扶芳，你识字吗？”

    她将小女郎送到床塌上，见人面色红润没有异样才笑着问：“女郎今日怎么想起问这个？”

    “当然不可······”黄安摇头，“既然是按人头算，人在赋便在。即便没有田，田税是没有了，赋还是要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