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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季思虞缠着贺九安,他一点不意外。

    他舍不得拒绝这样的她,与她一同落座后,取出一方干净帕子。

    他止步,疑惑地望着她。

    既含着缓缓流淌的隐晦情意,又揉杂沧桑历尽的感伤,还带着不敢置信的疑惑。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的心亦如擂鼓,只想时间过得再慢些。

    季珣此人,就是一根没有情爱的浮木。

    而他则去了江边,喊走了持盈。

    不同于两人今日初见时她的疏离,如今的她,仿佛回到了记忆里的模样。

    上一世的回忆闯入她脑海。

    思

    半个舟身已没入水面,他便以另外半只为踏板,运轻功落到了对岸。

    季珣深吸一口气,将帕子随手丢在一旁的草堆中,若无其事道:“孤是怕你身为公主,手染污秽,有失身份。”

    两人深深浅浅地行在新生的灌木草丛里,不一会儿,持盈便远远看见了那叶残舟。www.chunbo.me

    她赌赢了,可也知道,赌赢没用。

    季思虞接过笛子,眸中带着丝怀疑:“若是他借口不愿教我呢?”

    “思虞姐姐,九安哥哥!”持盈远远脆声喊道。

    她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皇兄为何叫我来此?只为赏景吗?”

    隔着一层薄薄的缎料,他的指尖一道一道划在她的手心,有些痒。

    “哎?”

    那处水流窄而湍急,持盈不知何时竟偷偷跟着他来到此处。她并不知道自己运功的关窍,只当是他借力跳过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先前的逾矩与亲密,一张小脸蓦地染上红晕,磕磕巴巴道:“多,多谢皇兄相救。”

    季珣诧异地望她一眼,并未回答。

    只是,这样的季珣,莫名令她觉得有些孤寂,仿佛一尊薄瓷,轻轻一碰,便碎了。

    “持盈,你随孤来。”

    “多谢皇兄!果然还是血脉相连的哥哥最疼我!”季思虞把笛子在手心一拍,自信满满地走了。

    阳光细碎地透过榕树枝桠,落了他满身,一路微风,先前她洒给他的水早已干透,几缕碎发微微晃在他的额前,却晃不动他为自己擦拭时的专注目光。

    她的语气中并无嗔怪和埋怨,只夹杂着些许意外。

    他本想与她独处些时日,好将她看得再透些,却没想到季思虞为了躲人,也将贺九安喊到了此处,还恰巧被持盈遇见。

    旁人用过的东西,他素来不会染指。

    她就知道,季珣若无事,宁愿自己一人呆着,也不会来寻她消遣的。

    季珣这般做,她一点都不意外。

    他不是读不懂她的刻意疏离,但他可以当做没瞧见,只若无其事道:

    他虽不知今生何处出了岔子,令持盈不再喜欢粘着他。可他明白,若是他不主动开这个口,持盈断不会再孤身一人,跑至残舟处寻他。

    浮木早早离了树根,早已成了死物,只知在诡谲宦海中沉浮,却再也抽不出以爱为名的枝桠,亦开不出情花。

    可想而知,残舟因她的蛮力彻底沉江,连带着她自己也坠了下去。

    但身为兄长,他不得不克己守礼,于是率先放开了她,理了理衣袍,淡淡道:“无事了。”

    他甚至能听见她剧烈的心跳。

    “你大可以拿圣上来压他。”他云淡风轻地指点。

    她想起上一世直至自己死前他都不曾娶妻,更加笃信了一件事——

    过去,她都不知撞了多少回南墙,早已成就一颗千锤百炼的心脏。

    她喃喃出声,终于知晓那时在江边,贺九安忽然被人唤走,却又久久不归。

    她凝着他翩然若仙的背影,斟酌着该如何不惹人怀疑地破局。

    他确实不太懂她。

    贺九安腰间常挂玉笛,他只是从自己车驾内借了季思虞一支新笛,并嘱咐她:“既想同人搭话,便要投其所好。他善音律,喜吹笛,你拿着它去请教他就是。”

    笛声戛然而止,贺九安和季思虞一同朝她望来。

    难道浮世万千,注定遇见的人和物,无论怎样回避,都还是会再次重逢吗?

    “你与他又无婚约,就这般在意他与旁的女子在一起?”季珣漫不经心问道。

    持盈不禁微微蜷了蜷手指,抬眼望着季珣。

    季珣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弯身将在草堆里躺了半晌的帕子捡起来,拂去上面沾着的草屑,收入袖中。

    她故意学着上一世的模样,先是羞涩一笑,而后雀跃道:“皇兄真好!”

