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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珣心领神会:“多谢公公。”

    “是啊,朕今日午后偶遇大仙施展仙术,与其论道,发现其非池中之物,见朕与他投缘,还特赠朕一颗仙丹。朕验过无毒,服食后果然精神大增!连酒量都较平日好上不少!”

    她从紫檀木柜子里翻出件羽缎斗篷,虽只有她那般身量大小,也不似狐裘保暖,却也总抵得上他仅着一件冬衣。

    但季珣的话总归说得恳切,他不能揪住一点不放,干脆接着道:“当初朕允持盈入宫,为得便是日后和亲。周遭属国不足为惧,可北燕却始终对宸虎视眈眈。你是一国储君,自该明白如今并非用兵良机,能用一个公主换来和平,这样好的买卖,怎么能因儿女私情打破?”

    方才违心的话仍响在耳畔。

    他究竟是想弑父弑君,还是真的只为献药?

    季珣却突然驻足,转身凝着她,唇边噙着一抹淡笑,显得有些凉薄。

    “很多。”他自觉她既已看穿,便再无隐瞒必要,干脆坦诚,“好处可不止有大将军的。比如顺水推舟卖叶氏一个人情,日后总有相还之日;比如与大将军相谈甚欢,稳固孤的朝中地位;再比如换得贺九安更为忠心……”

    “哎,哥哥……哥哥!”

    “还望公公提点。”

    这道人正是他派去的那位,至于所谓“道行”,不过是一些掩人耳目的江湖骗术,可陛下偏偏沉迷于得道成仙,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关切的面容揉杂着纷飞雪片,令他蓦地觉得周遭多了些萤烛之辉,给本冰寒彻骨的他,带来微末暖意。

    宫人俯首作揖,而后提着一盏明灯匆匆离去。

    “你尚未及笄,便仍作豆蔻年华。”他附和道。

    “哦?儿臣近日也偶得仙丹,今次前来,特地进献陛下。”

    可下一刻,说出的话却似切冰碎玉。

    他知道她定不会善罢甘休,早已想好了托词:“孤并非为了成全你,而是成全他。他是孤的好友,孤自不会辜负他的心意,至于你……”

    “孤来吧。”

    “季珣,你想做什么?”

    好一个佯装醉倒。

    他在等着她主动发问。

    他止了步,等持盈跟上来,与她并肩行在宫道上。

    她走上前来,眸中有些不忍,微微叹了口气,仍是拉走了小持盈。

    可寒凉早已入骨,又怎是一袭薄衾可解?

    没曾想,听见的却是一番毫不遮掩的筹谋算计,而她,便是他们斡旋朝堂的筹码。

    季珣最后瞥她一眼,径直向养心殿步去。

    宸帝百忙中抬起头来:“怎么还不走?”说着,便拉下脸来,“你莫要与朕再提今夜之事。思虞不可,持盈更不可!”

    “怎么?孤把赤.裸.裸的现实条条件件摆给你,不愿听,还是不敢信?季持盈,公主成婚,不是你幼时同宫人一起摆家家酒。哪怕你以死相逼,欲嫁流浪汉,朝野上下都要权衡一番利弊。若你只沉浸在那些天真的风花雪月里,孤还是劝你,早些醒一醒。”

    宸帝摆弄着手中拂尘,随手往坐榻上一指。

    他接过夏公公手中的醒酒茶,推开了养心殿门。

    他一面说着,一面朝她逼近,迫得她循着他的脚步匆忙往后退去,直至背抵在宫墙之上,再无路可退,灯笼啪地跌落在地,瞬时熄灭。

    “陛下说得是。”他恭谨道。

    擦肩而过之时,两人相视一笑。

    *

    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持盈。

    感谢在2023-12-2111:50:08~2023-12-2221:

    他上下瞥她一眼,佯装漫不经心,“孤信得过他,日后必不会亏待你。”

    四寂无声,唯有春风摇灯,吹得流苏轻晃,与人影一同在砖石上摇曳。

    持盈将眼泪憋回去,摇了摇头,接过那盏灯笼,随手将碎发挽在耳后,仓惶地整理着自己沾灰的衣裙。

    季珣将茶放于小几上,静静立在殿中。

    季珣想,她应当就是陛下允叶贵妃带入宫中的小女娘,叶持盈。

    “皇兄。www.yuxian.me”

    宸帝着一袭道袍,从书案后抬起头来,见是他,眸中划过一丝不悦。

    “皇后宫中之事,可不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能管的!还是快些跟我回去罢。”

    宸帝皱了皱眉。

    季珣拜身请罪:“是儿臣愚钝,席间疏漏,思虑不周,陛下佯装醉倒后,这才反应过来。”

    她循着来路的记忆,朝他跪着的地方跑去。

    只是今日后,便该姓季了。

    持盈随着叶贵妃一深一浅地行在大雪中,却没忍住频频回头。她始终不能忘却那个在雪地中跪着的单薄身影,直至他缩成了一个小点,彻底不见。

    女孩的话语飘渺在风雪里,他试图开口回应,喉咙一滚,却似含刀吞刃般地疼。www.diyin.me

    宸帝望着那药,却忽地变了脸色,冷冷凝着他,眸中满是怀疑与猜忌。

    他自袖中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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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公公瞥一眼明烛满室的养心殿,“醒着。不过,殿下可要慎言,说些令陛下开心之事,莫要让陛下动怒。”

    他见她眼中缓缓蓄上些氤氲水汽,往后撤了一步,弯身拾起已经灭了的灯笼,抬手递在她面前,自若道:“前面便是养心殿,孤要去见陛下,怎么,阿盈仍要同孤一起吗?”

