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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伶人本叫秀官,从前在长乐街时,原本同一应云官巧官之流交好,又因颇有姿色,较之乐坊其他戏子,举止间便一向矜傲非常。

    思及此处,那秀官心中更是忿恨不平,于是歌中曲意便愈加尖锐高昂了几分,一股子闺中怨气竟如化了形,直直刺入云霄而上。

    闻言,三皇子便止了动作,先笑了一声,才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一番思虑仍有不大周全之处。”

    朝喜花艳春,暮悲花委尘。不悲花落早,悲妾似花身。

    因乾宁帝病重,他领着二皇子的命,避人耳目,只身来到这江南水乡中,原是意欲要将那两江巡抚秦如柏大人卷入这京中纷乱党争之局中。

    “未曾。”

    一言毕,秦攸见三皇子敛目垂眸,半晌未作言语,却只是低低笑了一声,于是心下生疑,因问道:“由此观之,眼下布局已然缜密周全,那秦准是死是活,都不打紧。却不知殿下又在想些甚么,又因何事发笑?”

    却说这一日因霜寒乍降,那池暝桥上早早便新结了层薄冰。

    秦攸本因着今日晨间甫撞破其母一桩丑事,眼下正值失魂落魄之际,路过此桥时,不察便着了道,竟于那冰上狠摔了一跤。

    此一事,原亦有一番前情旧事在先。

    但不知为何,那天的寒夜里却偏逢上一场鹅毛飞雪,纷纷扬扬,倒将四下里笼罩得苍茫一片,想来也或是为着他与三殿下的这一场因缘际遇作引。

    ——其实便是长得如同阿猫阿狗,但只要今朝肯对他施一时援手,原也无甚大碍。

    此番她被三皇子府上管家一朝买走,本存着一点攀龙附凤之心,谁知却偏赶上府里这位三殿下乃是位不爱脂粉的假男儿,唯有一名唤“徐由”的布衣可近其身。www.cuimei.me

    秦攸乍闻此言,便拢了衣襟起身,默然侍坐一旁,静待下话。

    乍想至此人,秀官不觉便冷哼一声。

    见状,秦攸兀自先喘匀了口气,将飘逸四散的神魄汇聚一处,因道:“怎么殿下今日竟如此心烦意乱?”

    三皇子这处府邸虽一向低调非常,但观其行事亦无出京中各权宦世家其右,府内管事于数日前便自去长乐街上早早买下许多舞伎伶人,日日于院中下腰吊嗓,预备于寿辰当天为乾元帝献礼。

    又有一货郎架着挑子自直街上缓步而过,那担子上杂七杂八塞了好些譬如拨浪鼓一类婴孩戏耍之物,动作间,正随之锒铛作响。

    因着下月二十三便是乾元帝寿辰,又兼到时北梁使节团也一并要来朝贺寿,共议漠北边疆一应事宜,一时之间,京都府各直街处无不人声鼎沸,好不热闹。www.yunchuan.me

    “所谓‘一石二鸟’之计,那二皇子愚不可及,原只知其一,却未见其二。他只道是此番可将那刺杀之名栽赃东宫,以谋反罪名一举将太子一党悉数拿下,却不知我设下此计原是举重若轻,借着二皇子培育的一应刺客于南郊截杀秦准等人,便已轻轻将他推至锦衣卫的对立面,少了东宫那只病虎不假,却又引来锦衣卫这一匹恶狼。此消彼长间,唯有殿下您可从中斡旋牟利。”

    因今日艳阳当空而照,货郎踽踽行了半日,不觉已是汗流浃背,便撂下担子,自于三殿下那处府邸高墙外乘凉。

    眼见这等盛事当前,上京城的世家权贵们皆使尽浑身解数,卯着股心气儿要在进献给当今圣上的贺礼一事上拔得头筹,便将那满天下的奇珍异宝统统集运装箱,如不要钱一般日日往那京都府里拉运。

    却见那三皇子思衬半晌,因道:“昨日你从那镇抚司门前经过之际,可见那府门内外行走穿梭之众有何异状?或是,可曾惊动了什么人?”