    眼见季珣足尖正要往残舟上点去,飘在身后的袖角受了一道极轻指力的牵扯。

    千钧一发之间,他运轻功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至岸上。

    “柳枝沾露,祓禊去灾,本就是上巳习俗,无妨。”

    只因这主意是他出的。

    从前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想赌一把季珣会不会救她。

    “是贺九安……”

    他颇有分寸地握着她的手腕,用帕子轻轻擦拭她方才腾干净石块沾染上的尘灰。

    他什么都不懂。

    她要惜命,她还有许多事情未做。

    还是说,他已不是那个让她开怀之人?

    “手伸过来。”

    “皇兄宽仁,不怪罪我就好。”

    他凝着面前的孤舟,试探道:“你方才为何拦孤?”

    她疑惑出声,却是依着他的话照做。

    “皇兄。”

    可惜这话她不能同季珣说,只得撂下一句“你什么都不懂”,然后朝那两人匆匆跑去。

    怎地今日忽然转了性子,非拉自个儿到这僻静处来?

    若非误打误撞,撞见了季思虞与贺九安,她怕是还要被蒙在鼓里!

    她故意扬起一抹明媚笑容,随意用手擦了擦一旁的石块,径直坐了下来,又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一块位置。

    正在这时,身后的小坡上袅袅传来清越笛音。她循声回望,却见一男一女立在林间,男子一身青衣,正吹奏悠远旋律,女子一袭水红襦裙,正笨拙地按着笛孔,有样学样。

    不一的情愫相互交织,却在他望向她的下一瞬,悉数消失不见,只余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灿烂笑意,仿佛他先前通通都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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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便也试图跳过来。

    “皇兄眼光真好!此处僻静,风景也好,恰有一颗榕树遮蔽日头,与我一同坐在这儿,既不会暴晒,又能赏对岸风景!”

    哪怕换作是季思虞落水,季珣也不会见死不救,只因都是他的妹妹。

    所以,今世再逢此舟,便也不用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他那一点怜惜。

    不行!

    季珣回首,见持盈垂着眼跟了上来,微微放了心。

    他偏偏执拗地想知道,今世她会如何选。

    她举手投足分外客气,仿佛只是想尽快同他划清界限。

    季思虞恍然:“哦!那……我届时以为表孝心,宴席上需给圣上演奏之名,命他教我便是。”

    她的目光随之而落,朝那叶小舟扬了扬下巴:“唔……这舟一半已沉入水底,不知经水泡了多久。看似无恙,其间架构早已脆弱不堪,一旦外力过猛,便会分崩离析。这里河道窄,水流急,贸然上前,我怕皇兄会有危险。”

    她忽地明白了什么,转头急声问季珣道:“是不是思虞姐姐让你来拖住我,她才好去缠着九安哥哥?”

    可越是如此,贺九安反倒越过意不去,他朝她见礼后,温声问道:“臣已派人知会公主妹妹,告知臣这边来龙去脉,怎么……公主妹妹没有等到来人吗?”

    她小跑至贺九安面前,一边微喘一边道:“我说怎么久等却不见你,原来你与思虞姐姐一同在这儿呀。”

    春风扬起她的发,发丝纷飞间,她得体地弯了弯唇角。

    明眸善睐,笑意盈盈,灿若春华,皎若秋月。

    季珣颔首。

    原是被季思虞绊住了。

    持盈盯着那方落在草丛中的白帕,挑了挑眉。

    她咬了咬唇,微嗔季珣一眼,全当他是意外于自己聪慧,默认确有此事。

    持盈眨眨眼睛,试图将那点子怜惜甩出脑海。

    季珣的目光落在她唇角上,心神微动。

    可那回,明明是她一路躲藏,偷偷跟着季珣来的。

    这是两人此生距离最近的一次。

    持盈倒不是在意季思虞,而是后怕自己又要和亲。哪怕贺九安日后不喜欢她,喜欢上了旁人,再同自己和离,另寻幸福,她也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记忆拉回现实。

    可她方才回头时,分明是带着笑的。

    上一世,他只想避开喧嚣,寻一个清净地呆着,于是独身来到了江边的一叶残舟旁。

    季珣收起帕子,抬起眼时,便撞见了她难以名状的复杂神色。

    他微微叹了口气,亦跟了过去。

    那时,她劫后余生,后怕得很,本梳齐整的发有些凌乱,鬓边的簪花散落进了江水,钗环与青丝纠缠在一处,垂在耳旁,玉白的手死死拽着他的衣襟,满脸写着惊慌。

    季珣见她把柳枝往身后藏,俨然一幅觉得自己闯了祸的模样。www.meilun.me

    这一世,可断然不许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墨黑的羽睫再次滴下一滴露水来,却并不显得狼狈。

    怜惜季珣,是她猪油蒙心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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