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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通——

    林潜僵硬地向前走,直到看见地面上的一个小水坑,眼里缓缓放出光芒。

    门开了。

    是被埋起来了么?

    身后的门板,传来一阵阵沉重而不规律的敲门声。

    丧尸……好可怕……

    林潜呆了一秒,思维宕机了片刻。

    修长的五指覆着点点凝固的灰泥,缓缓抬起,遮住了刺眼的太阳。

    永不止歇的渴意,一阵又一阵地袭来。可这个奇怪的巨坑散发着微微的灼热,林潜知道,这里一定不会有水。

    焦灼的渴意让他停了下来,缓缓蹲下身,看着镜面一般的水面。

    夏老师站在林潜面前,静静看着他,浑浊的双眼,放出见到食物的绿光。

    ——应当也是敲了很久,门都被敲得微微凹陷,凹出了几个小圆坑。

    林潜微微皱眉,又仔细地看了她一眼。

    抓心挠肝的渴意,让林潜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渴死。

    他抬起头,认真看了看碧蓝无云的天空,数着飞过了三只变异尸鸟。

    他短促地啊了一声,很快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喉咙被单独取出来在沙地里打了几个滚。

    ?

    也许是危险激发了他的肾上腺素,有生之年,林潜第一次品尝到了什么是恐惧的滋味。

    有水!

    林潜眼睫微微一颤,轻轻点了点头。

    叶璧清留给他的手机已经掉到了地上,急促地振动着,好像已经这样振动了许久、许久,他却一直没有发现。

    扑通——

    叶璧清微笑着,将林潜的手挪开,轻轻放下。

    林潜听而不闻。

    林潜这样想着,垂下漆黑明亮的眼眸,翻开了一直抱在怀里的《安徒生童话》。

    他认真地想了想,决定先给夏老师开门,再接妈妈的电话,再看看窗外发生了什么。

    林潜试着动了动身子,缓慢地站起。

    他脑子一片空白,漆黑的双眸缓缓瞪大,心跳骤然加快,汗毛一根接一根立了起来。

    重生了。

    ——林潜缓缓裂开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容。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周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这是一个温馨明亮的小家,整洁朴素的原木系装修,墙上挂着男女主人与儿子笑得温暖的合影。

    他还是好渴。

    他合上书,重新将它抱在怀里,站起身来,揭开了猫眼,仔细朝外边看了一眼。

    “嗷呜——”夏老师应了一声。

    这是林潜家楼下的一条街道,空旷无人。他像平时和父母出来时一样走在人行道上,不觉得有丝毫违和。

    *

    这一次,水面倒映的少年呈现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状态。

    林潜下意识地伸舌,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眼睫颤动着,艰难地睁开。

    十六岁左右的少年站在门口。明明已是接近成年人的身高,精致的面容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稚气。

    他在坑里……

    可离奇的是,他还活着,并且——

    余生再也无法忘记的,恐惧的滋味。

    几栋爬满藤蔓的残破高楼从巨坑边缘探出头,自上而下俯视着他。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曾经被撕碎的地方,那里的肌肤平整而光滑,没有任何伤口。

    平静的水面,倒映出一张略带稚气的面容。

    “把手放在这里,压下去,推开——”林潜一边低声复述着叶璧清的原话,一边打开了门。

    “对,真棒!我的潜潜真厉害……”

    林潜仍是静静地盯着着那个门把手,没有抬眼看叶璧清。

    他漂亮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睛弯弯的,从书中抬起头来。

    *

    “夏老师好~”林潜牢记着叶璧清的嘱托,像是背书似的,认真地和夏老师问好。

    林潜被她扑倒在地面上,后脑勺嗡地一声着了地。

    所以……林潜其实不大清楚自己现在为什么又睁开了眼,并且感到口渴。

    ——夏老师。

    *

    角膜传来的轻微撕裂感让他不自觉抽动了一下眼角。下一秒,夺目亮光刺入,几乎耀瞎他的双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空气中回荡着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几声遥远惊恐的尖叫,响彻远方。

    于是他花了很长时间,缓慢地走到巨坑边缘,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来到破碎的水泥路面。