    思及此处,秦攸正欲寻人呼救,顾盼间却见眼下因已更深露重,莫说是往来车马,便是过路行人也不过寥寥,观此情形,他暗道自己此番难免要于此桥上寒砭肌骨,迎风沐雪。结实冻上一夜后,明朝便必定要捱一场大病。

    恍惚间,却似一蛊惑人心的毒蛇,正于秦攸耳畔嘶嘶吐着舌信。

    言语间,他见对面秦攸耳畔已然飘上一抹落红之色,便乘胜追之,俯身沉着嗓子遥遥缀了一句,因道:“有卿在侧,实属本殿之幸。”

    闻言,三皇子笑意更甚,一手勾起对面那人下颌,因道:“这京中重重琐事诡谲如斯,无端惹人心烦,原不足以令本殿莞尔一笑。能让我会心一笑的,原是你此番为我妥帖行事的良苦用心。”

    又听他道:“便是这中间当真出了甚么差池,让那秦准侥幸有命回京,殿下原也不必过于忧心,此番尚有二皇子在前为殿下顶箭。”

    默然间,却闻墙内有歌喉婉转,如枝头黄莺出谷,悠悠飘入耳畔。

    秦攸正枯坐思衬间,却见那桥上远远有一人缓步踱来。

    眼下本夜色四合,风雪飘摇,星月黯淡,又兼秦攸与桥上那人其实相隔甚远,遥遥一望,明明面目模糊,秦攸一颗心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般,忽砰然跳了一遭。

    眼前打这池暝桥上路过这人不是别人,却正是当朝的三皇子殿下。

    秦攸闻言,已是羞赧尤甚,急扯了半面帏幕聊以遮面。

    “徐由”此人不仅闻之言语嘶哑,又兼右脸有疤伤覆面,观之也是形容可怖。却不知怎的,竟独得三皇子殿下青眼,勾得殿下与他一日日流连暖阁之间,连带着自己这等花容月貌竟也迟迟不得殿下垂怜。

    那时的秦攸仍悠然做着两江巡抚秦大人的膝下长子,又因仰仗着其母徐氏被扶正上位后在内宅中的多番设计,尽管他身为庶子,却因贤德之名于两江之地声名远扬,稳稳当当地把秦府另一位年幼丧母的嫡亲公子压过一头。

    待到那人走近时,秦攸再抬眸去看,却见这人虽眉目间稍嫌阴沉,却很是丰神俊朗。

    秦攸想了想,又将昨日情形走马灯般于脑中细细演了一遭,才道:“我昨日驱车在镇抚司外盘桓许久,观那府上进出一众锦衣卫皆神色焦急,四下直街里亦无形迹可疑之人往来盯梢。可见那秦准今番大约是真的于悬崖底下出了事,眼下镇抚司上下群龙无首,俨然已是自顾不暇,便也再无多余精力对京中局势多作留心。”

    货郎正暗自称奇,便由蹲转坐,复凝神侧耳去听。

    两江秦府本身居江南温意水乡,因而即便是到了已入冬的节令,也是遇棉絮白雪者量少,降延绵寒雨者居多。

    三皇子生得丰神俊逸,又兼此番情意未褪,言语间不觉也沾染了些许春色撩人。

    不过病了也好,眼下他甫得知自己并非秦如柏亲生,正不知以何面目面对昔日慈父。便是那病重之时,也好暂逸出此事之外,且先拖上一拖。

    你道这梨园伶人年方二八,正当是独占一枝春的年纪,又有何闺中幽怨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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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跤摔得那秦家公子着实是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心道此番原是自己一时疏忽,又偏逢太岁,眼下左膝疼痛难耐,大约已是罔顾皮肉伤及筋骨,轻易动弹不得。

    思及此,秦攸忙朗声开口道:“这位兄台,且住一住脚,在下冒昧有一事相求。”

    三皇子与那秦攸耳鬓厮磨,正是形驰魄散之际,浪翻船摇间,三皇子却被院外那处刺耳高歌一震,霎时便锁了眉。

    世人所谓摄人心魄,大抵不过如此。

    却说这一日东华直街上车马人流络绎不绝,一如往常。

    九年前,秦攸尤记得,那一年乃是一个萧瑟寒冷得出奇的冬日。

    只见那伶人眼下唱的却非是如“麻姑献寿”般寻常的贺寿曲目,细细听之,别有一番悲凉凄切之感,乃是一首赫赫有名的“春闺怨”:

    但秦府远居两江之地,且向时秦父原也未曾带二子入京朝拜,因而秦攸一时便未将眼前这人尊贵身份认出,只当他是一偶过此处的俊朗少年,又因一时情急,于是举

    心神摇荡间,却似一魄已同暖阁内那缕缕青烟缓缓升起,悠悠飘至九年前的江南秦府中。

    却说那壁厢闺阁幽怨,已于春日里兀自吹起了瑟瑟秋风,这壁厢暖阁内却是日高昼暖,帐卧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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