    季珣不动声色。

    行至宫门,他低声吩咐值守宫人道:“孤来时,瞧见五公主的灯笼坏在了半道上,夜已深了,她孤身一人,你去为她燃一盏灯罢。对了,莫提及孤,只消说是与她偶然遇见即可。”

    可他一直奢求,想要紧抓不放,却又只能成全的,不正是她的这点真心吗?

    他拿出一只瓷瓶,从中倒出一粒,双手奉上。

    夏公公将银子收好,笑逐颜开,附耳道:“今日陛下偶遇一仙风道骨之人,那人颇有道行,哄得陛下甚悦。”

    作者有话要说:

    “你得到你想要的就够了,不必奢求人人真心待你。在这深宫之中,利益互换才是常事,真心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他意识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持盈焦急地唤他,哥哥。

    “席间瞧陛下有些醉,儿臣特来奉醒酒茶,以免伤身。”

    他在迷迷糊糊间,仍是昏了过去。

    季珣眉峰一挑,有些意外于她的敏锐。

    “够了。”持盈轻声打断。

    陛下挥挥衣袖:“罢了,能拖便拖吧。四月北燕使团便要进京,此次入京使臣中会有选亲的皇子,只消拖到那时,她便再不能推辞。”

    恰逢所谓“大仙”自养心殿而出,由另一公公引着,看情况,已为其安顿好了住所。

    “那妹妹便直言不讳了,皇兄权当‘童言无忌’吧。今日提及持盈婚事,皇兄从叶大将军那儿讨到了什么好处?”持盈抬眸问。

    看来成了。

    “陛下。”

    “是,太子殿下。”

    他与她近在咫尺,只剩莹白月光笼住两人,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额上,令她的呼吸乱了一瞬。

    “搁那儿吧。”

    宸帝一听,霎时来了兴致,自觉今日他颇为上道。

    “陛下,不谈这些烦心事。儿臣方才进殿时瞧见一位仙道,难道陛下终于得觅高人?”

    持盈见他如此艰难,收敛了始终挂在唇边的笑容,抱着双膝蹲在他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转身同叶贵妃道:“娘娘,这位哥哥好似病了。”

    他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从皑皑茫茫中依稀分辨着她的模样。

    萤烛之火在他心中勾勒成煌煌明月,女孩莹润指尖上下翻飞,为他系紧斗篷,杏眼弯成一双月牙儿:“哥哥,有我在,你就不冷啦!”

    她回到叶贵妃早已为她备好的寝殿之中安顿,屋内燃着无焰而有光的瑞碳,温暖如春。她却想起额头滚烫的那个哥哥,有些坐立难安。

    季珣撑至极限,意识已然开始模糊时,面前忽地晃过一道鹅黄身影,接着,暖意便从他身后袭来,暂时遮蔽了风雪。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往这跑?”

    季珣下了皇后车舆,打算去养心殿问安,身后蓦地响起一道柔声呼唤。

    自深冬时的一句“哥哥”,到如今时常带着畏惧的“皇兄”,他似乎……正在与她渐行渐远。

    季珣并未让人立即通传,而是在殿外等候,直至等到随侍陛下左右的宫人端来一份醒酒茶。

    她特地来截他,并不是想听这些。

    “真心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她的心有些乱,也知道他们其间必有利益牵扯,之所以想来试探季珣,是在想他冷淡之余,会不会也有一丝愧疚?

    季珣端着醒酒茶,奉于宸帝面前。

    她虽经过一番权衡利弊,这一世不再想与他有何牵扯,可当听心悦之人亲口说出将自己许给旁人一事,也未免太过残忍。

    “夏公公,陛下如今可醒着?”

    叶贵妃环顾四周,见偶有宫人路过,却只敢低下头来,匆匆离开,便知是皇后的主意,无人敢忤逆。

    持盈咬了咬唇瓣,终下定决心:“皇兄,今日你为何向陛下开口,成全我和九安哥哥?”

    他颤了颤眼睫,发现仍是那个女孩。

    “是吗?”持盈握着灯笼手柄,唇角弯起一抹清浅的笑,烛火映照之下,如新月生晕,可信任却未达眼底,轻摇了摇头,“看来皇兄仍把我当小孩子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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