    渴,好渴。

    哈……

    林潜怀里紧抱着一本绿色封皮的《安徒生童话》,漆黑明亮的双目,定定钉在漆木门把手上。

    林潜看了很久很久的书,从《海的女儿》,一直看到《丑小鸭》,看到那只稀疏掉毛的小黄鸭,蜕变成了洁白美丽的白天鹅,游向宽阔的碧绿湖泊,回到了同伴们之间。

    书的内页早就泛黄发软。林潜已将这本书看了几百遍,几乎都要翻烂了,却不允许叶璧清和林知远给他换一本新的。

    其实,叶璧清教他的东西,他都记得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会做错。

    良久,才重新低下头,看着水面。

    门轻轻打开,又合上。叶璧清走了,去她的研究所上班。屋子里只剩下林潜一个人。

    一道踉跄而诡异的脚步声在身后出现,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

    好渴。

    防空警报呜呜高鸣,地面的手机越发急促地振动着。

    直到十年后的某一天,厚茧被什么东西燃烧殆尽,他那冰冷而僵硬的心脏,于黑暗中再次开始了跳动。

    今天的她,好像没有好好洗脸。

    不对劲。

    他缓缓坐下,盘着腿,脊背挺直,贴紧了微凉的大门。

    林潜对此听而不闻。

    嘶……

    待在这里,就不会像上上上上次一样,听不到夏老师的敲门声,把她一直关在门外了。

    “过会听到敲门声,潜潜要先看猫眼,确定是夏老师,再开门,好吗?记得怎么看猫眼吧?”

    他要喝水!

    夏老师需要进来洗澡——林潜判断。

    刺鼻的铁锈味钻入他的鼻尖,让他有些想皱眉,却忍住了。

    冷白无暇的皮肤,细碎的刘海遮住微微瞪大的黑眸,眼里透着微妙的恐慌和躲闪。他的下巴尖尖的,嘴唇苍白毫无血色,略微紧张地抿紧。少年的五官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

    “一次,就够了哦。”

    末日倒计时:0天。

    砰——砰砰——砰——

    阳光,好刺眼……

    水!

    他感觉身体像是一具五百年没有上润滑油的生锈机器,每动一寸,每个关节里都传来隐隐的、错位的、突兀的隐痛。

    叶璧清温柔而耐心地重复:

    扑通——

    圆洞洞的猫眼,映出一个女人的脸。

    ?

    这是林潜被诊断出高功能自闭症的第七年,也是叶璧清和林知远为他请来固定康复老师的第六年。

    “像这样,手放在这里,往下压,然后推开——”

    血红的番茄酱从夏老师的头顶流下,爬了满脸。她上衣的白衬衫也被撕掉了一角,露出沾满番茄酱的上臂。

    最后一瞬间,他微微偏过视线,焦距定在离他近在咫尺的丧尸狰狞的脸上,薄薄的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瞳孔也微微颤抖着——

    林潜歪了歪头。

    他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这种怪异的感觉才减轻了些。

    公元20042年,末世爆发的第一天,林潜死了,死于一只低等丧尸的撕咬。

    道路两旁似乎比以往潦草很多,植被疯长,店面和高楼老化破损,路灯上也爬满了变异的暗青色植物。

    口好干……他好渴……

    少年穿着一件黑色高领卫衣,皮肤白得近乎失去血色,没有丝毫瑕疵。细碎的刘海从额角落下,遮住了灰白的瞳孔。从眼尾到太阳穴,暗青色的血管交错凸起,显得薄唇越发殷红而诡异……

    一页,两页,三页……

    下一秒,她张大嘴,猛地朝林潜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林潜的脖子。

    这是他的宝贝。绝不可以更换的宝贝。

    作为人类死去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包裹在一个厚厚的巨茧中,周围的声色和光线都依然遥远地存在着,他能隐约感受到,却无法触碰。

    救命……

    这时,林潜隐约记起来,他应该已经死了,是被夏老师咬死的。脖子上的肉被咬掉一大块,死得透透的。

    虽然不知为何,比起正常人来,似乎还是显得有些笨拙。

    他以为,这就是死亡,生命的终点,所有人的归宿。

    他不厌其烦地把门把手下压,推出去——再下压,推出去——再下压,推出去——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思维比以往敏捷了许多,就好像长年笼罩在大脑中的一片迷雾被驱散了,反应也快了不少。

    ……

    怎么会这么刺眼。

    林潜不是很能应付这样很多事情同时发生的状况。

    “潜潜,妈妈要去上班了。待会夏老师过来,你要给她开门,知道吗?”

    忽然,他的手被按住了。

    公元20042年,n市,绿城小区。

    他活动着僵硬的脖子,慢慢地左右转动,很快看清,自己正站在一个散发着烧焦气味的巨大坑洞中心,头顶是碧蓝无云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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